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渴望的人生
“簡直是胡鬧！”
比賽剛結束，校長迫不及待的叫著李老師來到場館一角，左右環顧沒人之後惱怒開罵。
“選你們班這個同學代表學校表演就是因為她唱京劇，那是國粹，是中華傳統藝術的代表！可她在台上唱的是什麽？身上還穿著戲服！我撥經費給你們班好好準備，就準備出這麽個結果？丟臉都丟到市教委去了！今天過後，一中怕是要成了全市高中的笑柄！你這個班主任是怎麽當的？以後在市裏，你讓我這塊老臉往哪裏擺？！”
“是，校長，是我失職，開學我回到班級一定好好批評她！”李老師低著頭認錯。
“批評她？該批評的人是你！”
校長氣得想拍牆，李老師嚇得渾身一顫。
“不好好監督檢查，還要把錯誤推在學生身上？李老師，你這個班主任是時間太長當傻了吧？！”
李老師也不敢再應，隻得硬著頭皮聽。
校長長籲一口氣，“好了，該丟的臉也丟了，你應該慶幸你們班還有個程然，帶著球隊贏下比賽，要不然……我們學校以後也不用再參加市裏的活動了！”
“是，是，您說的對。”
“是什麽是？什麽東西就我說的對？！”校長生氣的瞪她，“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後都不要參加市裏的活動了，是嗎？！”
“不是，校長。”李老師低垂著頭，隻覺得此刻說什麽都不對，說什麽都是滿頭包。
“好了，你不要再來惹我生氣，接下來的重中之重是籃球隊，要是再因為你的失責輸了不該輸的比賽，我惟你是問！”
“是，不會了……”
“還有，以後文藝匯演你們班也不用參加了，升了高二讓程然當隊長組建校籃球隊，學習之外的活動就讓程然代表你們班來吧！”校長白她一眼，“反正我看你也是除了抓學習什麽都不會，你就專心抓好你的學習吧！”
“好……”
沒等李老師話說完，校長憤然轉身離去，李老師看著校長的背影，生氣的咬了咬牙。
比賽結束，人群逐漸離場，杜婉婉和劉潔聊著天朝出口走去，卻忽然有個身影攔住了她們，正是顧米。
“婉婉，玖月的節目開始之前，我看見劉潔從播音室出來，伴奏的事……是你們做的吧？”
杜婉婉和劉潔一愣，“什麽伴奏，我們不知道。”
顧米垂著眼笑，“哦……原來你們不知道，那我去問問其他同學，或者……問問老師？”顧米轉身就走。
劉潔的臉上掠過一抹恐慌，“你站住！”
顧米回過身看她。
“也……也有可能是伴奏老師拿錯了……”
“拿什麽錯！”杜婉婉扯了扯她，抬眼瞪著顧米，“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是要來幫她出頭嗎？你也配？！”
顧米笑著搖頭，“沒有，我不是來幫她出頭，我隻是想來告訴你們一句話……”
她走到杜婉婉跟前，湊近她耳畔，“你們，是真的蠢！”
顧米轉身離開，杜婉婉看著她的背影愣在原地。
顧米跟她說這樣的話，她應該生氣的給她一耳光才對，可為什麽……她卻覺得顧米……今天不太一樣？
玖月跟著媽媽一起回家，一起同行的人還有顧米和顧米媽媽，顧米從遠處跑來，“我們走吧，廁所人太多，擠不進去。”
“那我們走吧。”
四人騎車走在路上，顧米媽媽走在玖月媽媽旁邊，“阿靜，你不是說玖月今天的節目是京劇嗎？”
玖月媽媽的臉色明顯一沉，玖月低下了頭。
“嗯，總唱京劇，這次她說想唱點別的。”玖月媽媽冷淡回應。
“不是，阿姨……”
玖月拉拉顧米，搖搖頭。
“哎喲，可惜了，你們家玖月的京劇多地道啊，學那麽多年，一看就是專業的，那麽大的舞台不唱京劇，反而去唱那些不入流的流行歌……”
玖月媽媽笑了笑，“說的是呢，可後排的同學一直在鼓掌，我看玖月唱這個他們也挺喜歡的。”媽媽特意轉頭看了看玖月，“我們玖月從小就招人喜歡，成績好，唱京劇也好，你看，這次她沒唱京劇，同學們好像也喜歡的不得了。”
顧米媽媽訕笑起來，“是是，你們玖月倒是從小都優秀。”
“哪有從小就優秀的孩子，都是我培養的，你看我平時除了送她學京劇，還送她學畫畫和書法……”
“媽，專心騎車吧。”玖月打斷了媽媽的話，顧米卻是明顯一怔。
原來她誇自己畫的好，是因為她也在學繪畫。
還故意瞞著自己。
顧米的目光看向前方，收起了嘴邊敷衍的笑意。
玖月跟著媽媽進了家，媽媽重重的砸上門，玖月的心一跳，怯怯的抬起眼看她。
“你今天究竟怎麽回事？演的什麽亂七八糟？你們班主任來問我，你讓媽媽怎麽回答？！”媽媽把包往沙發上一扔，是她熟悉的審訊口吻。
玖月垂著頭，“那不是亂七八糟，那是……我喜歡的歌。”
“歌？！滑天下之大稽！站在舞台上哼哼唧唧也配叫歌？！”
玖月不快的皺起眉。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給媽媽丟了多大的臉？！你們班主任臉色難看就算了，我還專門約了顧米媽媽去看，說你今天表演節目，結果呢？你唱的那是什麽？我和她在一個單位待了一輩子，還從來沒被她這麽諷刺過呢！”
玖月低著頭不說話，媽媽仔細想了想，忽然正色的看向她，“玖月，這中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你的戲服是我在後台幫你穿的，我也看見你在化妝，可為什麽……”
“沒有。”玖月忽然抬起頭，明亮的目光看向媽媽，“沒出問題，媽媽，是我……是我自己想唱。”
她深吸了口氣，“我不喜歡吊嗓唱戲，我喜歡唱流行歌。”
“你胡說！”媽媽生氣的往前走了兩步，“你學了八年的京劇，唱了七年的旦角兒，你以為這是隨便誰都能唱的嗎？媽媽培育你花了多少心血，你怎麽能說你不喜歡？！”
玖月垂下眼，每天清晨媽媽陪著她吊嗓，周末送她去上課，陪著她練身段的畫麵在她眼前重疊在一起，對於媽媽精心培養她這件事她心裏很清楚，她也一直以為這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她應該好好讀書好好唱戲，應該乖巧的站在媽媽身邊，讓她帶著驕傲的神情把她介紹給所有她認識的人。
媽媽是個好強的人，她素來都知道，所以過去的十六年，她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
直到認識程然，直到今天，她才忽然明白，原來還有“人生”這個詞。
她是個獨立的個體，她的人生也應該是獨立的，獨立的喜好，獨立的思考，獨立的去抉擇任何東西要或是不要。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
“媽媽，那是你的愛好，不是我的。”玖月抬起頭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目光裏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媽媽，我從不喜歡京劇……也不喜歡書法和繪畫，我喜歡唱流行歌，喜歡聽那些你覺得不入流的歌曲。”
“你從小就精心栽培我，希望我能成為你的驕傲，我也盡我所能的去達成你的希望，可媽媽……那是你的希望，不是我的。”
媽媽瞪大眼睛看著她，“你……你說什麽？”
“我是獨立的個體，擁有獨立的生命，我也希望我能用自己獨立的思維去抉擇自己的喜好，所以……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把那些在你心裏的夢想……強加在我身上？”
“你！”媽媽氣急敗壞的抬起手，玖月已經閉上眼睛，可想象中的耳光並沒有落下。
“我送你讀最好的學校，找最好的老師教你京劇，教你學畫畫學書法陶冶情操都是為你好，現在這些倒成我的夢想了？！”
媽媽放下手，在玖月麵前焦躁的走來走去，“你知不知道顧米有多羨慕你？你居然說是我把這些強加在你身上的？林玖月，如果沒有我，你跟顧米也是一樣的！老師連正眼都不會看你一眼！”
“我不需要老師的正眼……”
“你給我閉嘴！究竟是誰給你灌輸的歪理邪說你拿來對付我？你知不知道我把你養成現在這個樣子花了多少錢多少時間？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啊？！”
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媽媽走進裏屋拿出玖月的隨身聽，亂按一通之後，王菲沒什麽表情的臉從隨身聽裏跳了出來。
她拿出磁帶，毫不留情的扯出磁條，一來一去之後，磁條撒得滿地都是，她把磁帶丟在地上，用力的踩碎，順手把隨身聽也砸在地上。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把我的乖女兒都教壞了！”
隨身聽斷成兩截安靜的躺在地上，玖月眼裏卻隻有王菲那張寫滿了不討好的臉。
“你給我好好學習好好學戲，不準再聽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媽媽生氣的走進客廳打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噪音很快就占據了不大的房子。
玖月看著地上的隨身聽和磁帶，心裏不可抑製的泛起了酸。
她明明知道會這樣的，媽媽一定會覺得自己不可理喻，可她還是想試試。
想試試能不能爭取一下。
為自己想要的人生爭取一下。
劉潔抱著戲服和琵琶來出租店裏還，她是生活委員，負責管理班費。
“小姑娘，這個道具損毀了，要賠償哦。”老板拿著琵琶說。
“不可能啊，根本沒用怎麽可能損毀。”
“你自己看。”
老板把琵琶反著遞給她，背麵確實有個地方裂開，她摸摸又看看，隻覺得手上沾了些小粉末，她抬起手聞了聞。
眼睛難以置信的瞪大，她不死心的又摸又聞，到最後索性摳開一個洞。
隻見一些灰白色的小粉末從琵琶裏露出來。
“火……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