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哨探
崇禎二年,大年初二。
連城西南十裏的沙漠裏,這裏一片荒蕪。
除了沙還是沙。
其中一座沙丘上,靜靜地潛伏著幾個人,一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正凝神往丘下的曠野張望,張望了片刻之後,他悄悄爬回沙丘另一側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隨後遞給身旁的戰友。
草原上正月的氣非常寒冷,他穿了一身厚厚的羊皮大襖,頭上也戴了一頂北地常戴的氈帽。
衣袍氈帽半新不舊的,甚至有些破損,加上他那樸實粗黑的臉容,任誰第一眼看到他,都會以為他隻是當地一個普通牧民。
不過他偶爾眼中閃過的精光,羊皮大襖內的對麵布襟甲,還有腰間別著一把腰刀,都會讓人驚覺他的不簡單。
一陣寒風刮來,拂在臉上隱隱有讓人痛楚之意,年輕人吸了吸鼻子從懷裏掏出一個精巧的酒壺,他砸吧砸吧了嘴,打開蓋子輕輕的喝了一口。
年輕人活動了一下脖子,把手裏的酒遞給身旁的戰友。
“氣冷,喝點暖和暖和身子。”
“嘿嘿.……還是班總大氣。”
“就是,咱們營鋪裏的酒比外麵的那些好多了,平時我都舍不得買。”
“唉唉,給我留點。”
六子掌管的哨探,以十人為一班,每班一個班總。
班中每人雙馬,以便哨探們打探消息。
就在他身旁幾人搶酒喝的時候,他神色一凝,伸手示意他們噤聲。
眾人一靜。
他往氈帽上撒了一層黃沙,悄悄的摸上丘頂,看著遠處的情況。
他看到不遠處有幾隊韃子哨騎呼嘯而過,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來的真快,昨日有兄弟他們還在黃甫川一帶,今日就快到妥妥城了。”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就像大同方言和蒙古方言音調的結合體。
實際上,他是大同府的邊兵。
當日大同府一戰,他的隊伍潰散,後來他逃到了山裏,落草為寇被王則之的剿匪大隊給抓了。
由於他原本就是夜不收,所以,他被六子看中,給編入了哨探營。
而且他是會講蒙語的。
不過,比較奇怪的是,他不會講大明的官話,隻會大同府一帶的方言。
這應該跟他成長的環境有關,畢竟他不識字。
他身旁的戰友似乎聽得多了,也不以為意。
一個同樣羊袍氈帽打扮的年輕人皺眉道:“聽咱們的暗哨,這些韃子連他們自己人都搶,如果被這些家夥打到了歸化城,那歸化城得禍禍成什麽樣?”
他的暗哨就是王則之收服韃子兵之後,滲透到各部落裏的間諜。
另一人卻沒有他這樣的擔憂,他毫不在意的道:“怕什麽,他們來了打就是了。
我等奉六總之命出來哨探,出來幾了,重要的消息沒有探得,也沒有抓兩個活口,到時候兩手空空回去,連軍功都沒有,多丟人啊。”
這個哨探嘴裏的六總,就是六子。
另外一個哨探道:“不錯,六營總手下李班總他們前日帶兄弟哨探,聽砍了兩個韃子的腦袋,還抓了一個活口。
同為一營的兄弟,兩手空空的回去,沒有軍功,不好見人啊。”
哨探們外出刺探情報是分批次,分階段,層層銜接著來的。
要不然,一來一回著刺探情報什麽都來不及了。
他們這班正是接了李班總他們的情報,前來此處查探情報的。
他們這一班的班總聽了,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他道:“我們當然不能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
你們看到剛才過去那批韃子兵了嗎?
我們偷偷跟上去,找個機會砍了他們,抓幾個活口。”
聽了班總的話,眾人都興奮起來,哪怕是最膽的那個也活躍起來。
而今王則之的軍功製已經深入人心,他麾下的軍士,無時不刻的都在想著怎麽獲得軍功。
現在軍功就放在他們的眼前,他們怎麽會放跑到嘴的軍功呢。
雖剛才那批韃子哨騎有二十幾人,他們加上班總隻有十一人,不過他們卻是絲毫不懼。
這一班哨探早早就接到命令,查探這一帶的地形。
所以,他們是知道在這個沙丘一裏外,是有一處水源的。
但凡往來這條道路的人,都會去那裏補充飲水。
不管是人還是馬,都需要補充。
當然,他們敢在這個位置觀察敵情,除了這裏位置高之外,那是因為他們身後也有一處水源。
準確的是一窪水池。
水窪旁,停著二十幾匹戰馬,盡是那種上等的戰馬,此時正有三個哨探在服侍它們喝水吃料。
其中兩個哨探年近三十,身材魁梧,由於氣寒冷,臉上都被風雪割裂了。
另外一個哨探年近四十,身材高瘦,顴骨高高隆起,給人以一種陰沉的感覺。
據,此人曾經是肆虐錦屏山一帶的賊匪,是王則之的剿匪大隊把他的寨子給滅了,並把他抓來的。
此人也是條漢子,被抓之後隻求一死。
他,實力不如人,被抓了心服口服。
他沒想到剿匪營的官兵並不殺他,而是把他抓回去,經過訓練之後分配到軍營裏。
從那以後,他就老老實實的在哨探營裏待了下來。
他們同樣身著羊袍氈帽,普通當地牧民打扮,不過三人腰上都斜挎著腰刀,還背著一個塗漆的牛皮箭袋,裏邊插滿了箭矢。
寒風吹開他們衣袍,露出裏麵厚實的對麵布襟甲。
對於麾下兵馬的裝備,王則之是舍得下血本的。
可以毫不誇張的,就是崇禎的禦林軍都沒有他的麾下裝備精良。
有鑒於火藥容易受潮,雖然他們當中有半數人都會使火銃,但是王則之還是沒有給他們配火銃,而是配的強弓。
聽到聲音,那三個哨探機敏地抬起頭來,見是班總眾人,他們才放下心來。
這三人在喂馬時,也是時刻觀察著周邊動靜。
“大當家的,馬喂的怎麽樣了?”班總對著那年近四十的土匪頭子道。
因為大家知道他曾經是土匪頭子,所以班裏的人都喜歡叫他大當家的。
他本來就是土匪窩裏的大當家,對於大家這麽稱呼他,他也不介意。
班總開口問道,這三個哨探年歲都比他大,他雖是班總,也要對三人客客氣氣。
“隨時可以撒歡。”
大當家,土匪頭子,陰沉著臉回答道。
別他在班中年歲最大,就是在營中,年歲比他大的也沒幾個。
最主要的是,他非常擅長喂馬。
這喂馬可不是簡單活,每三頓料不能斷,野外哨探行軍,還盡要那種上好的馬料,一匹馬一起碼四斤料,八斤草。
甚至有時還要用鹽水炒麵供應,否則馬匹掉膘跑不快了,也難以快速解決疲勞。
吃飽喝足後,還要將戰馬的馬頭高高吊起,助其消化,他們這十一人有二十八匹騾馬,其中有好幾匹便是專門用來馱運各饒口糧與草料。
這種活計一般人是做不來的,另外兩人可以是他收的徒弟,所以這兩人都以他馬首是瞻,有時候班總都叫不動那兩人,大當家的卻可以。
大當家除了臉色陰沉外,相貌看上去如一個普通老農,不過班總卻不敢看他。
那是因為,大當家不僅喂馬厲害,他的拷問之術,也是數一數二的。
便是在整個哨探營中,論心狠手辣,以此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