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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葬禮

  齊碧婉剛剛一到,就看到曲臨江單薄的身體,朝雪地上搖晃著倒下去。頓時嚇得心肝一顫,不顧一切的踩著輕功,從季府重重侍衛的頭頂飛掠,直接落到了曲臨江身邊。然而,扶住他之後,齊碧婉的心頭又是一驚。曲臨江的身體很冷,如冰似雪的寒冷,這種溫度,幾乎不像是一個活人該有的。齊碧婉忍不住心中一顫,恐懼在瞬間蔓延整個身體。她急切的湊到他耳邊,憂心忡忡的低低問道:“曲臨江,你怎麽樣了?”


  曲臨江的意識已經開始漸漸模糊,恍惚中聽到耳邊有人說話,他掙紮著虛弱的轉過頭,看了齊碧婉一眼,低聲說道:“我,沒事。”說完,頭一歪,便暈倒在了齊碧婉懷裏。


  便在此時,季家護衛的外圍開始紛紛躁動起來,奔堯抬眼看去,便見一群蒙麵的黑衣人朝這邊殺了過來。不用說,一定是齊碧婉帶來的人。那些人個個訓練有素,身經百戰,雖然季家人多勢眾,但卻生生被那些黑衣人打開了一個缺口。


  “走!”齊碧婉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此刻滿是急迫和憂慮。在近身護衛的掩護下,她隻轉頭對奔堯急急說了一個字,便帶著曲臨江,朝季家大門的方向飛奔而去。


  奔堯收回搭在季夫人脖頸間的長劍,剛想將季夫人推回到季家人身邊。季夫人卻忽然抓住了奔堯的手臂,低低說道:“帶我走!”


  奔堯一愣,眼神中滿是疑惑和不確定的神色。曲臨江已經昏迷,此刻給不了他答案。而齊碧婉,她的全副心神應該都放在曲臨江身上,似乎現在也沒什麽心情管這邊的事。怎麽辦,季夫人的要求,他應不應該答應?


  季夫人的眼神十分堅定:“我不想留在這裏。”


  奔堯微微猶豫了一下,推開季夫人的動作,下意識的變成了扯。而事實上,季夫人跟著還是有些好處的,至少,身後緊追不舍的季家人,不敢輕易撲上來。


  “放開夫人。”季帆手持長劍,對奔堯大聲喊道。


  奔堯緊了緊劍,再次搭上季夫人脖頸,厲聲喝道:“退後。”此刻齊碧婉已經帶著人全部撤離到了季府門外,對奔堯低聲道:“快點!”


  奔堯點頭,用劍在季夫人脖頸晃了兩下,隨即用力一扯,將季夫人帶離了季家。隨著季家大門“咣當”一聲重重被人從外麵合上,季府的侍衛,全數被擋在了季府門內。


  門被人從外麵上了鎖。兩條粗大的鐵鏈,牢牢的拴在季家大門的兩個獸麵門環上,裏麵的人雖然可以看得見,但一時半會兒卻無法打開。季帆狠狠將長劍摔在地上,臉上滿是懊惱神色。


  “頭兒,現在怎麽辦?”季府的護衛對季帆問道。


  門打不開,等到打開的時候,那些人早就跑的沒影了。季帆深吸一口氣,說道:“先回去,看看莊主和小姐。”


  現在季府幾乎屬於無人掌管的狀態,季帆掌管季府守衛多年,現在所有人幾乎都聽他的。見他如此說,追趕曲臨江一行人的行動被迫暫時放棄,所有人都跟在季帆身後,重新回到季家祠堂去查看季延和季長清的情況。


  夜色深重,一行黑衣人在茫茫的雪夜中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曲臨江已經完全陷入昏迷狀態,被一個黑衣護衛背在背上一路急行。


  “門主,曲臨江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我們現在要不要出手,將齊碧婉和曲臨江都殺了?”


  高高的屋頂之上,已經摘下頭套的齊佑筆直站在漫天飛雪中,他濃墨一般的黑色長袍,被寒風吹在滿天的飛雪中。他的身後,分別站著夕朝和洛熙兩個人,而說這句話的,正是夕朝。


  齊佑嫵媚而俊美的臉上,表情晦澀難明。聞言,微微搖了搖頭,若有所思道:“不必,曲臨江現在已經有了牽掛,不足為懼。況且,我剛剛得到紫薇玄鐵,也不知道具體如何,等等再說吧。”


  洛熙想了想,眸光一閃:“門主是擔心用不了紫薇玄鐵嗎?”他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麽似得遲疑道:“還是說,您覺得曲臨江對您來說,還有別的用處?”


  齊佑聞言,忽然轉頭朝他看了過來,目光深沉幽暗。


  洛熙一驚,他又說錯話了?


  齊佑卻忽然勾唇一笑,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低垂的頭:“洛熙,還是你了解我的心思。看來,跟在我身邊的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在努力學習。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獨當一麵了。”


  如果說齊佑前幾句話,還屬於中規中矩的誇獎,那麽最後一句,便是意味深長的敲打了。洛熙心下一驚,忙道:“屬下不敢,屬下早已說過,唯門主之命是從,絕無二心。”他一邊說著,心中一邊暗自歎息,他終究還是介意他曾經是盧召王的人。哪怕,他早就表過忠心,他也說過會相信他。


  齊佑輕笑一聲,不置可否,轉頭再次看向風雪中急行的齊碧婉等人。看了一會兒,忽然低低說道:“你猜的沒錯,曲臨江現在的確對我有用,先不說他在紫薇玄鐵上有沒有什麽利用價值,這次放他回去,他還可以替我們掃清一些障礙。”


  夕朝這時忽然一醒,恍然大悟道:“原來門主是想要通過曲臨江的手,不費吹灰之力的除掉平江王?”


  齊佑讚賞的看了夕朝一眼,眼角微微上挑。滿天雪花飛舞中,他的笑容妖豔非常,水光瀲灩的桃花眼中,死彌漫著無比璀璨的華光,夕朝不禁看的呆住了。茫茫風雪,沒有吹紅她的臉,而齊佑這不經意的一笑,卻如同一縷催開春日嬌豔花朵的清風。


  “今晚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們走吧。”齊佑心情似乎不錯,眸中一直掛著淺淡的笑意。


  風雪依舊猛烈的吹,這一方天地的三個人,卻已離開。而街道上,那一行人匆匆踩過留下的腳印,也漸漸被後來的風雪掩蓋,如同從未有人走過一般。路邊的垂柳,在風雪中搖擺著僵硬的枝條,似乎是在向遠去的行人致意,又似是在歡呼這個隆冬的初雪。不論如何,一切已暫時歸於平靜,大雪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掩蓋一切。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冀州城的人們一大早起來,便欣喜的發現,昨夜還是一片幹冷蕭索的街道,今日已經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嚴嚴實實,天地似乎都因為這樣純白的顏色,變得格外幹淨清澈。


  一片銀裝素裹中,楊柳枝條形成的樹掛,在冬日裏綻開皎潔的冰花,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屋簷上形成的冰淩,晶瑩剔透,成為孩子們最開心的玩具。跳一個高兒,截取一段冰淩,放在口中用力咀嚼,咯嘣作響,勁道十足。而這個簡單的遊戲,天真的孩童卻玩的樂此不疲。


  天寒地凍,但卻阻擋不住冀州城的人們,對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致以最熱烈的歡迎。


  白雪蒼茫,天寒地凍。然而,人們並非僅僅發現了這場初雪的白,還發現季劍山莊的所有門庭上,隨著這場大雪,掛上了白布花和白色的紙燈籠。整個季府,一片淒涼的白色,在這個隆冬的初雪天氣,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季家有人死了,這是人們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個想法是,死的這個人,定然是在季家身份地位很高的人,否則,季家不會如此舉家哀悼。


  這種猜測,並不需要持續多久。很快,人們便知道了死者是誰,果然身份很高,不但很高,而且還是最高的。季劍山莊的莊主季延死了,同時,他的連襟兄弟李耀也死了。死因卻有些值得人們意測,據說是季延和李耀同時得了一種怪病,最後不治,導致兩兄弟暴斃身亡。


  季家辦的這場葬禮十分浩大,一路搭了幾乎十多裏的長棚,送行的人浩浩蕩蕩,沿著冀州城最長的街道綿延了十幾裏。因為李光宇之前不久的離世,這次的直係晚輩,隻有季家的大小姐季長清一個人。


  據站在前排的觀看者說,季家大小姐手捧靈位走在前麵,一路上麵無表情,不哭不鬧,不悲不傷。清麗的巴掌大的小臉上一片寡淡如水,眼中古井無波。但有心人發現,她的眼底,卻似乎隱隱藏著一層浩瀚的冰川,連那厚厚的白雪,都無法與她眼中遼遠的冷寂相比。她的身體狀況似乎不是很好,臉色如同毫無人氣的冰雕,一直被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前行。


  外圓內方的白色紙錢,被拋灑在天空之上,落在地上同色的雪中,幾乎看不分明。慘白的白色帆布,被高高舉起,搖晃在滴水成冰的空氣裏,擺蕩在半空之中,被寒風撕扯的悲切哀鳴。紙灰合著嗩呐零落的哀樂,盤旋在山坡上久久不肯散去,需要凜冽的寒風反複吹蕩,很久才消磨幹淨。


  那場聲勢浩大葬禮,正在安安靜靜的進行著,卻並沒有任何哭聲。如同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無息,卻無比莊嚴的黑白劇幕。


  天色陰沉,無邊無際的雪山連綿起伏,遠遠的高坡之上,幾道暗色的人影隱在樹後,無聲的注視著那場沉寂的葬禮。


  曲臨江一身銀灰裘袍,眉目清遠,容姿出塵。隻是臉色顯得十分蒼白,皮膚近乎透。一陣冷冽的寒風吹來,他忍不將手輕放在唇邊,低低咳嗽了幾聲。


  “謝謝你能陪著我,一起來送他最後一程。”女子平和的聲音從旁邊幽幽而來。


  曲臨江側頭,看向一身素淨白衣,雲鬢整齊挽就,無任何發飾的季夫人。這個昨日哀慟悲傷的中年女子,此刻一臉平靜的筆直站立著。她並沒有看曲臨江,沉靜的目光遠遠注視著山下的人群。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也沒有痛哭流涕,但曲臨江卻分明可以感覺到,從這個女人身上流露出來的,濃烈的傷絕和悲哀。


  心如死灰,大概用來形容此刻的季夫人,再合適不過。


  曲臨江微微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季莊主已逝,還請夫人節哀順變。”季夫人沒有回答他,眼淚終於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曲臨江神色微微動容,想了想說道:“夫人既然連季莊主的葬禮都不肯參加,看來是不想在回去了,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狂風怒吼,卷起飛雪無數,他們恰好站在一棵掛滿雪的鬆樹旁邊。被風一吹,樹上的雪紛紛抖落,落在兩人的頭發和衣服上。季夫人終於轉頭看向曲臨江,寂然道:“我夫君已死,雖然清兒殺他是在喪失理智的情況下,但他終究是死在她的手上。我雖然不怪她,但卻也無法再麵對她,我和她之間的母女塵緣,早已在昨日她殺死自己的父親那一刻,徹底終結。如今我已了無牽掛,準備尋一方清靜寺院皈依佛門。今後於青燈古佛相伴,晨昏為她誦經消業,以求減輕她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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