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劍七
山下一見，桃葉的心算是定了下來。抬頭望向遮天蔽日的天冠巨樹，桃葉已然分不清過去了多久時日，更不知此時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
說來詭異，桃葉一行人深夜進入東境，可一至翠山境內卻如同白晝，隻是被天冠遮去了耀眼的陽光，有些許昏暗罷了。
有了劍七之前的囑咐，桃葉也多少有些見怪不怪了，這或許又是劍閣什麽禁製之一吧。
說來也隻有羲澤境被完全蒙在鼓裏，身為未來人皇的繼任者，他卻對於這些秘辛完全一無所知。十幾年來羲澤境都未曾有過這種挫敗感，直到此刻決定跟隨塵微離開之後，所遇所見才讓羲澤境感覺，這世間之事並非隻有皇族的那些俗世紛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聞所未聞的精彩多之甚多，他也是第一次起了想要親眼看看這個世界真貌的念頭。
一行人簡單寒暄了幾句，直到劍七多看了兩眼赤鬃黑馬車架，發現車內還坐著一個壯年男子時，才略有些驚訝道：“這不是管三爺？怎麽也來了翠山？”
這時管三朝著劍七微笑示意問好，而又搖了搖頭，看來並未想要下車相會。
見得此景，桃葉有些不解，剛想要走向車架一問究竟，管三連連擺手，急忙將桃葉攔下。
桃葉看了一眼塵微與羲澤境，想要從他們這裏要來一個答案。
塵微笑道：“有些人隻是來幫你而已，並不會跟隨我們一同離開。若是還要回去，總之還是盡量不要暴露最好。”
桃葉一怔，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
是啊，桃葉險些忘記了，管三此時還肩負著管理整個桃氏的職責，可即便身兼重擔，還是不放心自己，甚至親自前往皇族給羲澤境報信。說來即便沒有任何告訴自己，桃葉也已經想到，管三便是塵微留給桃氏的那一隻信鴿，在這種關頭，也隻有管三能有這個本事找到塵微。
想著心頭便湧上一股酸楚。這個男人本不是桃氏中人，隻因父親當年識人之明進入桃氏，卻從未接受桃氏之姓。幾十年來風裏雨裏勤勤懇懇，作為桃氏大總管，從未做出任何會令其蒙羞之事。
如今自己落難，管三更是明裏暗裏尋三找四的幫助自己，甚至自己都沒有想過管三還要獨自一人回到萬花城！這一路上沒有了照應，誰知又會遇到什麽危險？
方知身邊的各位，哪一位不是身先士卒，有意無意間在為自己盡力鋪路，當下最感無力、無知之人，還是桃葉。因為自己一個衝動的決定，桃葉拉了太多人下水。
環視身邊眾人，塵微、羲澤境、劍七、春時，每一位似乎都與自己關係甚密，可桃葉無論麵對誰都難以開口，這些人都被自己拖入地獄之路，又如何再向他們要求什麽？
想來想
去，桃葉隻得走到塵微身邊，輕輕拉著塵微的衣角，低聲道：“外公.……能否差使逐塵者保護三爺爺離開……他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車內的管三見到桃葉的樣子，怎麽可能不明白他在擔心什麽，心急如焚之間又不敢拋頭露麵，免得真的拖累眾人。
塵微自然也明白，隻是還沒等他開口，身後的劍氣輕輕一腳踹在桃葉屁股上，嬌嗔道：“小鬼！你也太不把我這個姨母當回事了吧？如果我沒猜錯，你們肯定是要一道離開的。管三爺若是要獨自回去豈還需要逐塵者露麵？有我在，還不信有誰敢傷他！”
桃葉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轉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劍七，說道：“七姨母畢竟是劍閣中人，我不知百劍是否要受劍閣約束，所以不敢輕易拜托姨母。”
“當然要受約束！你小子可別以為百劍做起來那麽容易！什麽出世之人，雜事多著呢！就像……”劍七感覺自己好像偏離了話題，便清了清嗓子，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般又說道：“反正無論如何，百劍也有做自己想做之事的資格！我在山中告訴你那麽多，你以為是劍閣讓我告訴你的？當然不是！”說著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看起來並不像是破壞了規矩的樣子。
“噢？外孫？你這位七姨母難不成把劍閣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塵微在一旁譏笑道。
這下倒是把劍七給嚇的不輕，趕忙說道：“沒有沒有，我可不敢冒劍閣之大不韙，老天師您可不要亂說！被別人聽到了，我是要挨打的！”
挨打？桃葉一愣，這劍閣之中還有人能打她？依桃葉對劍七的感受，估計這位年輕時也是個小魔女之類的角色，就她這性格，恐怕能欺負她的人也不多。隻是在劍閣中待的時間久了，多少有些沉澱罷了，不然肯定也十分難纏。
桃葉也許不清楚，但塵微認識劍七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他可太了解這個女人能做出來的事了。畢竟是女兒當年在劍閣最好的朋友，若不是氣味相投，又怎麽可能為友？
便裝作不在意道：“那隻能希望你上山之後不會挨打吧。”
“哎呀老天師你快快別說了！你們快走吧快走吧！把管三爺放心的交給我，你們絕無後顧之憂！快走快走！”說著劍七就要趕人，若是拌嘴，她可不是塵微的對手，隻得眼不見心不煩，還是快些把這尊神仙快快請走的好。
可忽然有那麽一個閃念，空氣瞬間凝結，仿佛時間都隨之停滯了一般。劍七緩緩的抬起手來，一柄匕首在前，攜著一道黑影欺身而上！可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剛好被劍七死死抓住了手臂。
於此同時，春時與羲澤境幾乎在同一時間閃身而去，一
個拔劍而出壓低了身子，滑地向前一劍而出！白刃重如山石，赫然架在來著的脖頸之上，仿佛隻要再動一動就會斬斷了去！而羲澤境則是高高躍起，自上而下使了一招千斤墜！轟隆一聲便落在那人的後脊，拳鋒而下，直頂脊梁中間，隻要再用一些力，此人必會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一切隻發生在一息之間，桃葉隻是有些吃驚的望著幾乎逼近麵前的白刃。宋眠的一記突襲，竟在如此瞬微之間被三人同時製住了死穴！可自己的身體並不允許自己做出此等反應。
被鎖死手臂的宋眠被死死按在地上，可目光卻唯獨緊緊盯著劍七，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道：“在下奉人皇令，誅殺桃葉！還請不要阻攔！”
誅殺！敢在翠山劍閣腳下說出這兩個字的人，想必心中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劍七雖然有些敬佩這個殺手，身為四大天將，願意將人皇令貫徹到底，確實忠義。可同樣，劍七的怒意正盛！自己還站在此處，他竟敢公然出手，對於劍七而言，這是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的表現！
身後便是劍閣，且不論什麽私人情仇，僅若是讓宋眠在翠山淨地壞了規矩，那她這個劍七就真的要回去挨打了！
當下劍七回頭，居高臨下怒視宋眠，周身氣息猛然暴漲！原本仙氣淩人的飄飄少女，轉眼間已然被一股淩厲至極點的劍氣所籠罩！
翠山之內雖無明光，可劍七卻如一顆星辰一般璀璨至極！其劍意之鋒銳令人不敢直視！視之則如有萬劍撲麵直刺而來！
此時不管是誰，在感受到劍七這股無法抵擋的劍意時，都不由得連連後退，即使是製住宋眠的春時與羲澤境亦是如此！
倒在地上的宋眠便是第一接觸者，他雖盡力與劍七對視，可劍七這股氣勢實在過於強悍，幾乎調動起整個翠山的氣息壓迫著自己的每一根神經似的！雖未出劍，卻已亮劍，宋眠明白，他或許不是劍七的對手。
此時此刻，若要說最震撼的還是桃葉與春時。此二人便是親身相對劍閣試煉中的那一道劍意者，對於真正強大的劍意也算是有了切身感受。可當見到劍七的樣子，這股淩麵而來的壓迫感，正如方才麵對那道極致劍意時的感受。這位劍七，幾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就是百劍？”桃葉與地上的宋眠幾乎同時發出一聲感歎。
桃葉忽然明白過來，為何說東境翠山乃是天險之地。且不用考慮翠山地勢如何，攻守勝敗如何。僅若劍閣中人皆有此番境界，那麽百劍齊出之時，即使是千軍萬馬，也必然不敢前進半步！
劍閣萬千年來的傳承，直到了今日桃葉才有了實感。母親身為劍閣百劍第二席，又會是怎樣的風姿？原本以為的差距如今被擺
在了明麵，幾年前的桃葉多少還有些自負，認為接受了四時劍技的自己必然已經在天下強者中擠出一席之地，而身邊人也始終這樣捧著自己。
可如今桃葉已完全參透了，自己也不過就是剛剛起步而已，劍道之行，今日方始！
其實劍七也是借著這個機會，突發奇想欲給桃葉親身教上一課，讓他感受一下百劍真實的氣勢如何。雖沒有交手，可身為劍修，桃葉不缺悟性，能讓他直觀的看在眼裏，比劍七循循善誘來的還要快些。
看到了桃葉眼中的驚疑與渴望，劍七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便一笑道：“月天將，你可能沒見過我，在下劍七。還請月天將回去轉告大德一聲，雖是人皇令，但桃葉是劍閣的客人，亦是當今劍二的主人。雖其身未入劍閣，可未來必有拜山門之日！他不能死。”
劍七輕飄飄的話，聽起來卻讓人不寒而栗，隻因其每出一字，那鋒銳的劍意則漲一分，宋眠對於劍七的驚訝則多一分，此消彼長之間，宋眠已然無法抵抗！
不敢再與劍七針鋒相對，宋眠隻好低下頭，又道：“這是劍閣的意思嗎？”
劍七一笑道：“你隻需要回去向人皇轉告就行了，是誰的意思他最明白！今日我劍七便放話在這了，劍閣中人不開殺戒，可若你們後麵那群跟上來的巡防衛真的不識時務，我劍七也不介意做一回下山劍！”
宋眠聽得一驚，此話之重，此時此刻幾乎重於人皇令。百劍下山，則是不受戒律約束之意，如當年劍二生殺江湖全憑善惡而辯。劍閣中人不起刀兵、不開殺戒，而百劍下山則平天下亂事，以身獻法，便如不再是百劍中人一般，隻是需待殺氣完全褪去後方可再拜上山門。
這是宋眠這輩子聽過的最有威脅的一句話。
“但劍閣也不是橫行霸道之處，皇族有皇族的規矩，劍閣有劍閣的規矩。十年！十年間這小子如果沒有拜入山門，劍閣自然會去收回劍二。隻是這十年內，還希望你們規規矩矩的。若是再讓劍閣少了一位劍二，別人不管，我劍七必究！”劍七手上猛然發力，隻聽哢嚓一聲脆響，宋眠的手臂就那麽輕而易舉的被卸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