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七章
草原上的陽光熾烈,天藍得純粹明亮, 殷如許哪怕隻是被沃突抱著跑來跑去, 也出了一身汗, 可她從沒有這麽快樂過, 也是第一次知道, 原來快樂是一件如此簡單的事情。
“你餓了嗎,我去給你找點吃的。”沃突以前出門從來不帶吃的幹糧, 都是逮到什麽吃什麽,但這次他帶了幾個烏日珠阿姆做的肉餅,還有一壺奶茶,是專門帶來給殷如許墊肚子的。“你先吃這個,我再去打幾隻兔子。”
草原上這些小動物很多,都是習慣在地裏打洞的,它們非常敏銳, 地麵上一點震動就能察覺到危險,飛快鑽回洞裏, 那地麵下的洞又深又曲折,一般鑽進了洞裏, 就抓不住它們了。
但沃突不是一般人,他眼睛好, 箭術超群, 隔得很遠,見到地麵上有什麽一掠,他立刻就能一箭射過去, 把那小東西釘在地上,比天上的鷹還要迅捷、警覺。
他熟門熟路打了幾隻兔子,到溪邊去清洗剝皮,“你看,這個叫鼠兔,長得不好看,嘿這隻肥啊。”
殷如許不太想看這種畫麵,又有點好奇,偷瞄一下,再轉過頭。看的時候雖然有點不忍心,但吃的時候就很開心了,畢竟是真的好吃。沃突不愧是從小到大的‘野’男人,這一手草原烤肉非常地道,殷如許不僅被他喂飽了,甚至撐著了,坐在陽光下直犯困,忍不住打盹。
沃突把自己的袍子鋪在地上,讓她躺在上麵小憩。
“睡這上麵。”草雖然踩著軟,但躺上去可紮人呢,沃突不怕這個,可公主就不一樣了。
殷如許被他按著坐在袍子上,本來還想下意識推辭一下,結果躺下去覺得很舒服,就躺著了。鼻端都是青草和陽光的香味,沃突的袍子也有股清爽的,他身上的氣息。殷如許閉著眼睛想,他肯定是有好好洗澡換衣服了。
她躺在那,過一會兒睡迷糊了,就不自覺蜷起身子,整個人都縮在沃突的袍子上麵。沃突蹲在一邊看她睡覺,心裏覺得真是可愛,伸手去摸她長長的睫毛。見到殷如許眼皮一顫,他趕緊收回手,殷如許是覺得太陽太曬了,有點逃避地把臉埋起來,沃突給她擋著太陽,忽然想著,如果多帶她出來曬幾回太陽,估計會把媳婦曬黑。
這麽一想還挺有趣,他想看曬黑的公主媳婦是什麽樣子的。
殷如許睡了一會兒就醒了,吃飽喝足休息好,又恢複了精神。
從前她在王宮裏,每日幾乎都枯坐在一個地方不動彈,心中鬱鬱寡歡,身體向來不好,吃不下也沒精神,可來了烏圖部族沒兩日,能吃能睡,精神也越來越好了。
兩人翻過山脊,去下麵的穀底花原。殷如許的裙裾拂落了一地的野花,腳上的鞋子也染上了花汁。沃突跟在她身後,忽然蹲下身子,將手往花叢底下一掏,揪出來一隻灰突突毛茸茸的東西。
“絮絮,你看這是什麽?”
殷如許聞聲轉頭,發現他手裏抓著隻耳朵尾巴短短,肉滾滾的……什麽東西?
“這是土鼠,我們又叫懶鼠。”沃突晃了晃手裏的肥毛團,在它的吱吱聲中和殷如許講解這東西的習性。
殷如許看著懶鼠嘴裏兩顆牙,想伸手摸摸,又怕它咬。沃突看出來了,一把將懶鼠捏著後脖子按在地上,拉過殷如許的手讓她隨便摸。
他這個人真的很神奇,這片草原仿佛就是他的家,他知道哪裏有什麽,甚至知道哪裏有懶鼠和鼠兔洞,知道哪片地的牧草根是甜的。
見殷如許對這東西感興趣,他就帶著殷如許掏遍了這周圍一片的懶鼠洞。因為吃飽了,他也沒對這些懶鼠做什麽,就把人家從洞裏薅出來挨個給公主摸兩把。他動作熟練,觀察一個洞兩眼,就知道裏麵有沒有懶鼠,手伸下去,就能聽到底下傳來懶鼠的叫聲,基本上從不落空,出手就能揪出來一隻,有時候還是兩隻,一看就知道沒少做這種事。
讓殷如許摸夠了,他再鬆開手,飽經驚嚇的懶鼠們就紛紛逃命般迅速鑽回洞裏。
在外麵玩了一天,沃突總算在夜晚之前帶著人趕了回去,好歹讓殷如許吃上了烏日珠阿姆特地給她準備的晚飯。
殷如許一邊吃,一邊聽著宮女們喋喋不休地小聲抱怨和擔憂,她這一天在外麵幾乎都是笑著的,但回來後,被一群宮女們圍著大驚小怪拆了頭發重新梳理,又換上了新的裙裝,她就不作聲了,隻在吃完了後對她們說:“以後,你們不用一直圍著我了,可以去幫烏日珠阿姆做事。”
宮女們發現,公主才出去了一天,好像就被帶歪了。
“絮絮!”剛從湖邊洗完澡,頭發還滴著水的沃突在大帳外麵叫她,“去我的大帳啊,給你看個寶貝!”
宮女們:“……”
殷如許跟著沃突去了他的大帳,他的大帳出乎意料的幹淨,雖然東西堆得很多,充滿了生活氣息,但雜而不亂,殷如許的目光一下子被角落一個架子上放著的白色熊皮給吸引了。那是一張完整的熊皮,非常大,她看著就能想象這頭熊活著時有多可怕。
“那是我在雪山打到的熊,冬天鋪著睡很暖和,這邊還有兩塊狼皮,你快過來看。”沃突翻箱倒櫃給她找自己這些年打來的皮毛。
他們烏圖部族,到了冬日會非常寒冷,如果沒有皮毛禦寒,很難熬過寒冬。族中的勇士大多都是好的獵手,每年秋季就會去狩獵,打回來的皮毛可以和商隊換鹽和茶葉,以及其他的商品。
沃突這裏隻留下了最好的,饒是這樣,也堆了三大堆,“這些都給你,到時候天冷了讓烏日珠給你做衣服,這樣冬天你就不冷了。”他把那些最好的都挑出來,大方地送給了殷如許。
殷如許從沒少過皮毛用,但這些是沃突親手獵的,其中有一些珍稀的她都沒見過。
兩人看完皮毛,收拾收拾躺下了,殷如許心中難免緊張,想起之前沃突說的話,便問他:“你要給我看的寶貝,就是那些皮毛嗎?”
沃突忽然坐了起來,“嘖,忘了,等著。”他大步走到大帳角落一口箱子裏翻找,拿出來個舊木盒子,又從裏麵拿出來一隻狼牙。
狼牙上麵穿了孔,用繩子係著,表麵光滑,看上去像是什麽貼身之物,被摩挲過無數次。
“這是我獵的第一頭狼的狼牙,我戴了很久,族裏的巫說這種狼牙戴著能辟邪,能保佑孩子身體健康,不做噩夢。”他把狼牙係在了殷如許的脖子上,“我聽到你那幾個宮女說話了,說你之前一直睡不好,戴著這個就能睡好了。”
他給她戴好,湊過去用力親了下她的額頭,發出叭地一聲。一點都不像一個男人親一個女人。
殷如許摸摸腦門,抓著胸口的狼牙,“其實,我這兩天能休息好了。”
沃突:“做噩夢都是因為有害怕的東西,我在這裏,你害怕的東西都不敢過來,所以放心睡,要是不好好睡覺,白天就沒精神。”
殷如許被他拉著睡下了,等了半天,沒等到他有動作。
殷如許:……他是不會,還是不好意思?
她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因為睡得早,醒的也很早,外麵天還沒亮。殷如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旁邊一雙綠眼睛,在黑夜裏盯著自己,驟然間被他嚇了一跳。
“你休息好了?”沃突問她,他也不知醒了多久了。
殷如許下意識嗯了聲,就感覺身旁的人把被子一拱,伸手抱住了她。
“你是真的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殷如許感覺到他胸口的堅硬和熱氣籠罩過來,整個人都清醒了,緊張地嗯了一聲。過了片刻,又試探著主動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是,我願意的。”
他不知道,她等待這一天,等待了多久。那麽多次,她眼睜睜看著他死去,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愛上她,卻永遠都沒辦法給他回應。在她永遠不變的世界裏,他的不變,是讓她最心碎的事情之一。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她多想對這個男人說:“不要再愛我”或者“我願意,帶我走”,可她什麽都做不到。
她心裏有種惶恐,覺得這個世界或許隻是偷來的短暫時光,如果真是那樣,她希望就在此時此刻,為麵前這個男人永生永世的愛,尋一個結果。
…………
殷如許很晚才醒來,一睜開眼,就發現沃突又坐在床邊。他敞坐著,一隻長腿伸直,上麵搭著一塊皮子,手裏也拿著一塊褐色的皮子,另一隻手拿著一小塊好像是石頭似得東西,在那塊皮子表麵擦拭。
“你在做什麽?”殷如許拉了拉被子。
沃突丟下手裏的皮,俯身湊過來在她臉上蹭了下,這才說:“擦兩塊皮子,給你做靴子,這種做靴子裏,穿著特別舒服。”
殷如許拉起被子蓋住了半張臉,隻拿一雙眼睛看他,“外麵很熱鬧,怎麽了嗎?”
沃突撿起皮子繼續擦,隻是擦的沒有剛才那麽認真,眼睛時不時就看她,也不怎麽在意外麵的動靜,隨口說:“有商隊過來,在換東西。”
“絮絮,你住到我的王帳裏來吧?”他隻想著讓殷如許答應這事了。
殷如許張了張口,這時大帳外麵有人喊:“族長!商隊的找你呢!”
沃突嘖了聲,放下手裏的皮子,沒有先出去,而是先一把連被子抱起殷如許,用力抱了兩下,胡嚕了一把她的頭發和臉,說:“等我回來再說。”然後才快步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