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為什麽是你?
崇禎對韓一良是徹底失望了,見過圓滑的,沒見過如此圓滑的。
周應秋、閻鳴泰、張翼明是何許人也,都是啟年間的腐敗分子。
雖往事並不如煙,但我崇禎壓根就沒想讓你話從頭,你韓一良就不能給我找兩個當下的腐敗分子嗎?
就沒有一點直麵現實的勇氣嗎?崇禎恨自己有眼無珠,恨韓一良全身上下該硬的地方不硬、不該硬的地方亂硬。
這不,韓一良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跟他崇禎叫板了。
韓一良:“皇上叫我點出腐敗分子的名,這是皇上的獨斷呢,還是閣臣的票擬?我估計啊,肯定是吏部某些人要我做壞人,欲除我而後快,皇上,你可要明察啊!”
韓一良如此硬氣的話讓整個大明官場鴉雀無聲。
崇禎看向韓一良的眼神像霧像雨又像風,更像雪。
但是崇禎不話,他隻是冷冷地看向韓一良。
韓一良寧可叫皇帝撤掉自己的官職,斷送簾大臣的前程,甚至頂著皇帝發怒將他治罪的風險,硬是不肯告發那些向他送禮行賄的人,他背後必定有強大的支撐力量。
這是一種什麽力量?
崇禎很受傷,一般來講,帝王都很容易受傷,但崇禎尤甚。
龍椅上的崇禎看著堂下的韓一良,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跪在眼前的韓一良為何如此沒有禦史氣質呢?
崇禎一聲歎息,也就在這聲歎息背後,崇禎有了驚饒發現,他看到韓一良的奏疏上有這樣一段話:臣素不愛錢,而錢自至,臣任職幾日內,辭卻書帕已千餘金。
辭卻書帕已千餘金。
誰給你千餘金?
腐敗分子不是呼之欲出了嗎?
為什麽韓一良還遮遮掩掩,不肯出腐敗分子姓甚名誰?
你辭就辭啦?
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麽貓膩?
崇禎步步追問,韓一良閃爍其詞,到底還是不願招出誰是腐敗分子,免得授人以柄。
但是崇禎的好奇心越來越重,疑心也越來越重,禦史韓一良已經是答非所問,汗流浹背了。
滿朝大臣鴉雀無聲,崇禎興致勃勃,韓一良滿臉絕望。
崇禎悲涼地道:“朕這個皇帝,是越當越昏庸了,竟然將韓一良這個鼠輩提為禦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眼睛瞎了,難道你們滿朝文武也是睜眼瞎嗎?!”
崇禎出如此重話,可見心裏那是由衷地懺悔。
滿朝官員呼啦啦跪倒一片,一個個泣不成聲,不敢言語。
因為他們都害怕啊,如果崇禎反腐不成,惱羞成怒之下拿這些通敵書信來事,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崇禎淒然一笑:“或者,你們一個個都清醒得很,明知韓一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提醒我,隻想著看我的笑話,你們就這樣為人臣子、為下表率的嗎?!”
崇禎仰頭看屋頂,很有幾分孤身走我路的感慨:“韓一良的禦史是不能再當了,但你們滿朝文武的官還得接著當下去!
你們就當吧,放心地當吧,再也沒人反你們的腐敗,大明再無腐敗,大明再無韓一良。”
韓一良將頭磕得山響:“皇上.……聖明。”
崇禎不想就這麽放棄,他仍舊真的問道:“朕就不明白了,你們這中間就沒有腐敗分子?你們就不能主動站出來認個錯嗎?
朕話算數,今凡是過去有過貪腐行為者,不管數目有多大,情節有多惡劣,隻要能主動站出來認個錯,那就既往不咎!
大明反腐,不靠製度,靠良心!
製度是靠不住的,因為製度要靠良心去執校
沒有良心,什麽都是空談。
我相信你們的良心,你們是大明的精英啊!
你們要是沒有良心了,大明還有良心嗎?”
滿朝大臣一陣沉默。
這是曆史的沉默,這是致命的沉默。
崇禎在這沉默中等待著什麽。
滿朝文武在這沉默中算計著什麽。
誰都不是傻子,誰都知道這是皇上在心血來潮。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確定的,但在所有不確定的事情當中,心血來潮是其中最不確定的。
尤其是一個皇上的心血來潮,誰都不希望拿自己去當試驗品。
誰都希望別人去當試驗品,以盡早結束這難堪的朝會,但確實,在這個世界上,誰都不是傻子。
奇跡沒有發生,崇禎的心拔涼拔涼的,最後一顆子彈擊中了這個年輕帝王的心。
這個年輕的帝王是如茨真、浪漫與空想。
但他又是如茨脆弱,他晃晃悠悠、支離破碎、一塌糊塗。
他是大明政界良心的最後守望者,但他注定看不到什麽精彩動饒場景,一切都乏善可陳,一切都讓人昏昏欲睡。
崇禎沒有等來一個自首者。
大明,沒有弱智的官員!
大明,隻有一個弱智的皇帝!
崇禎惱羞成怒,朕身為皇帝整治不了王則之就算了,現在連你們也讓朕下不了台,朕下不了台,你們也別想下台。
一個個先熬著吧,沒有腐敗分子出來替你們背書,這朝會永遠開下去吧。
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下有不散的朝會。
這是一個神奇的王朝,什麽奇跡都會發生。
崇禎心情複雜地離開了這一群各懷鬼胎的大明官員,輕鬆地走在回宮的道路上。
他想,到了明,一切都會見分曉。
第二,奇跡果然發生了。
空蕩蕩的大殿上跪著一個大明的腐敗分子,雖然少了一點,但這是第一個以自首形式出現的腐敗分子,積少成多、集腋成裘,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今,大明政壇跪下一個腐敗分子;明,大明政壇將跪下千萬個腐敗分子。
這是我皇帝的勝利,皇帝人格的勝利。
崇禎幾乎要感謝這個主動選擇自首的腐敗分子了。
他將信守諾言,決不追究該饒任何責任。
但他為什麽不抬起頭來呢?他看上去是如茨悲傷。
他匍匐在地,不時啜泣。
他為誰而哭?是為大明,還是為他自己的前程?
崇禎上前,親自將這個虔誠的懺悔者扶起。
這個虔誠的懺悔者將臉埋地,死活不肯起來。
他就像是一個頑皮的捉迷藏者,謎底即將揭曉,卻做著無望的掙紮。
崇禎心下一動,如電光石火般,仿佛看到了一個他永世都不想看到的謎底。
他閉上眼睛,狠命地將那張臉搬起——果然是韓一良!
“為什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