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問題
曲臨江確實對李耀和李光宇這對父子十分不喜歡,但之前也僅限於不喜歡而已。他知道李耀投靠了平江王,但他卻不動聲色,因為李耀隻是個馬前卒,無足輕重,而起,他希望能通過李耀,順藤摸瓜抓到平江王的把柄。
可是,盡管如此,曲臨江還是低估了李耀惹人厭的能力。他的兒子李光宇接二連三做出如此無恥的事來,他並沒有看到李耀的羞愧和認錯態度,哪怕他已經同季延離心,為了爭奪權利不擇手段的攀上了平江王那顆大樹,曲臨江都包容了他為自己的利益,盡最大努力去爭取的行為。不過現在看來,李耀已經不僅僅是陣營不同的問題了,而是他的整個人,就如同他的兒子一樣,是一個卑劣的無恥的奸詐小人。所以,涵養如曲臨江那麽好的人,終於也忍不住對李耀展開了攻擊,哪怕,隻是口頭上的攻擊。
李耀已經被曲臨江氣的臉色鐵青,拳頭握的咯嘣作響,眼眶通紅,如同吃人一樣。事實上,他也確實要吃人了。如同一個發怒的雄獅,李耀在刺史彭越的麵前,不顧一切的朝曲臨江衝了過來。彭越甚至沒來得及反應,更來不及阻止,便看到李耀一拳朝曲臨江的麵門直擊而去。
萍兒的心,也跟著緊張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曲臨江依舊風輕雲淡,麵不改色的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拳頭,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而,李耀的拳頭卻並沒有碰到曲臨江分毫。下一瞬,他的手被一另外一隻手截住了。奔堯出手如電,抓住李耀的手臂,一拉一扭,便將李耀甩了出去。發瘋的李耀瞬間再次撲了上來,奔堯迎上去,同他打在一起。
此刻,彭越和卓嚴也終於反應過來,連忙讓眾士兵將發瘋的李耀攔住。他們帶來的兵不少,很快在奔堯和卓嚴兩人的配合下,眾士兵們七手八腳的將李耀製住了。
“李耀,”彭越走到被抓住的李耀跟前,麵容十分嚴肅的說道:“本官十分同情你的喪子之痛,但你不要做衝動的事。”說完,彭越對眾人吩咐道:“將這裏的人,全部帶走,回衙門。”
於是,浩浩蕩蕩的一群士兵,將包括曲臨江和萍兒在內的人,還有那四個被捆綁的大漢,全部都被帶回了衙門。李耀不算是這裏的證人,但因為他的衝動,也同那四個大漢一樣,被綁了起來。
萍兒走的時候,因著接二連三的過度驚嚇,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幸好旁邊一隻手伸出,及時的扶住了她的手臂。萍兒就著著隻手的力量站穩之後,下意識的轉頭去看扶住自己的人。就見季帆麵色沉著的站在她身邊,見她看過來,淡淡道:“小心些。”
“謝謝。”萍兒咬了咬唇,道了謝,又看了季帆一眼,這才繼續跟著隊伍往前走。
季延也一直跟在後麵,畢竟,於情於理,他都是李光宇的姑父。萍兒到是顯得很乖巧,一直低著頭走路了,臉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曲臨江側頭看她,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但卻什麽都沒說。
刺史衙門莊嚴肅穆,色彩以低調沉鬱的棕紅色為主,衙門內部寬敞幹淨,高高的紅漆立柱支撐在大殿上,越發顯得大殿空空蕩蕩。兩旁垂首侍立著姿態挺拔的士兵,手持長長的木棍,神色肅然。刺史府的門楣上,掛著明鏡高懸四個亮色漆黑的大字,更添威嚴。
那四個大漢因為直接參與了李光宇整個陷害季長清的過程,跪在地上回話。而萍兒和曲臨江,被彭越特赦不必行跪禮。
幾個大漢將李光宇用錢雇他們的事如實稟報,同時,將李光宇設計季長清服下媚藥,又讓他們幫忙找那處宅子,便於李光宇對季長清做的齷齪事也一字不差的稟報給了彭越。
從頭到尾季延和李耀一直在旁邊聽著。奇怪的是,剛才見到李光宇死的時候,李耀那樣衝動憤怒,現在聽這四個人向彭越稟報李光宇的罪行,竟然一點也沒替李光宇反駁,似乎已經完全默認了一般。甚至在那四個人和萍兒共同證明,殺死李光宇的凶手並不是曲臨江的時候,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常。
曲臨江微微皺眉,李耀是想通了什麽?沒有任何反常,就是最大的反常。曲臨江的目光幽暗深邃,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們可看清了那個殺死李家少爺的凶手嗎?”彭越坐在衙門的主位上,對底下人問道。事實上,看到那個蒙麵黑衣人的,隻有那四個大漢和萍兒。
“沒有,”幾個大漢紛紛搖頭,他們逃荒來到冀州不久,對這邊不熟悉,有因為做的事不是什麽好事,所以平日基本不出來,能見得人自然有限。況且,那個黑衣人武裝的十分嚴密,即便是熟悉的人,也不可能認出來。
彭越聽了幾人的回答,點了點頭。忽然發現萍兒還沒有說話,便象征性的問道:“你呢,萍兒?你可知道那個人是誰?”
“啊,大人。”萍兒似乎在發呆,眼神直直的看著前方的地麵,剛剛彭宇的問話,也不知聽到沒聽到。這會兒被彭越突然點名,似乎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的就是一抖,連忙抬頭朝彭越看去。一時間,衙門裏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萍兒身上。
彭越見萍兒有些茫然失神的模樣,以為她是被嚇到了,語氣緩和下來,再次問道:“本官問你,你可看清了殺害李家少爺的凶手模樣。”
“沒有,”萍兒的眼睛看著刺史的桌案,局促的兩隻手攪在一起,低聲說道:“那人全身遮擋的很嚴實,並不能看清。”
彭越點了點頭,不再詢問萍兒。轉頭對李耀說道:“李耀,現在事實已經清楚了,李光宇設計陷害季長清,想要誘騙季長清未遂,被江公子阻止。而江公子隻是開始的時候教訓了他一下,後來他是被黑一個黑衣蒙麵的人殺死的。這一點,你清楚了吧。”
李耀道:“清楚了。”
“好。”彭越點點頭,看向堂下李光宇直挺挺的屍體,接著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將李光宇帶回去好好安葬吧,至於凶手,本官會繼續追查下去的。”
李耀道:“是。”
“至於小姐的事,因為李光宇已死,所以便不再追究。”彭越目光掃向所有人,看到曲臨江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見他微微點頭,敲了一下驚堂木,高聲道:“退堂。”
離開刺史府的時候,季延追上李耀,看了一眼被兩人抬著身上蓋著白布的李光宇。對李耀說道:“宇兒的事。”
“莊主。”李耀沒有季延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他的臉色一片青灰,眼窩深陷,似乎一下老了十歲,但卻目光清明,說道:“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我不會怪你的,說到底,這是還是宇兒自己的錯,我不知道,她竟然如此魯莽,如此不懂事,竟然對清兒做出這等事來,”他眉頭緊皺,微微閉了閉眼,沉聲道:“如今有此一劫,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哪怕,這個教訓大了些。
季延聽了李耀的話,似乎有些發愣,他沒想到李耀竟然這麽快就平靜下來了。他以為,李耀一定會遷怒於他,畢竟,他從頭到尾,基本都是站在曲臨江那邊的。雖然,他是站在了自己女兒的那一方,也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但卻是同李光宇站在了對立的方向。
他張了張口,似是還想對李耀安慰幾句。李耀再次說道:“你不用說了,宇兒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你先回去看看清兒吧,他們兩個,總不能同時出事。”
對,還有季長清。季延原本心中就一直擔心季長清,她被李光宇下了媚毒,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若是大夫沒有辦法解她身上的毒,他要怎麽辦?要給她,找一個男人嗎?季延想到這裏,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
“也好,”季延說道:“我先回去看看清兒,等清兒沒事了,我立刻去你那邊。”李耀點頭,不再說什麽,招呼抬著李光宇的人走。
季延站在原地又看了一會兒,轉身便朝季家走去。萍兒和季帆自然也是要回去的,兩人一左一右跟在季延身後。
“公子,我們要去跟去嗎?”奔堯站在曲臨江身邊,對注視那三人的曲臨江問道。
曲臨江的目光中帶著淺淡的疑惑,他回頭,默默的看了奔堯一眼,忽然問道:“奔堯,我問你一個問題。”
奔堯一怔,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問道:“您要問什麽?”
秋風蕭瑟,街邊的樹葉紛紛揚揚,下午的陽光不灼熱亦不刺眼。黃色的葉子被風吹的在空中打著旋兒,最後依舊逃不過落在地上,被行色匆匆的路人踩過的命運。通往刺史府的這條路,是冀州城中最整齊寬闊的,鋪的是最好最平整的青石板,黃葉落在青石板路上,如同鋪上了一條金黃的地毯,道路悠長曲折,一直蜿蜒到遠處,餘暉灑落,黃葉透出一種別樣的光暈,實在是一種難得一見的漂亮景致。
曲臨江就站在這條金黃道路的這一頭,墨色長發被風吹起,悠悠蕩蕩飄在耳後,餘暉落在頭頂,給他墨色的長發添了一抹淡黃的浮光。玉麵紅唇,烏黑眸色悠遠,恍如仙人下凡。
他負手,臨風而立,並沒有朝奔堯看過去,而是看向前方,神色極其平靜的問道:“若是我全身黑衣,黑罩遮麵,你會認出我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