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聽上官提起要入離殤宮之事,東方冥銀骨扇一合,抬臂勾向人肩膀,銀骨扇抵著人胸口,眯眼笑笑:“看來上官與我要做同門了,以後還請多多指教!”或許是他已見過自己最無措最狼狽的時候,盡管多年未見,一旦起了話頭,東方冥依舊覺得兩人關係絲毫未曾疏遠,與他相交,輕易便卸下了心中重擔,整個人都懶散下來。


  聽他問起自己近況,東方冥扭頭盯著人片刻,毫不在意道:“長大了責任也就大了,所幸最近幾年得父親看重,有錢給弟弟買藥了,他身子也好了許多,總的來說,一切都好起來了!”幾年前上官也曾見過弟弟,那時弟弟病重,整日的癱在床上起不來,身體極其虛弱,這些年東方冥權利大了,拿來給弟弟治病的藥材也更珍貴了,這樣一日日的將養著,總算是有點起色了,如今也能出門了,還有什麽不好的呢。


  對於他說要去餐館,東方冥還是有些猶豫的,鬆開手臂,站直身體,有些尷尬道:“這次我弟弟也隨我出門了,隻是出塔之時我們被分開了,我有些不放心,今天怕是無法與你共同暢飲了。”隨後想了想,提議道:“左右你也無事,不如幫我一起尋一尋我弟弟?我曾告訴他讓他曆練結束來這離殤宮招收門徒的地方,可我在這等了幾日他都沒來,怕是被什麽事絆住,暫時無法來了,我想去別處找找,上官可願同行?”


  少年麵色清冷卻言語溫柔,似乎是努力壓抑著什麽難以抑製的東西,無需多言,少年的眼神中已經訴盡千言萬語,一心修仙之人怎能墮入凡塵?或者說,何為墮落?又何為飛升?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仙域,自然也有一條條不同的仙路,而我凡心太重也許難以飛升,但也甘願在這滾滾紅塵中浮沉。


  輕輕撫摸紅潮漸漸褪去的臉頰,溫熱感仍然有所殘留,自己何嚐不是生來初次與陌生男子貼的如此之近,但己身已是及笄之年情竇初開之時,是否喜歡眼前之人我不清楚,畢竟素昧平生萍水相逢,談情說愛未免太過輕浮,方才心中不過隻有一個念頭罷了——


  僅僅是不希望眼前之人再受到傷害。


  無盡的殺伐之道注定是屍山血海,我願化作成仙路上一縷清風與你同行。


  我討厭孤獨,自然也明了十多載的踽踽獨行有多寂寥,我願化作黑夜中的一縷月光輕拂於君。


  究其原因,也許是同樣主修殺伐吧。


  也許是源自莫名的心動。


  摒棄腦海中的胡思亂想,附身對男子作揖對他日後願施以援手表示謝意,雖說自身實力略低與男子但在這同輩之中也可以說是佼佼者,生死相搏任誰也難以在此占到便宜。


  言語間男子目光忽而轉向遠方,回眸一望便見一青衣女子娟娟而來,雖五官精致氣質卻清冷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眉眼間竟與先前與三哥同行的白家男子有些許相似,想必此人是白家的小姐。


  “小女子上官茗,見過白家姐姐。”


  對著清冷女子微微行禮

  “小女子不才,僅僅到達一千層便止步了。東方公子天資聰穎,已獲得進入內門資格。”


  東方冥看起來比以前好了很多,也變了很多,如今的他更誘人了,相貌也十分出眾,這翩翩公子不知會吸引多少小姑娘,他在東方家的地位也上升了很多吧,實力也是,也算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了。


  “好起來了便好。”


  他這句話說的極其真誠,當初第一次見麵,他就覺得東方冥是難得的朋友,真正的感情是不會隨著時間而逐漸淡去的。他不介意東方冥對他勾肩搭背,也隻有關係好才能如此隨性吧。


  一同入了離殤宮,算是好事一樁。他是知道東方冥弟弟的事情的,也曾見過,兩人一母同胞,長相幾乎一模一樣,但在氣質上差距極大,見個幾次便很容易辨認出兩人來了。


  看著東方冥今時不同往日,他心情也好了不少,將剛剛發生的種種事情,登三千印證梯也好,與君影魅影見麵交談也罷,通通扔到了腦後,那些煩人的事情還是以後再去想吧。


  “既然阿冥要去,那就一起吧,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麽別的事情,若你弟弟也入了離殤宮,我們還可以一道前往離殤宮。”


  他自然是同意的,左右無事,找個借口和東方冥待一起而已,思襯了片刻,換了親近一些的稱呼,似乎那時在信中他便是這樣稱呼的,還挺順口。


  東方明一直是個病秧子,那時似乎連門都出來,現在還能闖塔登梯,確確實實已經好的不行了。


  “那,去哪裏找?”


  剛收入袖中的令牌突然不翼而飛,他還以為令牌上有什麽陣法可以用來隱藏,待到主人需要時再出現在主人手中。不待他細細琢磨,少年熟悉的嗓音已從全出傳來,抬眸看見自己的令牌被少年收入了掌中,聞言,他便放棄了遮掩麵上的笑意。哪敢忘啊,可他辛辛苦苦耗費數月時間爬了三千台階,而少年倒好,在終點胡吃海喝。雖然他知道三千印證梯是一種磨練,少年自然不好插手,可他心裏有氣,自然的尋個法子發泄一下。


  感到腰間一禁,那抹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身側,沒有反抗,瞥了一眼還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的玄衣少年,便知曉,君影大概已經知道他認識魅影。


  “你把上官秉澤就那樣送出去了,我覺得我還是適合溫和些的法子。”


  他自上了這三千台階開始就一直站著,現下少年就立在他身側,便鬆了鬆身子,半靠在少年懷中尋個輕鬆。


  本來他入離殤宮就是打算帶走清歡的屍骨,司馬家的骨血自然應當由司馬家的人收回,入了離殤宮自然就更好開口一些。但看著少年與離殤宮宮主的關係,似乎已經不需要他再過多尋些借口。


  少年突然的辭別讓他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少年乃雲中城城主,當然不可能總是雲遊在外,垂眸一想,他與少年相遇已兩年之久,少年現下離去也並非毫無理由。


  心中突然湧現一縷異樣,隨後一道暖意自眉間流入,腦海中頓時出現伏羲琴三字,伏羲琴,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神器,沒想到少年竟送的如此幹脆利落,可這送別禮卻不是他想要的。


  “你要去哪?伏羲琴我不能要。”


  抬手抓住少年正在收回的手,眉頭一皺,他不想少年離開,但似乎又找不到什麽挽留的理由,張了張口,卻未吐出下文。


  “我來離殤宮隻是為了家弟的屍骨…除此之外,我也沒有其他理由留於宮內。”


  半晌才慢慢悠悠吐出幾個字來,鬆開少年的手,輕歎一聲。再次抬眸看向少年之時,麵上笑意不散,依舊半靠在少年懷裏,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再說了,我看上的美人兒,就這樣走了那可不行。不知美人兒可否再帶在下一程?”


  上官秉澤同意了與自己一同尋找弟弟,東方冥多少還是有些心喜的,從小到大,母親不受寵,弟弟體弱多病,東方冥不得不一個人扛起所有,在各個勢力之間周旋,費盡心機的保住我們母子三人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院裏活下去,一個人常年呆在陰暗的泥沼裏,總會希望有人能夠伸手拉自己一把,曾經東方冥偏執的將弟弟作為自己奮鬥的寄托,可如今聽了上官秉澤的一番話,東方冥仿佛看到了逆光中那雙拉自己的手,想著或許以後這便會成為自己追逐的光吧,想到此處,一時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搖搖頭驅走腦海中莫名的感動不由笑出了聲,卻也並未放在心上。


  聽他詢問到要去何處找弟弟,東方冥一時也不知,當時隻說了在此處匯合,卻並未言明何時,東方冥故作思考道:“暫時還不知,當時自己曾囑咐過讓一位姑娘幫忙照看一下弟弟,大概他們兩個是一起的,那姑娘精通陣法修為高深,倒是不怕被人找麻煩,我隻是怕他在塔內受傷頗重導致舊疾複發,讓那姑娘應對不及。罷了,我們先離開這裏,找個茶樓打聽一下消息吧!”


  隨即兩人便相攜離開此處,大街上,隻見貌若冠玉的兩位少年並肩走著,一著素白長袍,一著月白長衫,腰間雲紋玉佩輕蕩,兩人談笑從容端的是俊秀無雙風流倜儻。


  兩人一路向北風塵仆仆卻毫無所獲,反倒讓兩人弄的有些疲憊,東方冥便引著上官秉澤在一處茶樓落腳,兩人在大堂裏聽著各路修者除了談論離殤宮一事便再無其他,東方冥心中有些挫敗,不由開始責怪自己,無意識對著上官秉澤道:“都怪我之前一直拘著他不讓他出門,才導致如今打聽他消息都沒人知道。”東方冥心事重重的摳著玉瓷杯沿,陷入沉思。


  過了許久方才回神,“你我多年未見,不說這煩心事了,不知離殤宮的三千印證梯你到了哪一層?”


  紅衣少年將伏義琴放在男子身上自有他的思量,要想成長,那他就不能讓男子成為那些溫室裏麵的花朵,他要的尊後,那是與他並肩的存在,而不是一直在他的庇護之下,少年讓男子走這三千印證梯也是為了其以後,這三千印證梯不是他們看到的模樣,這在以後男子自然會知曉,數月的時候,少年後悔讓男子走這個三千印證梯了,數月的思念,少年唯有用酒**這自己,若是這三千印證梯他能介入,怕是男子已經被少年帶了出來,若不是此刻還有他人存在,他又怎會是隻讓男子靠在他的懷中,聽到男子的話,“本尊覺得那扔人的法子很溫和,難道逸澤你覺得這法子不溫和麽?”少年陪伴男子已有兩年,算是這三千印證梯上的數月,離三年也不遠了,少年對男子一直甚為疼愛,男子的心意,少年看不明白,他知道,他的傷不能再拖了,所以,這才選擇要離開,一來處理雲中城之事,而來便是治愈他的內傷。


  少年的手被男子握住,垂眸看向懷中男子,眼中是對少年的不舍麽,在聞得男子接下來的話語,難道男子對他也有情,所以不舍他的離去。少年和玄衣少年傳音,男子他帶走了,“那本尊帶你一程。”話音落,三千印證梯山再也沒有了紅衣少年和白衣男子的身影,獨留下了剛上來的少女和一玄衣少年,少年抱著男子再次出現,便已經是到達了西域的雲中城,不同於離殤宮,雲中城以暗色為主,而城中到處感受到殺伐之氣的存在,少年的到來並沒有驚動到任何人,再次閃身,便已經進入了少年的住處,直至到達了他的住處,這才放下了懷中的男子,少年指了指旁邊不遠處的沐浴之地,“你進去洗個澡放鬆一下,本尊去吩咐侍女準備飯菜,讓你好好的吃上一頓。”數月以來男子並沒有進食,也改補補了,然剛想走的少年,被已經褪去衣衫準備沐浴的男子一把拉住,少年看著男子,“”怎麽了,小家夥?“


  如果說離殤宮坐落於人世之上,得世間所往,為這人間佳境,那麽雲中城便坐落於人世之側,得世間所敬,為這人間絕景。雲中城與離殤宮並肩而立數萬年之久,盡管江湖傳聞無數,但唯有親自去過兩個地方,才會懂得,這兩個地方有何不同。


  被少年帶走時,仿佛確認珍寶無恙般,心中暗湧不安陡然消散,如此便好,如此甚好,這竟是他腦海中唯一的念頭。隨少年入了住所,慢慢走到浴池邊,整個空間內水霧環繞,讓人看不清稍遠的物件,聽著少年的叮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少年的霸道,他見過,少年的強大,他見過,少年的溫柔,他亦是見過。這樣的雲中城城主,宛若罌粟,妖冶而魅人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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