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又是月上梢頭,這幾日陰雨連綿,連帶著蘇搖的性子也弱了不少。蘇搖穿著寢衣對著銅鏡比了比新得的簪子,是西域的皇子所贈,帶著幾分異域風情,蘇搖很是喜愛。蘇搖借著銅鏡看見自己身後半掩的窗子突然探進個頭忙不迭的回身,看清是江知明先是一喜,隨後便冷下了臉,冷笑了一聲,將西域皇子所贈的簪子插在了還沒放下的發髻上,“我還說呢,宮中侍衛才換了一批,怎麽可能再進來刺客。原來是我們大名鼎鼎的江公子啊,怎麽,您沒死在外頭?”
“究極萬年,倒沒有一人說過我這湯味道如何。我想了想,這是獨孤求敗了。”
我輕輕一笑,看著他眉間冰雪消失,目若春風,認為自個兒還是不同的。黃泉湯,黃泉湯,一碗湯,忘光光。可對我是無用的,讓我忘記孟妙頤的不是黃泉湯,而是難捱的光陰,久到恍若旁人一生。
“天下姓周,算不上太平盛世,但還算安寧。鬼界有大小鬼王看著,我就一閑散人員。”
絞盡腦汁兒將知道的濃縮成短短一句話,後麵是存了算計的心思,“耳聞不如眼觀,你若飛升,我帶你去花樓看看漂亮美人兒。”抿唇一笑,繼而露出貝齒,星目盯著他,又刻意靠近些,鼻息相依。我湊到他握住的湯匙前,裝模作樣地聞一聞,嬉笑道:“牛鞭湯,裏麵加了鹿茸天麻等,最是大補了。”
還得意地揚起眉,“你這虛弱的樣子,最適合補一補。否則……以後怎麽辦呐。”話鋒一轉,生生演出了為他擔憂地情態,所謂情真意切,怕隻有我擔得起了。
輕巧跳落地麵,一陣風夾著雨後的冷從窗外卷進來,縮縮脖子索性關了窗戶。趁著空子貧嘴。
“你這侍衛也不怎麽樣,若有奸人強襲又如何?”
“不如你請我做侍衛,一輩子的。我實屬一介草民,也不要公主殿下什麽,日日給見上一麵便是了。”
回身過來才來得及打量,一個月對自己來說算不得什麽,一盤棋,一盞茶,一燭燈罷了,僅如此瞬息,卻總以為有百年、千年沒見過。
目光掃到她發尾簪上,多留意了片刻,認出了那是西域的上等品。若是交好給人帝的,必定不會如此小家子風格,大概是那王子獻來的。
當即冷了臉,笑容一點點淡去,臭著一副表情。“簪子,很醜。”說著翻出一路上帶來的許多東西,多半是小巧的精致玩意,把那塊明月白拎著支寶紫玉雞血紅玉嵌金簪吊出來,抿抿唇也不多言,表情活生生像吃了什麽虧。
猶豫半天小聲,幾分害臊自己吃飛醋,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倒上了心。
“能不能……不要別人給的東西。……我不會死的,我找到了個神醫,但是他要,要你眉心的三滴血。”
“我以為這事不簡單,若是因為這事牽連了你……沒有他我也不會死,但是不能一直來見你了。”
不能見你,或是牽連了你,都比死還難受許多吧。
替他二人簡單做了個介紹,看見二人鮮明靈動的神情心中微動,如他這般總是會對生命力蓬勃的生物感興趣。
以他和白忱的修為,幾日不睡不成問題,心魔本無實體,也不被尋常生物的需求所累。因茲事緊急,便腳不沾地地連夜趕去酆都了。
六界中沒有他不曾到過的地方,酆都自然也不例外。此處雖為鬼界入口,因其勾通兩界,陰氣濃重甚至遠勝鬼界尋常之地,且終日被深重夜色籠罩,不得見片刻白日。他屬火喜陽,這樣的地方自然不得他心。
此地魚龍混雜,行動尤需謹慎。幾卷枯黃草紙從地上滾過,深紅色發梢被冷風微微吹亂,他撚了撚指尖驅散身側渾濁寒氣。瞧見街上一處眾人紮堆圍觀,聯想一下最近的傳聞便不難猜到是那位老神醫,想來那位也不是什麽簡單角色,若不是他有要事在身,倒想去拜訪一番。
垂眸思忖片刻,視線投向身後二人,不緊不慢道:“我們便先分散去打聽半日消息再做考慮,切記萬事小心。”
你向前走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拐到了一處小巷,小巷裏不知緣由霧氣彌漫,看上去還未點燈。從霧裏走出一女子出來,腰肢款擺,身上帶著股香甜的味道,她拿著手絹在你麵前晃了一下,靠在你身上,嗬氣如蘭,“奴家猜,公子是過來找人的?”
蘇搖前世麽。暗自垂眸,自己的前世可著實不值得令人回憶呢。“我死之時,剛過雙九。”頓了頓,似乎不願意再回憶前塵往事,轉了話題。
蘇搖“奈何橋怕是找不到大人想要的鬼了。我差兩個小鬼去尋,大人去我那兒坐坐吧。”奈何橋鬼多口雜,吵鬧的狠,又是些從人間下來的,什麽樣的品行都有,讓人糟心。到時候萬一衝撞了自己身邊的大人,豈不是丟了鬼界的麵子。
蘇搖況且,他也未必是想要找到那鬼。說到底不過是不小心闖上了天門罷了,也未曾做了什麽,若是這種事情也要上報,仙界怕是要亂了套。
蘇搖將他帶到自己的居所,又給那人添了杯茶。“我們鬼界對這些向來沒什麽講究,不知道大人喝不喝的慣。”
蘇搖若是與女媧石有關,恐怕牽連甚廣,怕已經不是自己這個地位所能應付的差事了。如今便且走一步算一步,日後再稟告鬼王。
蘇搖一聲尖叫將自己從思緒中拉出,握緊了手中的長鞭,微微皺眉。這是,仙氣?而且極為熟悉,恐怕是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撚了個決緊跟著她來到戎瑾的閨房。隻見青光逐漸消失,那邪物破窗而出。速度極快,哪怕是自己也未曾看清是什麽東西。
蘇搖窗上趴著一直旱魃,吼叫不停,剛欲出手便看見身旁的人已經將它解決。
蘇搖“姐姐可看清是何物?”戎府上上下下都透露著詭異,陰森的氛圍可絲毫不亞於地下的鬼界。隻是鬼界陰氣深重是常理之中,戎府一個立於人界的府邸,何來如此之重的陰氣。
似乎惹到她的傷心事了…自己也是個木頭,非提什麽前世,這下可好,說錯了話了吧。
淺淺皺著眉,隻聽她說著什麽派兩個小鬼去看看,也就沒在理會這件事,隻想著怎樣讓她開心些。
想著想著才發現,自己已經和她到了房間中,頓時一懵。
這…這是她的房間嗎,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耳尖有些熱意,一時覺得燥的慌。
坐在椅子上,隻覺得椅子軟綿綿的,可明明是實木,想是自己當真暈了頭,擰了一下手背,才算清醒點。
“你姐姐呢?為何不在地府?”想起她那個一直惦記自己皮的黑心姐姐,隻覺得心中發怵。
蘇搖冷著臉,瞅著他關了窗子,“除了你以外,誰還敢夜闖嘉元殿?請你做侍衛我怕不是死的更快,查一個戎家女你都能身中劇毒。”
蘇搖避開了他投過來的視線,那視線過於炙熱,蘇搖怕對上視線後撐不住這副氣急的模樣,隻用餘光去看他,“這簪子怎麽了?我喜歡的緊。”蘇搖歪了歪頭取下來那根簪子,把玩在手中,看著他取出來許多東西滿滿當當的放了一桌子,可還是一眼就看中了他手中的簪子,“想不到江公子看個病還能帶著這麽多東西。”
蘇搖聽完他的怒極反笑,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他身前,對上他的眼睛,“你以為我是誰?公主之身萬金之軀,你說要我眉間血我便給你?”蘇搖忽又轉身拿了床榻邊的鞭子,破風聲響起,蘇搖控製著力道隻打破了他的一片衣衫,眼眶發紅蓄滿了淚水,“我還讓你治好病再走呢,你怎麽不聽?你憑什麽認為我就聽你的了?我偏要其他人給我的東西,給什麽我要什麽,就是送來男人我也照收不誤。”
“閑散不好?若不這樣,你怎有空來瞧我?”
知非含了縷似有若無的笑,輕抿了口湯,上次去人間也已經許久,當時的男子長袍大袖多愛敷粉,實是讓人驚詫萬分,他輕輕撂下湯碗,眉目間幾分沉思――不知知明現如今在天界,也過的安好吧,知非聞其促狹言語跟越靠越近的銀盤臉兒,伸手在腦袋上揉了把,再回身端起湯碗。
“花樓的美人兒,哪有眼前的妙人兒漂亮,再說。你可是真不怕我掉進去,骨頭渣兒都不剩。――”
“你可真是關心我呢。”
知非索性是一碗湯已經喝的幹淨,沒多餘的能當場噴出來,他前身微探笑意更甚,骨節分明的手猝不及防地使勁握其柔夷,然後伸到妙人兒的臉頰處捏了捏她的小臉,在妙人兒的額頭上留下輕輕的一個吻,直直地四目相對。
“不如改日休息時候,看看大補的成果?”
此地是酆都鬼境,陰陽交界處。
蘇搖
無晝夜之分,無生死之別,萬籟無聲,鬼氣茫茫。雖愛雲遊,素來向往人世繁華富庶之處,紙醉金迷之地,曾有聽聞,卻不曾入過這酆都鬼境。很是不喜這陰森詭秘之地,藏著無數不可掌控,教人渾身的不舒服。
蘇搖
一切都透露著詭異,不自覺往九燭身旁靠了靠,沾染他的氣息讓人覺著多了幾分安心。陰風陣陣也吹不散濃霧,北邙坡下隱約見幾座孤墳,入得城去,白幡招魂,紙錢鋪路,偶聞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幾聲幽幽清脆鈴響,青石板縫中都透著鬼氣。
“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蘇搖
應了他的話兵分兩路各自打探,獨自走在空蕩蕩的街巷,除了腳下踏碎落葉聲響,白霧迷茫,無聲無影。倏爾停下腳步,眯起狐眸,在袖中摸索片刻,取出一把折扇,輕展開一幅水墨山水,虛空一揮,風起霧散,眼前片刻清明。搖著扇滿意看著自己的傑作,一邊掉頭一邊往前走去。
你用扇子掃開那霧氣向前走,可越走霧氣越濃,到最後竟然辨別不出方向,尋不到來時的路了。你皺眉想用扇子再掃開這霧氣,濃霧裏不知哪裏來的石子,精準打到你的手腕上,扇子一翻掉了下去,你低頭去尋,還未找到扇子,屍體是名女子,麵容安詳,容貌也不差,肩頭帶著個刺青,像是酆都的花樓女子。你仔細搜尋了一下她身上的東西,從香囊裏發現了一顆藥丸和一張紙條,上寫:“亥時三刻,花樓後門見,記得服藥。”落款一個白字。“莫怕,我又不會吃了你。”
無言。揚袂遮唇,側望打量。撐臂入榻徐姿現慵態,支肘抵頦,囅然而笑。眉目泛泛是那殷殷盼切,對那澈淨至極的人。見她足輕汲力,俏嬌去了繡花履,如玉骨膚似癮蠱人,灘塗處一道血痕敗目。
“這身子提不上力。還要勞煩小公子…”
“耽擱一刻,我這心身便痛上三分。”
“成嬰,還不過來。”
明模委屈。故作言中不適,微動了身,那披帛落榻衿衣散亂,捎回璿旎。綾羅透影,簪花曳生,奪勝牖外人間仙景。
不過片刻清明,那迷霧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如蛆附骨又重聚攏了來,較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眼前三寸之地竟也是白茫茫一片。蹙眉輕嘖一聲,不耐煩欲再揚扇,又什麽破空而來,耳闊微動,隱聽得風聲,卻辮不得方向。腕間忽然傳來刹那劇痛,折扇從手中脫落墜地,低首卻連腳尖都看不見。
俯身去摸索,溫熱指尖卻觸碰到一半柔軟卻冰冷的物事,不像是活物。眨眼間金眸顯現,透穿迷霧一覽無遺,竟然是一具女屍。仔細上下打量,模樣倒是不錯,肩頭的刺青來看,想來不是正經人家姑娘,隻是這姑娘競無半絲痛苦之色倒像是自然死亡。
蹲下身在她身上翻到紙條和藥丸,兩指捏著丸藥湊至鼻尖輕嗅,藥味甚異。這姑娘似乎與人有約,亥時三刻,抬眸欲看天,猛然想起此地無晝夜之分,又何來時辰之別。掐指算了算,已是快到約定的時辰,這姑娘是赴不了約了,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