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和良薑跟著韞玉住在謝家,日日不得開心。
“公子,為何還不見雪蓮,這謝家,難道是想耍賴不成?”綠竹端來韞玉的日常湯藥,滿麵愁容。
韞玉緩慢的喝著藥,像品著茶:“謝老爺子這一支有四房,延到謝鬱臨這一輩,族中孩子倍出,可嫡出隻有謝鬱臨這一個。不見得他是謝家族人的心頭寶,卻絕對是謝老夫人的命根子。”
既是命根子,謝老夫人絕對不敢糊弄。
綠竹懂了,蹲下身為韞玉捏著腿,愁容散了大半:“可是,謝家有沈容珠在。”
韞玉笑了笑,不甚在意:“有她在,才是好事。”
綠竹歪頭看她,不是很懂其意,卻沒有再問,公子還能笑,那一定是真的沒事。
她也跟著嗬嗬笑:“不管怎樣,我們還有良薑,若謝家背棄信義,咱們就明搶。”
良薑在院中練拳,聞言進屋,纖長的手指放在唇邊。
綠竹默默拿著藥碗下去洗淨。
韞玉看了眼院子,遞給他一方帕子,笑道:“擦擦汗,山州的品香樓有道十三香蟹,味道很是美味,我們去嚐嚐。”
良薑一雙眼亮晶晶,推著韞玉出門。
迎麵走來沈容珠身邊的婢女樂巧,眼神幾分端詳,行了禮道:“玉公子,我家老夫人和少夫人有請。不過瞧著,玉公子這是要出門?”
“帶良薑去嚐嚐品香樓的菜。既是老夫人和少夫人有事,自然該過去一趟。”韞玉讓良薑跟著樂巧一起走。
去的謝鬱臨屋子,沈容珠正在伺候他服藥。
命在旦夕的謝鬱臨用藥的第二天就清醒,第四天已能坐起來自理,這會兒,正拒絕沈容珠的幫助,自己端著藥喝。
謝老夫人已等候多時,見到韞玉忙問:“玉公子,我家孫兒,莫約何時能夠痊愈?他雖已醒,卻為何體內仍有中毒跡象,且那受傷的腿,至今沒有知覺。”
韞玉讓良薑將輪椅推前,給謝鬱臨診脈。
謝鬱臨探出手來給他,突然問:“玉公子是山州人?”
“是。”韞玉說時已經縮回手。
謝老夫人那頭急問:“我孫兒的病況如何?”
韞玉抿住唇。
謝老夫人心神立即頹廢,身子軟了一半,由身邊的劉婆子扶著才沒倒下:“你且說,我能受得住。”
她什麽都還沒說,他們已經先自己嚇唬自己,韞玉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一個被宗族拋棄的孩子,很有些羨慕謝鬱臨能被謝老夫人這樣的關心則亂。
“謝少爺已經痊愈了大半。”韞玉從袖中掏出事先寫好的藥方,說道:“這是第二副藥,同第一副一樣連服七日,謝少爺便可痊愈。”
沈容珠就在一旁,伸手就要取走藥方。
良薑沉著臉,殺氣騰騰將她攔截。
沈容珠嚇得縮到段氏身後。
這段氏是謝鬱臨生母,沈容珠是她親自挑選的兒媳。
入府三個月,沈容珠表現的可圈可點,甚得她心。
良薑的行為,直惹得段氏不悅:“玉公子,你這是何意?”
“良薑最是見不得我受欺負,他既出手,那一定是覺得我受了委屈的。”韞玉笑著看人,將藥方塞回袖中:“想是這藥方你們也不急著要,我且收著,待你們需要時,再來找我拿罷。”
一個大男人,竟是借著自己的手下,一本正經說委屈。
自進謝家第一日開始,便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何來的委屈?
段氏一路走到至今,能安然將謝鬱臨撫養長大,也是有些手段的,沈容珠怕兩個少年郎,她卻不懼。
“忘了說,若藥未及時服用,隻怕,謝少爺日後也得落個和我差不多的下場,也或許,謝家便就此斷了香火也說不定。”韞玉已出房門,風鼓吹了進來,帶著她的聲,刺兒一樣紮進屋裏每個人的心尖。
段氏追上的腳步猛然頓住,麵露驚駭。
屋裏哐當,謝老夫人掉了杯子。
撇下驚恐不安的謝家人,韞玉帶著良薑及綠竹去了品香樓。要了雅間,點了幾道名菜,讓良薑和綠竹坐著一起吃。
她自己卻不吃,坐在臨窗的地方,遙遙直望山州最繁華的街市。
一隊車馬從品香樓的門前穿過,有山州絲綢生意龍頭的耿家相迎,百姓相伴相看,極盡熱鬧。
“公子,味道極好,比阿母帶給奴婢吃的味道還要更香。”綠竹小心端了一隻蟹給韞玉,蹲在她的跟前,獻寶似的,紅著眼說:“公子,您也嚐嚐。”
她的阿母,是韞玉的嬤嬤,更是奶媽。
三個月前,沈家大房遭難,老爺沈鬆中入獄,長子沈駱堰和次子沈祁右遇匪,沈駱堰犧牲,沈祁右下落不明,小女沈川媚竟然患上天花,被送往鄉下的莊子。
說是莊子清靜好修養,陪著的隻有伶仃幾個婢女仆婦。
莊子當天夜裏著了火,被發現時已成一座廢墟,所有的人都死在裏頭。
至少,直至今日,外人是這樣認為。
大火衝天,嬤嬤護著她與綠竹逃出莊子,自己葬在了火海。
綠竹並非她的婢女,隻嬤嬤恐她受了委屈,特地從家中帶來,臨逃前又叮嚀一定照顧好姑娘。綠竹是個單純老實的,嬤嬤說什麽她就做什麽。
知她想念嬤嬤,韞玉摸了摸她的腦袋,聲音輕柔擲地:“我們會討回公道。”
“就靠我們兩個,真的行嗎?”綠竹眼裏是對前景的迷茫。
“我們會有很多的後盾。”韞玉目光遙遙重新落到街上的隊伍,盈盈微笑。
她會找到許多後盾,如果後盾不夠,還有先知。
重活一世的先知,足夠她占據許多先機。
比如街上那支由荊陽而來的殷家車隊。
在桌邊搗鼓許久的良薑端著一小碟子蟹黃來,遞給韞玉,又拍拍自己胸膛。
韞玉笑著接手:“我們不是兩個人,我們還有良薑。”
“論起照顧公子,我永遠比不過良薑。”綠竹看那盤黃裏流油的蟹黃,看良薑的眼神突然變得警惕:“你是不是專門來和我搶公子的?”
良薑擺著雙手不知所措,無辜的眼神看人,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急紅了臉。
韞玉搖頭失笑,再看街上,隊伍走的隻剩一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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