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告別
季延之前不願同朝廷的人有過多往來，是因為要保護季家的紫薇玄鐵，而朝廷中人，自然對這種東西的關注更多些。但現在，季家已經沒有什麽需要保護的了，不但寶物沒了，甚至連人都沒了。
雖然是在笑著的，但此刻季長清臉上的那種落寞和哀傷，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能輕易掩飾掉的，哪怕她已經盡力在掩飾，可還是有絲絲縷縷的憂傷泄露出來。畢竟，她剛剛遭遇了人生之中的重大變故，如今已是家破人亡孤身一人。
齊佑抿了抿唇，心中忽然閃過一絲連他自己的察覺不到的憐惜。下一刻，便佯裝開心的對季長清說道：“你的意思是，不生我氣了嗎？”
季長清微微搖了搖頭，淡淡道：“不了，你既然已經對我坦白，我便不在乎了。”她又輕輕笑了一下，抬起頭，晶亮的目光落在齊佑那張過於美貌的臉上：“畢竟，你也曾盡力救我，我還要謝謝你。”說完這句話後，季長清忽然愣了一下，平靜淡然的眼眸中忽然起了一絲莫名波動。
齊佑見了，目光微閃，一抹異色轉瞬即逝。緊接著，臉上重新帶上了輕鬆神色，意味不明的笑道：“真的嗎，你真的是這麽想的，覺得應該謝我？”
季長清不假思索，輕輕點頭道：“是。”她是真的感謝齊佑，這個人，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不正經的浪蕩模樣，玩世不恭，遊手好閑，自命不凡甚至驕傲自大，但在她有困難的時候，他卻一直在無條件的幫助他。這樣的朋友，她應該珍惜的吧。而且，季長清之所以如此容易便接受了齊佑的身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齊佑雖然出神皇室，身份尊貴，但卻並不喜歡富貴，而是性情灑脫，喜歡山水的人。他的身上，並沒有那種權欲熏心的氣息。更像是一個平凡的，普通的有錢公子哥兒。
和齊佑在一起的時候，季長清一直很輕鬆，有什麽說什麽，從來不用顧忌。不像麵對曲臨江的時候，她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著自己的形象，擔心她說了什麽他不喜歡的話，擔心她在他麵前出醜。
一抹溫潤淡泊的白色身影，不由自主的在腦海中出現。
瞬間的疼痛，毫無征兆的紮在心裏，季長清身體一僵，臉色刷的便是一白。曲臨江，這個名字，如同一把利劍，瞬間比那穿透了她的心。季長清死死攥住拳頭，不能相信自己竟還會如此，還會因為曲臨江而心痛。她咬著牙，她應該恨他的不是嗎？畢竟，他對他那樣殘忍，那樣無情。而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現在都已經煙消雲散，她的一廂情願也必須該結束了。
雖然理智告訴季長清，再為曲臨江心痛是不對的。可是，她的心，現在卻似乎並不受她控製。怕別人看出來，季長清連忙掩飾般的低頭，吃了一口飯，細細咀嚼，暗自忍耐著，等待那股痛楚過去。
齊佑這會兒心情很好，似乎並沒有發現季長清一瞬間的不正常，他勾著唇角狡黠一笑，興致盎然的對季長清說：“既然如此，那你以身相許吧。”
“哧！”趙仁義似乎被齊佑的大膽言語震住，口中的飯忍不住噴出來，但好在他即使反應過來，用手捂住了嘴巴，將頭低到桌子旁邊，這才避免了朝桌上噴飯的可怕後果。
在趙仁義不斷的咳嗽聲中，孫錚終於怒了，鄙視的看著齊佑說道：“你滾吧，你個死女人臉，不要在這裏勾引我徒弟，她不會看上你的。”
齊佑臉色一黑，謠言切齒道：“死老頭兒，你再說一遍。”
孫錚淩然道：“再說一遍怎麽了，仁義比你男人多了。”這個時候，他還不忘替自家徒弟爭取。
趙仁義此刻已經將噎住的飯菜咽下去，抬頭的時候忽然聽到自己師傅又說了這麽一句，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季長清，見她好似沒聽到似得默默吃飯。便也默不作聲的埋頭，繼續吃自己碗中的飯。這些人太可怕了，他實在是說不過他們。
齊佑被孫錚氣的牙齒磨得咯吱作響，冷冷道：“好啊，我們出去比一比，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好啊。”孫錚目光炯亮，其實絲毫不弱。
“好了。”季長清忽然歎了口氣，放下筷子，有些無奈的製止。齊佑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沒個正經，而且，這種玩笑，他也不是第一次開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師傅，又看了看齊佑，抿抿唇，對孫錚道：“師傅不要同他一般見識，我們還是先吃飯吧，一會兒季家安排的馬車就會過來，我們今天還要趕路。”
畢竟，孫錚和齊佑現在爭執的關鍵是季長清，一見她如此說，兩人雖然各自誰也不服誰，但還是聽了她的話，沒有再說什麽。一頓早飯，就在在磕磕絆絆中被吃完。趙仁義將安泰客棧的門鎖上，幾人走出來的時候，季家提前準備好的馬車早就等在了門外。季帆手握長劍，帶著兩個侍衛，安靜站在馬車前。見季長清出來，立刻跑過來，“小姐。”
清晨的太陽已經出來，金黃色散在大地上，不強烈，但足夠光明亮耀眼。隻是，這光卻是涼涼的。那些藏在光中的溫暖，似乎被冬日的寒冷全部消耗殆盡。落到人身上的時候，並不能讓人感覺到明顯的溫暖。
季長清深吸一口外麵的冷氣，對來到身邊的季帆點了點頭，低聲問：“準備好了？”隨即視線一轉，落在了停著的馬車上。整個車身大致是棕色的沉穩顏色，周圍沒有太過華麗的裝飾，看起來十分低調，卻又是精致耐用的哪一種。心中暗自滿意，對季帆笑了笑：“不錯。”
“小姐，您不用同我如此客氣。”季帆聲音有些悶悶的，臉上滿是不舍的模樣，還有一種季長清看不分明的感情。不是單純的愛戀或者擔心，還夾雜著一些其它的，讓人看不分明的東西。季長清愣了一下，輕聲道：“你不用有太大壓力，季劍山莊交給你是我的選擇。你盡管去做，即便做不好，我也不會怪你的。”她以為季帆是擔心他管理不好季劍山莊，會讓她失望，便又安慰了他幾句。
季帆聽了她的安慰，麵上的表情瞬息萬變，驚訝，愧疚，感動到呢個各種情緒一一閃過，最後全書變做了堅定，沉聲說道：“小姐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等你回來，一定會看到一個蒸蒸日上的季劍山莊。”
季長清笑了笑，淡淡道：“好，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此刻孫錚和趙仁義已經去了馬車那邊，孫錚坐進了馬車，而趙仁義，坐在了馬車外的駕駛位上。季長清最後看了一眼季帆，淡淡道：“保重，我走了。”說著，便朝馬車而去。
“喂，季長清，你不和我告別嗎？”齊佑懶懶散散走到季長清身邊，歪著頭看她。
“你需要告別嗎？”季長清問。
“嘶，”齊佑眯著眼睛：“我為什麽就不需要呢？”
季長清一笑，別有深意道：“因為你是癩皮狗啊。”說完，她立馬轉身，快速的上了馬車。
齊佑微微一怔，這才發現，他又被季長清這個女人罵了。盧仁義見季長清上車，便駕著馬車，沿著青石板路往前行駛。
“季長清，”齊佑習慣性的將修長圓潤的手放在下巴上摩挲，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越行越遠的馬車，大聲道：“既然你說我是癩皮狗，那你就給我等著吧。”“等著我，到時候去找你。”後麵這句話，齊佑的聲音已經低下來，近乎自言自語。而季長清，也不可能聽到。
馬車越來越遠，洛熙在此時來到齊佑身邊，低聲說道：“門主，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我們在幾冀州安排的所有暗點，人手，全部撤回來了。”
齊佑微微點頭，麵無表情道：“夕朝呢？”
洛熙道：“夕朝按照您的吩咐，早就從季家撤出來了，現在已經在通往管州的路上。”
齊佑點頭，忽然聽不出不喜不怒的語了一句：“小皇帝還真是夠執著的，連著派了七個大臣，全都死於非命，竟然還敢派第八個。”
洛熙道：“聽說這第八個確實有些手段，武功和謀略膽識都不錯，與之前的那些角色不同，不太好對付。”
齊佑冷哼一聲，漠然道：“不是已經派了夕朝過去嗎？再難對付的人，也得死。”他語氣平靜，吐字輕輕不重，但那個死字，卻分明在這樣的寒冷天氣裏，生生阻斷了人門對溫暖汲取的所有途徑。
洛熙下意識的站直身體，恭敬道：“是，門主英明，運籌帷幄，小皇帝自然不是您的對手。”他並不擅長說好話，但齊佑確實是一個比盧召王更英明的主子，無論是文治還是武功，這段時間跟著齊佑，洛熙已經深深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曲臨江那邊怎麽樣了？”對於洛熙的拍馬屁行為，齊佑自動忽略掉，直接問道：“這些天，也該傳出消息來了吧。”
“是，”洛熙眼中的佩服之色更濃，恭敬回道：“您之前讓夕朝搜集的李耀和平江王勾結的所有證據，他們之間偶爾互通的帶有印鑒的書信，季家以前將長劍運到平江，所留下下來的票據。還有李耀所得的多餘銀兩，都被夕朝臨走之前，不動聲色的通過各種手段送到了曲臨江那裏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平江王謀反的事情便會敗露，到時候曲臨江自然會收拾他。”
“很好。”齊佑點頭，輕輕勾唇，明眸善睞，顯得斯文俊秀。但那露出的一口森白牙齒，如同一個隨時準備撲倒獵物的猛獸，眼中的銳利，甚至比周圍的空氣還要冷冽幾分。這摸樣，若有有人見了，沒有一個人會單純的認為他是一個漂亮無害的公子哥兒。
齊佑負手立在冷風中，遙望著一個方向。那個位置，他必須要登上去，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再也沒有人可以把他玩具一樣的捏在手中，他要將這天下，變成他手中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