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重逢
事先不知道會這麽快就能把事情處理妥當，所以他們並沒有訂回去的機票。這裏的風景很好，懸崖峭壁，淩霄花樹，多的是奇花異草，還有那湛藍的天，真是藍的不含一絲雜質，讓人不由得想伸手去碰一碰。傅以臻被這裏的美景給吸引，想著難得來一趟，不遊玩遊玩真是太浪費了。
小夏一來就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準備在這玩兩天的傅以臻隻好打消念頭，定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飛機，那也就意味著她們今天晚上就要出發，隻有一下午的時間了。
吃完午飯，傅以臻背上包，拿著手機和充電寶，一個人往村那頭的山裏去了。單隊長見她一個姑娘家一個人去那麽偏的地方不放心。
“傅工，聽這裏的人說，今天傍晚會有暴風雨，你還是別出門了。”
傅以臻看看這萬裏無雲的天：“這麽好的天氣，怎麽會有雨？而且，我看了天氣預報。”
“天氣預報報的是鎮上的天氣，這裏的天氣預報說的不準。”
“沒事，我就隨便走走，要是真有雨，我就跑回來，為了美景，淋點雨不算啥。”傅以臻怕他再好心囑咐下去浪費唇舌，她說完就背著包跑走了。
女人的方向感普遍不好，傅以臻也不例外，所以她做了準備，每每遇到要拐彎的路，她都做好標記，向左還是向右，路口的樹長什麽樣，旁邊有沒有什麽奇怪的植物。
這幾年一直生活在人群中，工作是人，回家是人，就連睡覺，也是回憶裏的人，說不出的疲累。現在走在無人的小路上，左右都是綠得發亮的植物，最重要的是，他們安靜，不會對你有任何要求。傅以臻愜意地漫步著，偶爾還哼一兩句歌，看見新奇的植物就合影一張，遇見采野味的村民就笑一笑，時光不曾這麽輕易地溜走過。
不知不覺間，傅以臻有些累了，她找到一塊石頭，趕緊坐下休息，喝口水，用手擦汗時才發覺手背有些涼，原來有一陣風刮過。她抬起頭，看看天，天空像換了件衣服一樣，一件水藍色的薄紗換成了這件灰黑色的厚風衣。
“天氣預報果然管不到這裏啊！”傅以臻還來不及感歎，那風就月吹越大了，隨即幾滴雨就滴在了她的臉上，她剛伸手去接，一陣雨就打了下來，她趕緊從背包裏掏出單隊長塞進來的雨衣，就在她穿雨衣的時候，雨已經下大，豆子般砸了下來。
雨一大，風再吼，天空的烏雲都從把風衣裏跑出來了，像要掉下來似的，傅以臻驚叫了一聲，趕緊往回跑，她怕打雷。
跑著跑著，她就發現不對勁了，這路好陌生，這路口也不對，這植物長的本就差不多，再被雨水一衝，懨懨地低著頭，她更是認不得了。
“糟糕，我這是要迷路了嗎？”她趕緊掏出手裏，看看自己做的記錄，看看每個路口她做的哪些標記，再對照眼前這個看看，她失望地發現，她是真的迷路了。
她想跳起來看看，哪個方向有人家，可是周圍樹林太高，她背著包穿著雨衣，行動不便，蹦達了兩下都像是井底之蛙，隻能看見天。
傅以臻給自己打氣，有路就有人，她就沿著這條路走到底，肯定會遇到人家，就算找不回去，有人就好辦事了。她打定了主意，就沿著這條路往前走，一直走。
走著走著，傅以臻居然發現一個同伴，一個小男孩赤腳走在前麵，在泥濘裏東倒西歪地玩耍著，他身上早就已經濕透了。她趕緊跑過去，抓住小男孩的胳膊，將他拉到自己的雨衣下，他的手冰冷刺骨。
傅以臻友善地問了他幾個問題，這孩子都害羞地低著頭，不說話，但傅以臻拉著他的手，他一直沒有拒絕。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孩子搖頭，他小聲說：“我把羊弄丟了，不能回家，回家了，奶奶肯定會打我。”他認識傅以臻，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個能說服村裏人修橋的人，也許能說服他奶奶不打他。
“我陪你回去，奶奶就不會打你了。”
“真的嗎？”
“嗯，我保證。”傅以臻感覺自己在打顫，她已經很冷了，再這麽在雨裏走下去，她肯定會生病。她討厭生病，也不喜歡看這個孩子因為失去一隻羊就像對生活很畏懼的樣子。她有能力給她一隻羊，或者說一隻羊的錢。
小男孩聽到她的承諾很開心，帶著她往家的方向跑過去。
看到他所謂的家的時候，傅以臻終於明白他為什麽會那麽怕回家了，那隻羊大概是他們的希望了吧，看起來隻有廚房大小的土屋子孤零零地立在這裏，一塊薄板門已經朽壞了部分，雨水從下麵一直往裏麵灌，屋頂上的草已經被掀起一角。
小男孩從雨衣裏跑出來，往屋子裏衝，傅以臻趕緊跟了過去。狂風暴雨中，門被打開，裏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等她走進了，才發覺自己一腳已經踏進了水裏，對麵兩個人正搬著一個大箱子往外挪。
“快出去，這房子要塌了！”那個人不看小孩，而是對著傅以臻吼道，“快帶他出去！”
眼看箱子那邊的老人抬不動了，傅以臻情急之中走過去，推開老人，抬起箱子的另一邊。
“你快走！”
傅以臻不理他，對著小男孩吼道：“快帶奶奶出去，不然我就不賠你的羊！”
小男孩聽到這話，趕緊牽住老人的手，就往外麵拽，老人家擔心自己的孫子受傷，趕緊跟著他一起出了屋子。
就在他們出屋子的一瞬，薄板門卡擦一聲，被塌下來的房梁給壓扁了。
眼前一黑，唯一的光源被切斷，與此同時，傅以臻感覺自己手上力氣不足，箱子滑了下去，她蹲下身想補救，卻被人擁住拖著後退了幾步，接著又是一聲房梁斷裂的聲音，傅以臻嚇得往那懷裏一躲，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跳的很厲害。
“那個箱子裏裝了什麽，很重要嗎？你們不要命了都要搬出去。”
“婆婆說她的一輩子都在裏麵，是留著給自己陪葬的。”
黑暗中，傅以臻摟住他的腰，說到生死，他好像也放開了，鬆開的雙手重新擁住她，緊緊地。她借機靠進他懷裏。沉默了好一會兒，傅以臻覺得這樣實在是浪費時間，她有許多話想說。
“這幾年你都在幹什麽？”
“拍拍照片，寫寫文章。”他摸著她的頭發，吻在她的頭心處，“還有，想想你。”
“我看過你們的雜誌，寫的都好無聊啊，為什麽都用的筆名呢，我都不知道哪些是你寫的。”
“跟你的項目有關的，肯定都是我寫的。”
傅以臻咯咯笑了：“我猜也是。”
“那你呢，這兩年都在幹什麽？”
“工作啊，相親啊，呃……現在夢比較多。”
“你都不想我嗎？”在黑暗裏，看不見彼此，緊緊依偎著，像是跟心在交流，他變得異常坦誠，也不願把那點小情緒藏起來。
傅以臻動了動，離他遠了一點，伸手去摸他的臉，再回想剛才見他的樣子，梗咽道：“夢裏的你，頭發沒有這麽長，也沒有胡子，還是兩年前的樣子。在夢裏，你總是對我說，‘臻臻，要認真工作，要好好生活，要開心’。”
她摸著他的臉頰，他的鼻子，他的眉，他的眼，繼而想去摸他的頭發。他將她的手拿住，攥在懷裏：“那你聽話了嗎？”
“算是吧，我升職啦，我每年都體檢，身體很好啊。”她有些難過，“高老師，我開心不起來，你不在我身邊，我就開心不起來。”
“高老師？”
“嗯。”
“你怎麽不說話？”
“這幾晚都沒睡好，現在好困，能讓我先睡一會兒嗎？”
“為什麽沒睡好？”
“知道你來了，想去見你，又怕見你。”
“那天……你都看見啦？”
“嗯，很厲害，傅以臻同學長大了，成熟了，能獨撐大局了。”高寒的聲音困意十足，看來是真累了。
“漂亮沒？”
“漂亮，一直都那麽漂亮。”
“嘿嘿……那你睡吧。”
“好。”
“要不要靠在我身上睡？”
“.……”高寒均勻的呼吸吐在她的額頭上。
“這麽快就睡著啦，好吧，那我也睡會兒。”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不給你準備的時間。傅以臻有時候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每次她覺得事情在變好的時候，就會有個意外出現，猝不及防地給她一槍。
傅以臻這一覺睡得有些長，她被人拖出來的時候，高寒正被兩個人抱著往車上抬，她看見他腦後那一大片血跡，她看見他整個人毫無生氣，雙手隨著被搬動的身體上下波動著。
她渾身一陣冰冷，腦子像炸開了一般，一口氣都喘不上來，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高寒被送往鎮醫院，因為傷情嚴重，鎮醫院治做了簡單處理，然後派了醫生隨同一起送高寒去了市醫院。傅以臻醒來後直接趕去市醫院，那時高寒還沒醒過來。
傅媽媽在兩天後就趕來了，傅以臻正拿著一份報紙念當天的頭條新聞給他聽。看見爸媽，她並沒有很驚訝。
“媽，你放心，我不會跟他在一起，他好的時候我都沒跟他在一起，現在就更不會跟他在一起了。不過，他的傷是為我受的，我得照顧他好起來。”
她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著高寒，語氣鎮定，像是做了很久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