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慘死
落雪紛飛,十裏冰雪終是不化,寒意逼人,深冬來襲。
歐陽青目光無神,呆坐在這破落的冷宮裏,無聲無息,看不出人是活著。
冷宮常年無人修葺,陳舊的窗角被北風吹得呼呼作響,房簷上方還鬆動了一塊兒紅瓦,掉在冷宮內,碎成各種大小塊兒,卻是這番動靜,依舊沒有喚醒呆滯的歐陽青。
滿頭銀絲隨著她一起癱坐在地,銀絲被一不小心亂入的雪花沾染,瞬間染上了點點鮮紅色。
那是歐陽青的血。
也是她全族人的鮮血,耳旁還蕩著太子千心宏派來的大太監二福前來宣旨的的聲音。
“歐陽氏無德無才,多年無所出。為人悍妒,殘害皇室子嗣,念其多年伺候朕,特打入冷宮,永不召回!”
歐陽青在地上癱坐久了,有些累,挪動了一下身子。身下立馬結冰,衣裳都快要跟地上的青石磚粘在了一起。
她低頭冷笑,想到太子千心宏當年為了娶她,也曾冒著這麽大的雪前去丞相府送她一枝梅,那梅的顏色,與染在她心口的血色,卻是如此相像。
歐陽青跌跌撞撞起身,枯槁的手指撫上一旁也是冰涼的牆壁,沿著那方朝外挪步。
“還在下雪呐。”歐陽青喃喃自語,忽而伸出一隻手掌,捧起一朵雪花,任由它在自己手心裏綻放,便如當年的她,綻放過了,便隻剩下徒影。
斷頭台邊,當年叱吒朝堂之上的歐陽亮,歐陽丞相,此時跪在地上,背後綁著一個木牌,一個鮮豔的紅字“斬”掛在他身後。在他身後,還跪著一群老老少少,也是同等模樣和姿態。眾人神色呆滯,卻不曾發出一聲哭聲,也沒有聽到求饒聲。
千心宏此時是西周的皇上,也是此次的監斬官,他目光冷冽,如刀子一般剮在歐陽亮身上,恨不得活剝了他。隻因記恨當年歐陽亮在先皇麵前諫言,道:“臣下認為,太子並非皇位的最佳人選,四皇子千心毅才是。”
“斬!”千心宏厭惡地瞧了眼排排跪地的歐陽族,這個眼神與他平時看歐陽青的眼神頗為相似。
隨著這聲落下,劊子手也動了動快要結冰的刀,準備就緒,一刀下去,幹淨利落。
隻有片片雪花被沾染了紅色,有的落地,有的朝著孤魂野鬼的深淵飛去。
歐陽青被門外的血襯得整個人都蒼白了許多,虛弱地笑了笑。
嫁給千心宏數十載,為他出謀劃策,助他奪得皇位,為他背叛父親,背叛親族,卻淪為這個下場。再瞧了瞧以往最為纖細的手,此時枯槁得隻剩一層皮,每逢夜裏,她都不敢照鏡子,怕被銅鏡中的那個人嚇到。
她才二十四歲,卻如同四十二歲,滿頭秀發不再,隻剩下幹澀枯燥的銀絲。
還有麵部的肌膚,她摸了摸自己臉。那曾經是西周第一美人的臉,如今卻滿是傷痕,歐陽青痛苦地閉上了眼,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滴入雪地裏,瞬間化作一顆冰晶。
“哈哈哈哈.…… ……”
不遠處,傳來那人熟悉的笑聲。歐陽青卻心中麻木,那聲音,她聽了十年,更是愛了十年,等了十年,如今,終於要醒來了。
“歐陽青,朕今日終於殺了歐陽亮,哈哈…… ……”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千心宏嘴裏發出,歐陽青卻覺得那比這寒冬更冷,比淬了毒的刀子剮在人心口上更疼。
歐陽青倚靠在冰涼的牆上,冷笑:“祝賀你,得償所願。”許是太久沒有人說話,歐陽青說這番話後立馬拿手扯了扯嗓子。
果然,連聲音都帶著蒼老滄桑的氣息。再看看千心宏,正值壯年,精神抖擻,許是近日有立了哪個寵妃的緣故罷。
此時,任何一個人站在他們麵前都看不出這二人是曾經的夫妻,歐陽青此時的模樣做千心宏的母親都不為過,甚至都覺得太蒼老了些。
千心宏皺眉,冷峻的眼角隱隱有些怒氣,似是看不慣歐陽青的麻木不仁,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上前,一把抓住歐陽青的手腕。當碰到那雙無力卻枯槁的手時,千心宏厭惡地“呸”了聲,狠狠朝下方一甩。
本就是渾身無力,此時被這樣大的力度牽引,歐陽青又被推倒,癱坐在地。卻一直未曾抬過頭,瞧上千心宏一眼。
“忘了告訴你,白蒙被我派去鎮守邊疆,前日有飛賊作亂,他因公殉職了。”
千心宏聲音裏隱隱帶著興奮,眼裏迸發著神翼,似乎這個消息是件極為振奮人心的事。可此時,他眼裏的興奮卻深深刺痛了歐陽青的眼。
歐陽青枯槁無力的手死死攥著拳,蒼白的唇被咬得血紅,鮮血直滴。
毀了她不夠,毀了歐陽家不夠,如今卻如何也不願放過白蒙。
歐陽青猛地抬頭,瞪向千心宏,眼裏的仇恨令千心宏深深打了個寒顫。
“千心宏,你這般卑鄙無恥,不怕午夜夢回,我歐陽氏的孤魂野鬼找你索命嗎?白蒙將軍為國為民,你如此做法,還算人嗎?”
歐陽青咬牙切齒,衝上去,趴在了千心宏身上,長著大嘴便朝著他的脖子咬下去。
許是經常刺激歐陽青,卻從未見到她這般激動,讓千心宏一直將她試做死人。以為她不會反抗,不會動怒,此時久久未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喊救駕。
歐陽青咬上千心宏的脖子就不鬆口,千心宏覺得脖子都快被她咬掉了,痛苦地發出尖叫聲。隨著尖叫聲在這片空蕩破落的冷宮一角蕩開,侍衛也被驚動了,紛紛來護駕。
萬箭穿心,便是這樣朝著歐陽青給射了過去。歐陽青依舊死死咬住千心宏的脖子,直到她的血與千心宏的血交纏到了一起,送了口,倒在地上。
卻瞧見千心宏手捂住脖子,脖子上的血管卻止不住地往外噴血。整個冷宮頓時變得熱鬧起來,無數人喊著“救駕”。
還伴著千心宏怒急啐罵的聲音。
歐陽青輕輕閉上眼,看著最後一片雪花落在自己的眼角,她笑了笑,終於解脫了。
雪,停了。
寒冬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