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九章
烏圖部族近來多有商隊往來,連帶著周圍的其他依附小部落, 也一天天更熱鬧起來。為此, 沃突令人清理出一大片商帳, 按照殷如許的建議, 先弄出了個大市的雛形, 如此一來,除了那些商隊, 其他小部族也會過來在這裏和人換些東西。
沃突帶著殷如許在部族裏認路,給她介紹各處的時候,和她一起去過那市集兩次。雖然在殷如許眼中,這所謂的‘市集’十分簡陋,但裏麵來往的部族人臉上都帶著高興的笑容。這裏很多人一輩子都在草原上,甚至從未去過殷國與草原交界的邊境小城,眼前這種場景, 已經足夠讓他們感到新奇了,連族裏的小孩子這段時間都愛聚集在這裏跑來跑去。
殷如許聽不太懂這些繁多的各部族語言, 但光看他們比劃也大致猜到他們在說些什麽。他們拿來交換的東西也各色各樣,殷如許還看見有個半大少年拿著一大塊閃亮的石頭, 想和一個商隊換一塊糖。
那石頭不知是什麽東西,但著實好看, 所以那商隊主人給他換了, 少年喜出望外,喜滋滋拿著糖走了。
草原上物產不豐富,但商人自有不尋常的頭腦, 他們低價換走的東西,若是帶回去稍加處理,賣出去轉手就是高價,若是沒有這種高昂利潤,也不會有那麽多商隊往來。而有一些眼光更是好的,隨時都能發現商機,殷如許瞧著一個商隊已經主動去找那少年詢問,大約是也想換那種石頭。
用來做首飾倒是適合,那樣的話,國都中的貴人們大概會很喜歡,到時候就不是這一兩塊糖能衡量的價值。
殷如許沒管他們,她希望這片草原上能多出現一些吸引人的東西,現在首先要緊的就是吸引更多的商人來此,帶動更多人流。祖母未過世前曾與她說,商隊如同水源,一地幹涸,必要水來滋潤,而水要活,必得有流通。
許多世裏,她確實什麽都不能做,但她偶爾會忍不住想,若是這樣如何,若是那樣又該如何。然後她發現,戰爭大多是因為貧瘠,因為沒有的人,不得不去搶。她心中早有個隱約的念頭,想若是這天下處處升平,人民富有,不必去搶就能過上好日子,是否戰爭也會就此消失?
商隊往來,殷國商隊最多,還有來自於宮廷的隊伍,是她的母親王夫人派來的,給她送了不少草原上沒有的東西。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王夫人雖然氣惱她不聽話,心裏卻也掛念著。
殷如許握著王夫人的家信,眼睛微紅,坐在案前給她寫回信。仍是那些,勸她不要再試圖和趙國那邊接觸,勸兄長不要輕信趙胥此人,還勸她進言父親,與魯國交好。就像母親不能不管她,她也不能不顧自己的母親。
她正寫信,沃突進來了,手裏還拿著塊亮晶晶的石頭,見她含淚寫信的模樣,他臉上笑容一收,把手裏的石頭往小桌上一放,自己上前扭過殷如許的腦袋,端詳她的神情。
“為什麽哭?”
沃突笑著說話的時候,是個爽朗青年的模樣,可沉聲將怒的這會兒,又顯得可怕起來。
殷如許眨了眨眼睛,眼眶裏的一顆淚珠就掉下來,被沃突用拇指用力擦掉。
“我很好,隻是在寫家信。”
沃突這才鬆開她的臉,“你想念親人?”
殷如許摸了摸臉,坐回去寫字,“我……已經習慣離開他們了。”她把信寫好,仔細壓在一邊,不太好意思地看了沃突一眼,依偎在他懷中,說:“沃突,我想……要一個孩子。”
沃突一愣,隨即摸了摸耳朵,不敢置信:“難道我還不夠努力?”他都怕自己太隨心所欲給人弄出個好歹來。
不是他努不努力的問題,是殷如許看上去弱質纖纖,實在不像是能做母親的模樣。沃突看慣了部落裏粗壯的女人們,她們一膀子能打三個殷如許了,生孩子對於她們來說也不是個輕鬆的活,殷如許這個模樣就更不用說了,沃突想了下她懷孩子的樣子,頓時心驚膽戰。
“不用這麽急,等你身體再好點。”沃突把殷如許抱起來,抱回床邊坐著,“等我再把你養壯一點。”
“嗯。”殷如許伏在他的肩上,感到很安心。
她曾有一個孩子,是她無數次痛苦的原因之一。她從第一世就知道那個孩子會來,也知道他會死,可是之後每一世她還是隻能看著他出生又看著他死。沃突的無數次生死幾乎磨滅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的感情,而那個孩子,幾乎磨滅了她作為母親的感情。
她如今想要一個孩子,並非是為了填補這個長久的遺憾和痛苦,而是因為,她需要這麽一個孩子。這片草原需要一個有殷國血統的孩子,他會是未來的王,像他的父親一樣,強壯而健康,並且繼承她這個母親心中的願望,守衛他們共同的家。
所有和上一世不同的事情,她都會去做,所有上一世曾失去的東西,她都想得到。
因為被公主‘嫌棄’了不夠努力,沃突幹脆就沒壓抑自己,好好解了一次饞,於是殷如許第二日午飯都沒起來吃。
和烏日珠阿姆熟悉起來的宮女們瞧了,跑去烏日珠阿姆那邊吹耳邊風,說族長實在太亂來了,都不顧及一下公主的身體。烏日珠阿姆就去念叨沃突,讓這個愣頭青族長收斂點。
沃突是不想收斂也得收斂了,因為他要帶人出去打一個部落,得離開族裏一陣。
此事源頭是因為一個商隊,有個商隊在來烏圖部族的路上,被白族殺人搶貨。事情一出,剛剛熱鬧起來的烏圖部族又少了不少商隊。沃突哪肯讓人在自己的地盤這樣撒野,前兩年他帶著族人把這片草原上強盛的部族都給吞了,烏圖部族就是當之無愧的草原中心,而白族在當初就與他不對付,被他打過一次灰溜溜躲遠了,如今風頭剛過又敢來惹他,他自然忍不了。
“公主招來的商隊,他們想搶就搶?我不僅要把東西搶回來,還要把他們的腦袋割回來。”沃突帶著一批部落勇士準備去追尋白族的蹤跡,徹底解決了這個禍患。
跟著他去的那批勇士裏,有一群狼騎,就是馴養狼的騎兵,那些狼忠誠又凶悍,對草原的風吹草動都異常敏感,是最有用的哨探。
殷如許去送沃突,才第一次看到了這支隻從宮女們口中聽過的狼騎,高大的狼跟隨在那些高壯的男人身邊,一雙雙冷森森的狼眼,絕不會讓人把它們錯認為犬。
也難怪在當初沃突帶人去接她的路上遇到狼,他們會是那個反應,他們自己馴養狼,比那些野狼不知凶多少倍,相比起來,那些野狼可不就比他們的‘看家犬’還不如嗎。
“我去幾日就回來,族裏有什麽事,你都能自己決定。”沃突坐在馬上,探身下來按了按殷如許的肩。
殷如許一愣,“我處理?”
沃突大笑,“當然是你,你是我的妻子,部族我與你共有,你有什麽不能處理的。”而且公主聰慧,處事穩妥,他當然放心她。
殷如許凝望著他,這個男人和趙胥真的完全不同,趙胥眼中隻有權力,他是絕不會放心將權力交給一個女人,她的父親也是如此……不,這世上大多男人都是如此,那些男人們都覺得,女人不需要野心和權力,隻需要有男人的寵愛。
因為他們都害怕,害怕女人覺醒後,會奪走他們作為主人的權力,可沃突不害怕,不是因為他愛她,而是因為他自信。哪怕落魄,這種自信他也從未失去。
“好,沃突,我等你回來。”殷如許朝沃突伸出手,被他捉著手親吻了一下。
“走!”沃突放開殷如許的手,一聲令下,率先打馬而去,眾勇士一陣呼喝,絡繹跟上。對於這種出征,族中的男人女人們都沒太大的反應,這對他們是很尋常的事,隻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他們的族長,是他們心中不倒的信仰,他們都相信著,隻要沃突在,不管是什麽樣的敵人,都不足為懼。
雪山上的狼神會護佑他們的狼神之子,帶著勝利歸來。
……
趙胥娶了晉國一位公主,雖不是王後,也給了不低的夫人之位,兩國算是進入了和緩的狀態。趙胥這邊穩著國內局勢和晉國那邊的情況,暗地裏也吩咐了人去探查草原上的情況,尤其是殷如許的情況。
打探回去的消息令他焦躁不安,心中急切更甚,如果可以,他馬上就想發兵草原,趁著烏圖部族還未壯大,先徹底斷了他們的路,可是晉國那邊推三阻四,不願配合,他數次打探口風都被堵了回來。
晉國想要他趙國先聯合打魯國,等勝利之後再來談入草原之事。
晉國國君不懂趙胥為何要執著於一個遠離趙國的草原部族,隻能懷疑他有什麽陰謀,比如說借入草原之名從他晉國借道,實際上意在他晉國沃土。這麽一想,晉國國君就更不願配合趙胥的行動了。
趙胥無奈,隻能先暫時放下烏圖不管,派出大軍與晉國聯合,去打魯國,給晉國賣個麵子,好讓他們看到誠意。
然而趙胥沒想到的是,在他設想中,能輕易打下的魯國,這回卻突然成了個硬骨頭,戰局竟然僵持不下,許久都沒能突破。不僅如此,晉趙兩國的軍隊連連失利,消息傳回了兩國都城。
“一定是趙王沒想出力,他之前就幾次三番找理由推阻,甚至編什麽理由說想先打烏圖部族,真是可笑!他的趙**隊人數隻有我們晉國一半,能有什麽大用!”晉軍主將在晉國國君麵前不遺餘力地把戰敗的黑鍋往趙王頭上扔。
與此同時,趙國的主將也在趙胥麵前痛斥聯盟的晉國,“那晉**隊真是欺人太甚!把我們當做馬前卒,什麽危險的仗都讓我們頂上,他們那麽多人在後麵躲著,畏畏縮縮沒有半點血性,這仗還怎麽打!”
趙胥心中當然惱怒,開始懷疑自己與晉國結盟是否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綠:我要先處理女主角的事,其他的事都以後再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