第五十四章 種花
一時間宋子衿氣焰低了下來，微微低垂眼眸，輕聲說道：“水應該熱了，我要沐浴了。”
洛晏見她突然興致不高的樣子，也便沒再鬧下去，鬆開了她的手，從她身上爬了起來，坐在床邊拿起剛剛被他鉗製的雙手，輕輕地揉著手腕，道：“剛剛有沒有弄疼你？”
宋子衿也從床上坐起了身子，將手抽了回來，活動了活動手腕，說道：“不疼。”
洛晏點點頭，站起身說了句“我去準備熱水。”便轉身向門外走去。
宋子衿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微的歎了口氣，手撫了撫心口，剛剛心跳的好像有些快啊。
洛晏將熱水都放到了一個木製的浴桶裏，這浴桶是在院子裏和盛水的木桶一塊發現的，想著宋子衿該是用得到，早早地便刷幹淨了。
將熱水倒了進去，又兌了些涼水，摸了摸水溫差不多了，便拎到了屋中去，對宋子衿說道：“你先洗著，我去看看我們晚上吃些什麽。”
宋子衿點點頭，洛晏便走了出去順便將門帶上。
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宋子衿沐浴完後，換上了一身上午縫補好的衣服，便打開了房門，就見洛晏正在院中那塊荒地那彎著腰種著什麽。
宋子衿一邊向他走過去，一邊問道：“你在做什麽？”
洛晏聽到聲音直起了身子，轉過身去，看向她，隻見她一身淺青色衣裙，雖衣袖和裙擺上有兩個補丁，卻絲毫抵擋不住她那撲麵而來的清新氣息，一頭青絲剛剛洗過，還略微濕著，隨意的披散在身後，有那麽幾縷調皮的滑過肩頭，垂在胸前，未施粉黛的小臉白皙的晶瑩剔透，傍晚的夕陽昏黃光影映在她麵帶笑容的俏臉上，縹緲的好似虛幻的一般。
直到宋子衿一直走到他身前，洛晏都沒有回過神來。
宋子衿抬起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怎麽了？傻了？”
洛晏這才反應過來，隻覺有些丟臉，他打小養大的娃娃，竟然會讓他看到發呆，實在是丟人，為了不讓宋子衿看出異樣，他佯裝無事的輕捶著有些酸的腰，說道：“沒事，猛地一站起來頭有點暈。”
隨即又笑道：“你穿這衣服還挺不錯的，我的葵兒果然穿什麽都好看。”
宋子衿卻是抬腳踢了踢裙擺，說道：“好看嗎？其實是有些不合身的，本來我就裁過的，以為差不多了，結果裙擺還是有些長了，走路還得提著些。”
洛晏這才發現裙擺處似乎確實是有些拖地，不禁笑道：“看來這屋子曾經的女主人長得很是高挑呢。”
宋子衿聽了他的話，略微不滿的噘嘴道：“你是在說我矮嗎？”
洛晏微微彎腰湊近她的臉，說道：“你才十六歲，總歸還是會長的，不過也不用長太高，到我下巴這裏就好了。”
此時的宋子衿的高度，離他的肩膀還差著一個拳頭的高度，到他下巴，隻怕是有些難了，“萬一我就這樣了呢，不會再長了呢？”
“那我也不嫌棄你，反正我長得高，日後我們的孩兒也不會矮的。”洛晏想了想，很是認真的說道。
“去死吧你！”宋子衿抬腳踢向了他的腿上。
洛晏本能輕易的躲過去，他卻一動沒動任由她踢上來。
宋子衿自知她剛剛那下的力度不小，哪知他躲也不躲，生生的挨了一下，她連忙說道：“你是不是傻啊！都不知道躲嗎！”
“打是親罵是愛，葵兒向我表達愛意，我怎能躲呢？”洛晏笑得耀眼。
“去死吧！”宋子衿又是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不想再跟他進行這個話題，便話頭一轉道：“你是在做什麽。”
說著往他身後看去，隻見有許多各式各樣的花朵擺在地上，荒地裏已經種上了幾顆。
洛晏看向地上的花，說道：“我剛剛去森林裏轉了一圈，在溪河中抓了兩條魚，回來的路上看到許多野花開的不錯，想著這院中有幾塊荒地，廢著也是廢著，倒不如種點花添些生氣，便移了些回來。”
宋子衿看到這些花確實漂亮的緊，不禁來了興趣，蹲下身去仔細看著，大約都是山中的野花，沒一個她認識的，不過每一種都很好看，不比宮中禦花園中的花遜色半分。
宋子衿抬頭看向洛晏說道：“我陪你一起種吧？”
洛晏也蹲下身去，拿起地上的鐵鏟，繼續挖著坑，一邊說道：“你就在一旁看著吧，你又不會弄，別搗亂。”
“我是不會弄，不過你可以教我啊，什麽不都是學會的嗎，又沒有人天生就會什麽的。”宋子衿不依不饒的說道。
“你這丫頭，倒是跟我講起大道理了。”洛晏轉頭看著她輕笑一聲，卻也無奈道：“好吧，那你先挖坑吧，這花要小心些種，不然很容易養不活的。”
“知道知道。”宋子衿拿過他手中的鐵鏟，便學著他剛剛的模樣，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挖著坑，一邊挖著一邊問著：“這樣差不多了吧？”
“再深些。”
“這樣呢？夠深了吧？”
“差不多了，把花放進去吧，誒，小心點拿，別把根扯斷了。”
“然後呢？”
“傻嗎？當然是把它埋上了。”
“……”
兩人種花種到了天黑，終於將幾塊荒地種滿了花，在皎潔月光的照射下，那些粉的黃的藍的紅的大大小小的花朵，好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散發著悠悠的光芒。
宋子衿欣慰的看著一地的花朵，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腰肢，笑道：“好漂亮！”
洛晏見她不住的揉腰，便問道：“可是累了？”
宋子衿卻是搖搖頭，說道：“不累，看到這些花，再累也是值得的。”
洛晏輕笑，想抬手摸摸她的頭，卻想起手上還滿是泥土，便隻好作罷，說道：“都這麽晚了，餓了嗎？將那兩條魚烤著吃了吧。”
“好，先去洗洗手。”幹了一下午的活兒，宋子衿這才發覺肚子好像確實是有些餓了。
這種日子雖是比在宮中累了點，卻是讓她覺得很開心，不用擔驚受怕，不用故意討好，不再混吃等死，而是做些自己喜歡的，覺得有意義的事。
也許再待她回到皇宮，見到容簡沐後，她可以說，她也過過自由的生活了，雖然還是跟洛晏在一起這一點讓她有些不滿外，其他的還都是不錯的。
洛晏將兩條魚都清理幹淨，在院中生起了火堆。
兩人一人手中各翻烤著一隻魚，宋子衿抬頭看著夜空，山裏的晚上好似天要更黑一些，不過星星卻是更亮的，一輪潔白圓潤的月亮掛在空中，散著幽亮的光，她不禁說道：“這山中的月亮好圓啊。”
洛晏抬頭看了一眼，卻是笑出了聲，道：“說你傻你還真是傻，今日是八月十五，月亮當然圓了。”
“今日是中秋節？”宋子衿有些詫異的看向他，不過後來又思想了一下，好像也沒錯，打獵那天是八月十四，他們掉崖已經一天一夜了。
“頭一次中秋節沒能讓你吃到月餅，隻有這魚，湊合湊合吧。”洛晏說著，將自己烤好的魚遞給了宋子衿，又將她手中的魚拿了過去繼續烤著。
宋子衿小心翼翼的吹了吹還在冒熱氣的魚，頓了頓還是沒下嘴去吃，隻拿在手中晾著，看向洛晏說道：“隻有魚也不要緊啊，這是這幾年來，我過得最開心的一次中秋節了。”
“哦？以前你都不開心？”洛晏眉毛微挑看向她。
“你隻知道我愛吃月餅，每年都變著花樣的讓人做各種好看的，好吃的，不同口味的，隻是你並不知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麽，我不需要最漂亮的衣服，最可口的食物，最好的老師，我從來隻想要自由。”宋子衿看著手中烤的焦黃的魚，低聲說道，她從未如此平靜的跟洛晏說過這些，向來都是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
隻因，她想走，離開他身邊，哪怕是讓她出門轉轉，再回來也好，他卻從來都不準，十幾年，她從未出過他的府邸，她在那大大的府中待著，角角落落都走過幾百遍，唱戲的唱曲兒的換過幾十波。
這座府邸好似就是一個囚籠，她出不去，隻有不同的供她娛樂的玩意兒，進進出出，十幾年從未停歇過，剛開始新鮮，可一出霸王別姬聽過了五遍，一出牡丹亭聽了七遍，她為他們的故事落淚，可聽得多了，結局早早就熟記於心了，還有什麽好哭的，還有什麽好聽的。
日日被鎖在府中，總是會把人逼瘋的，她有時都羨慕府中的下人，能隨意出入，羨慕廚房的木嬸，每日都能去街上買菜。
她也不是沒逃過，隻是剛剛費勁的從牆頭翻出去，牆外就有洛晏在等著。
“大家閨秀這樣做是不對的哦。”
就算某次好運逃出去了，還沒跑兩步，就又會被逮了回去，洛晏將她扛在肩上，說道：“葵兒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所以暗逃不行，她便開始明著跟洛晏作對，日日找他不痛快，卻也沒有任何結果。
之所以宋子衿如今能坦然的說出這些，隻因為現在一切都亂了，都與以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