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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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徐晃，其實隻是河東的一個尋常小吏。因隨車騎將軍楊奉討伐賊寇有功，被提拔為騎都尉。從那以後開始，徐晃就一直在楊奉的麾下作戰。而且作為楊奉帳下最有能力的一個部將，也是非常得到楊奉的信任跟看重。
可以說，楊奉麾下諸將，以徐晃為首。
初平三年（192年），王允和呂布誅殺董卓。董卓部將李傕、郭汜等攻破長安城，殺王允等人，後又自相火並，在長安大肆屠殺。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下，又是徐晃說服楊奉護送漢獻帝東入洛陽，不然楊奉還真未必能做的出來決定。
對於楊奉的知遇之恩，徐晃是打心眼裏感激。畢竟要不是楊奉的話，如今的徐晃也未必能有現在的高位。
可是……
徐晃心裏很清楚，楊奉並不是那種可以成就大業的人。無論是如董卓那樣野心勃勃，企圖篡位。又或者是力挽狂瀾，匡扶漢室，這樣的事情楊奉都幹不了，他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隨波逐流的小諸侯而已。
有那麽一點野心，卻並不是很大，有那麽一點能力，可是在這亂世中卻又過於不起眼了一些。甚至可以說，要不是有徐晃在，楊奉甚至未必敢跟李傕翻臉，從李傕的帳下脫離出來。
應該說楊奉待徐晃還是很好的，不僅將徐晃視作是自己的心腹，而且還很願意聽從徐晃的建議。這樣的主公對於任何一個臣子來說都是相當不錯的，假如徐晃就隻滿足於現在的地位，怕是已經沒什麽可抱怨的了。
可惜，他還有著一顆建功立業的心…
某個小軍閥麾下的頭號重將，顯然，這可不是徐晃喜歡的頭銜。
而且趙雲給他許諾的也讓他心動，嚴紹更是比楊奉強出不知道多少倍。再加上嚴紹還是有名的伯樂，投奔在他麾下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將軍…就在徐晃還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小將忽然在旁邊叫了他一下。
“嗯？怎麽了？徐晃側過頭去，有些奇怪的問道。
“這個…那個小將指了指前麵的路口。“我們要不要管一下…說話間，就是那小將也算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還是有一種拔刀上去的衝動。
徐晃看了過去，不一會的功夫，眉頭也緊皺起來。
原來在路口的位置，正有一男一女拽著一個小女孩，手裏拿著一把刀，旁邊還擺著一口大鍋。大鍋的下麵堆滿了柴火，鍋中的水也是燒的特別的旺，甚至開始沸騰起來。
“走，我們上去！
這個時候路口的那一男一女，女的負責按住女孩的嘴巴。盡管手掌的位置被那女孩狠狠的咬著，甚至鮮血淋漓，仍然麽有鬆手，隻是望著那口大鍋，手裏念念有詞。男的則是手裏拎著刀，一臉要給女孩放血的樣子。
那個女孩看樣子也就隻有七八歲的樣子，正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女孩，如何能抵抗的了兩個大人。眼見著小女孩已經要被按在鍋邊了，就聽一聲怒喝。
“住手！
那一對男女回過頭來，恰好看到徐晃等人騎馬趕來。
望著徐晃那憤怒的神情，兩人不由兩股戰戰，一下子就鬆開了手。小女孩抓住了這個機會，從那個女人的身邊跑開，原本因為被捂住嘴巴無法發出的聲音，再也抑製不住。
望著眼前的一幕，徐晃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其實他問這句話也算是多此一舉，眼前的東西已經算是明擺著的了，如何還需要再問一遍。
望著還在沸騰的大鍋，兩個看上去已經餓了許久的男女，還有那個正一臉驚恐的小女孩，徐晃歎了口氣，便要帶著那個女孩離開這裏。
其實這樣的事情他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在長安的時候，人吃人從來都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每天在長安的街邊，都會出現那麽幾具剛剛被啃光的白骨，要是趕上天災頻繁的時候，多出現一些也不是什麽非常特別的事情。
隻是…
徐晃本來以為除掉了李傕跟郭汜之後，天子能夠重新掌握權利，天下也應該是太平的才對…
“為什麽還是這樣呢…
眼見徐晃就要帶著那個小女孩離開了，先前拎著刀的那個男子鬆了口氣。要是真讓他跟這些人衝突，那他可就是真的死定了。
不說徐晃了，就是那些軍士看上去，就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而他已經餓了許久了，用骨瘦如柴來形容絕不過分，對麵這些人要是想殺他的話，甚至隻需要一刀就夠了。
然而就在徐晃一行就要離開的時候，之前那個負責捂住小女孩嘴巴的女人卻忽然大聲的叫嚷起來。
“快把我們的食物還給我們！
“嗯？！聽到這句話，本來已經打算離開的徐晃瞬間回過頭來，怒視著他。“你剛剛說什麽！這是個人，不是食物，你難不成是瘋了，要不是我不願意跟你計較，你剛剛就已經被我剁成肉醬了，又或者你覺得我是個心善的人，會將這個小女孩還給你，讓你們拿來做食物吃掉。
“看你們也像是做父母的，也應該有兒女才對，若是你們的兒女被如此，難道你們會願意嗎？！
徐晃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喝問道。
然而接下來他聽到的回答，卻讓他如墜冰窟。
“我們的女兒已經被人給吃掉了…婦人用有些瘋狂的神情回答者。
“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的女兒已經被人給吃掉了，你手裏的女孩就是我們用我們的女兒從別人手裏換來的…那婦人死死的盯著徐晃身邊的女孩，神情瘋狂無比。
徐晃雖說也聽說過易子而食的典故，卻從來都沒有見過。畢竟在河東的時候，徐晃也算是一個略微有些權利的官吏，就算外麵再怎麽，他總是不需要擔心餓肚子的。
在長安的時候也是，雖說經常有吃人的事情發生，可是這樣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會出現在他麵前。而且那個時候至少官府還會進行一些救濟工作，雖說也有吃人的事情，但是連自己孩子也吃的卻沒怎麽出現過。
即便是對於西涼軍來說，易子而食這樣的事情也是很殘忍的。到是吃人肉，要能更加的可以理解一些。何況吃人肉這樣的事情現在全國各地都在發生，又不是隻有長安而已。
如今親身經曆了一次，讓徐晃也有些膽寒起來。
然而聽到他的話，那婦人卻用看待仇人一樣的目光看著他。
“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我又能有什麽辦法？你們這些當官的隻知道爭權奪勢，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那是我們的親生骨肉，我們怎麽可能不疼愛，可是我們餓啊，餓啊，根本就沒有吃的。前端時間你們說要去打叛軍，又把我們的糧食給收走了，說是借的，可是現在連個信都沒有了，你們大敗了叛軍之後，大擺酒宴，可是我們卻隻能在外麵餓著肚子…
“你知道嗎，我們的女兒就是在這口大鍋中被人給烹了的，你以為我們將自己的骨肉交給別人，看著對方吃掉的心情是怎樣的？可是我們餓啊，我們是真的餓啊！
也許是親生女兒被人吃掉的畫麵，早就已經讓這個婦人有些瘋癲了，如今麵對著婦人瘋狂的嘶喊，就是徐晃也沉默了下來。
民以食為天，從出生開始，家庭環境殷實的徐晃就從來都沒有體驗過什麽是饑餓。即便是黃巾之亂後，河東地區的環境也變得破敗了，但是徐晃從軍之後，家中的情況反而更加興盛。
如今難得碰到這樣的一件事情，對他的觸動是極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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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女人開口的時候，一直在旁邊的男人本來是想要阻止他的。畢竟他還沒有瘋，心裏很清楚對麵的這些人要是想要弄死他們，究竟是多麽輕鬆容易的事情。
好在後來他很快就發現，眼前這些人並沒有要與他們為難的意思，這總算是鬆了口氣。
而在聽到了婦人的一番嘶喊之後，那男人也是沉默了下來。
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被人給烹了，他如何能不心痛，尤其是如今還是在用著當初烹了自己女兒的那口大鍋，隻要是見到這口鍋，他就忍不住想起那曾經讓他無數次噩夢，至今也在折磨著自己內心的畫麵。
可是沒有辦法，他實在是餓啊…
對於一個要餓死的人來說，追求那麽多是沒有用的。
何況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下，一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女孩是沒有自保能力的，要是沒有了父母的保護，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給綁去吃了。這種情況下，與其父母餓死，自己的女兒又被他人給吃了，到不如做出一個理智的決定來。
當然，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了…
安慰自己，自己是迫不得已的…
眼見徐晃已經是啞口無言了，那個男人連忙上前去開口道。“這位將軍，內人無知衝撞了將軍，還請將軍贖罪，這個女孩既然將軍喜歡就請將軍帶去吧，這也算是這個女孩的福氣，隻可惜，隻可惜………可憐我們的女兒為何沒有遇上將軍呢…
說到最後，機關那個男人也在努力的讓自己心平氣和的，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哽咽起來。
隻要想到自己的女兒被人吃了，而被人的女兒卻被救走了，他的心情如何能平衡的了？
望著眼前的兩個可憐人，還有旁邊仍在沸騰的大鍋。徐晃似乎想起了不久前剛剛結束的那場酒宴。其實如今漢室的情況也不是很好，跟過去的那些酒宴相比，這次的酒宴寒酸的很，可是考慮到現在的環境，至少對於皇宮之外的人來說，這次的酒宴真的是太奢靡了。
甚至可以說，單是這次酒宴，就足夠洛陽全城百姓一日所需了。
在外麵的百姓已經快要餓死，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而天子卻還在皇宮裏這麽幹，也難怪百姓會如此的怨聲載道。
“將我們的幹糧解下來，都給他們…沉默了許久，徐晃開口道。
“將軍？聽到徐晃的命令，親兵們似乎有些不解。但是在徐晃的目光下，最後他們還是解下了身上的糧食，然後依次仍在那一對男女的麵前。
其實幹糧這東西，一半是不會帶的，尤其是在城內的時候。誰家在城裏還帶著幹糧？那不是有病嗎。
可是現在的洛陽城卻不一樣，如今的洛陽城荒廢了好久，就連一個酒館都沒有。真要是餓肚子了，唯一的辦法就隻有用隨身攜帶的幹糧了。不然你就隻能回大營去，但是那樣做的話就太麻煩了些。
自然，在城中巡視的話，是不太可能帶太多的幹糧的。畢竟你出來頂多也就是半天一天的，帶太多了不說吃不吃的完，累也累死了，頂多也就是一天份的而已。但是十多袋的話，堆積在一塊也是不小的體積，節約一些吃的話，一個人吃一個月還是沒有問題的。
何況徐晃身邊的都是一些壯年的小夥子，一個比一個結實，也是一個比一個能吃。
嚴格地講，雖說幹糧肯定沒有肉好吃，但是起碼沒有那麽多的罪惡感。何況幹糧這東西最大的優點就是便於保存，哪怕是炎熱的氣候也可以保存許久，反觀肉這個東西，就算是你扔地窖裏，鮮肉能保存多久也是難說的事情，最起碼肯定沒有幹糧保存的久。
所以從口感講，幹糧肯定沒有肉好，可是從保命的角度講，幹糧卻是強多了。
那一對夫婦望著地上的幹糧，都沉默了下來。
領著自己的人，徐晃不在理會背後的一對夫婦。那些親兵們也覺得如釋重負，廢話，少了那麽一大堆的幹糧呢。
這個時候，一直跟在徐晃身邊的一個副將看著自家老板，忽然覺得徐晃臉上的神情輕鬆了許多，不像剛剛出來的時候那樣一臉的複雜，頓時有些覺得奇怪。
然而問了徐晃之後，徐晃卻隻是輕歎了一聲。
“沒什麽，我隻是相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蒼生社稷在前，個人的小義又算得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