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孤兒院
上次的照片被爆出來十多天過去了，發帖人承諾的更勁爆的料並沒有如期而至。帖子的刪除肯定是高寒的功勞，但他沒透漏是怎麽做到的，隻說這學期他會很忙。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麵，傅以臻不想把時間花在那些煩人的份上，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最近的一些瑣事。
“高老師，我今天見到你的小跟班了。”不知怎麽的，傅以臻對隻有一麵之緣的劉鈺印象很深，可能是女人對自己男人身邊所有的異性都保持著一種天生的敏感吧。
小跟班是劉丁他們給取的，高寒並沒聽過，他一時反應不過來，麵有疑色地看著她，以為自己沒聽清。
“喏，就是給你送這些材料的人啊。”傅以臻指著旁邊的文件袋。
“劉鈺。”高寒恍然大悟，點點頭，“很有上進心的一個人，辦事能力也還不錯，就是不怎麽愛說話。”
“那是在你麵前吧，我看她跟劉丁說的話就不少。”
高寒笑笑，也是，除了你，沒什麽人愛跟我說話。
這一麵之後，高寒就去了外地參加一個講座，剛才傅以臻也要開始忙離天的項目。忙點好，忙點時間過的更快。
宋勵行說這個項目自己主持，傅以臻隻是協助，可事實上，大部分跑腿的事都是她在做，至於決策，宋勵行隻是傳個話，一切由離天本人做決定。離天要求給那三個女孩先做治療手術，她要看到他們手術前後的照片再資助其他人。
宋勵行決定跟傅以臻先去一趟那三個孩子所在的孤兒院，了解情況後才能聯係醫院。
在傅以臻的印象中，小時候對孤兒院的影響是上學路上途徑的一個兩棟兩層樓的灰色房子，圍牆很高，一扇生了鏽的藍色大鐵門，裏麵有很多孩子的嬉鬧聲，穿著邋遢，但傅以臻很羨慕，以為他們沒有父母老師的監管，可以玩到太陽休息星星出來眨眼睛；上了高中之後，看了一部韓國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叫《熔爐》，她做了好幾次噩夢，把孤兒院想象成地獄。
後來接觸的知識麵廣了很多，再也不是通過一部電影一次機遇就去判斷事物，她逐漸明白：無論有多少不公和黑暗在裏麵，這些機構都有存在的巨大意義。
至少，給一些人生存的機會，對於六到十三歲的高寒來說就是。
所以，傅以臻對孤兒院仍是充滿感激。
車子在一條四車道的寬馬路上行駛了二十幾分鍾，然後拐進了一條窄了一半的巷子裏。兩旁隨意停著各色車輛，貨車，轎車，電瓶車，其中有些都已經積滿了灰塵和落葉，起碼幾個月沒人用過了。雜放的車子後麵是兩排老舊的六層樓小區，樓梯對著街道，破敗的布隨意地搭載樓梯口的頂上，隻能看見三四級台階。
宋勵行開了十幾分鍾，在一個修車攤旁停了下來，他下車問了問路，從攤主指的方向來看，他們走錯路了。宋勵行作揖說謝謝，還給那人遞了一根煙，才返回來。看他的樣子，倒不是第一次跟這些人打交道。
“開過了，應該從剛才那條路上進去。”給那人煙的同時，他也給自己嘴上叼了一根，煙歪在一邊，他用半邊嘴說話，樣子有點痞氣，跟他的身份不大相符。他調轉車頭，重新上路，正掏出打火機，傅以臻一手給拿下了。
“怎麽？你還想管我？”宋勵行不滿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從她手裏奪下火機，作勢就要點上。倒不是煙癮犯了，隻是給別人抽煙自己就得抽一根，這是習慣。
“一會兒就到了，裏麵都是小孩，你這一身的煙味，多不好。”大多數女人都討厭煙味，傅以臻也不例外，她沒指望宋勵行會考慮到她而不抽煙，她是想著一會兒見到孩子的時候，他們身上會有怪味。她本沒想說，但又忍不住，最終還是說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宋勵行的打火機已經打開，他看著火苗微微有些出神。傅以臻聽到一聲輕響，宋勵行合上蓋子，將打火機扔到了盒子裏。
沒有人真的喜歡做讓別人討厭的事。
“小孩子真的不喜歡煙味嗎？是不是因為大人告訴他們抽煙不好所以他們才討厭的？”
傅以臻的腦子轉的本來就慢，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可把她給難住了，他側過頭來看了她幾眼，等著她的答案。
“你說的都有可能，我小時候就挺喜歡聞煙味的，覺得很香，有一次我偷偷從我爸那裏偷了一根煙，準備自己抽抽看是什麽味道，結果被我媽發現了，挨了她狠狠一頓打。”
宋勵行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居然跟你幹過同樣的一件事，不過結局大不一樣。”
“你媽不會讓你抽完了吧？”
“不是我媽，是我爸，他教我怎麽抽。”
“然後呢？”
“然後我就學會了。”宋勵行踩下刹車，車子緩緩停了下來，“到了。”
這是間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的孤兒院，白色的圍牆，棕色的木質長條門，裏麵兩棟淡藍色的三樓小高樓，屋前各種小孩子的娛樂施舍，像個幼兒園，地上鋪的是塑膠地毯，圍牆周圍是新植的綠色植被。走近了去敲門，問道的居然是一股清香，最左邊牆角跑出來一角條紋的……是被單。
他們在洗床單，滿院子的幹淨香味。
宋勵行提前聯係過院長，知道他今天要來，院長已經在門衛處等著他們了，是一位精瘦的五十多歲的女人，談不上精致，但很精神，所以並不顯老，她姓王。
這裏總共有一百多個孩子，其中，最大十三，最小的隻有幾個月，有十七個是殘疾，其他都很健康，而這十七個有殘疾的孩子中，有兩個孩子是治不好的，還有十五個都有治愈的希望。王院長想盡快為這十五個孩子找到願意救助的好心人，他們搶的是時間，早一天接受治療，就多一分痊愈的希望。
這裏裝修一新是最近的事，捐助的人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公益宣傳的目的，而這些孩子接受治療的周期遠比裝修要長的多。他們選擇了最容易讓人看得見的方式，王院長也無可奈何。
“聊勝於無，有這些東西能讓孩子開心也是好的。”
在來之前，宋勵行已經明確跟王院長說過要幫助的對象，所以王院長直接把他們領到了他們在上課的教室。
“他們不去公辦的學校上學嗎？”
“健康的孩子都去外麵上學了，這些有殘疾的孩子……他們無父無母，身體又異於常人，不適合在外麵上課。無論在外麵，還是在這裏，時間長了，我擔心他們的心裏都會變得不健康。你們要救助的那三個孩子還小，早點做手術，也許就能早點像其他孩子一樣正常生活了。”
說是上課，其實就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在教他們簡單的說話，她們已經五到七歲了，可是還不太願意開口說話，因為沒人教，因為沒人聽得懂，雖然還小，但他們已經開始了跟別人不一樣的人生。
三個孩子長得都很可愛，臉色也還不錯，隻是頭發很短，因為這樣方便打理。看見陌生人進來，她們剛才還張開的小嘴，立馬閉了起來，不安地看著宋勵行和傅以臻。
王院長笑容可掬地走了過去，蹲下來將她們壟到自己周圍，雙手繞住她們的身體，然後再每個人臉上親了一下，再指引著他們看向門邊的兩個陌生人。
“這就是院長之前跟你們說過的要給你們幫助的叔叔和阿姨，他們可以幫你們把小傷口縫好，這樣你們就可以跟歡歡一樣去外麵上學了，還能交到很多的好朋友。”
傅以臻的小侄女才兩歲，長這麽大大概見著麵的時間加在一起不超過五天，大多數時候她都躺在床上或者家裏人的懷裏。傅以臻很久沒有見過大人跟小孩是怎麽相處的了，她也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當她看到王院長溫聲細語地跟她們說話的時候，眼裏的憐憫和疼愛讓傅以臻的心輕輕地抖了抖。
就算有那麽多人很冷酷多無情，但總有一些人的溫情撐起一個溫暖的世界。
因為王院長的幾句話，三個孩子眼裏的不安慢慢退去，換上的是羞澀和興奮。看看他們倆再看看王院長，似乎還有點不敢相信。
其中一個膽子比較大，小腳往前磨了一步，然後又退了回去，來來回回幾次，都沒有走過來。王院長笑著鼓勵她。
“去謝謝叔叔阿姨好不好？”
她看著王院長，仿佛她所缺少的勇氣從那裏可以得到。王院長摸著她的臉，不經意擦過她有缺陷的嘴唇。
“要跟每一個幫助我們的人說謝謝的，對不對？”
她猶豫了片刻，然後重重地點點頭。王院長知道她已經有了勇氣。
果然，她邁出了一小步，然後慢慢向門邊的倆個人走去。
傅以臻的近視度數有兩三百度，她們嘴上的小缺陷在她的眼裏隻是模糊的一塊小黑點。可當那個孩子越來越近時，她才發現直視這種缺陷要比看圖片需要勇氣的多。
她心裏突突的跳，提醒自己不要把視線一直停留在孩子的嘴唇上，她尷尬地移開視線，看著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