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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做戲

  雒都市中心一家茶樓的包房內,長長的一張條桌,四周圍坐著十幾個人。


  鍾承衡坐在長桌的最左端,微眯著眼看著周圍一圈拿著相機的記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底卻有些不以為然。


  而坐在他身邊的史美娜,拿著那厚厚一疊的判決書,一字一句慢慢念著。


  她念了二十幾分鍾,終於接近尾聲:“……綜上,本院認為,四被害人係中毒死亡,但原判認定致死原因為氟乙酸鹽鼠藥中毒依據不足,認定的投毒方式依據不確實,毒物來源依據不充分,與上訴人的有罪供述不能相互印證,全案證據達不到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不能得出係上訴人鍾承衡作案的唯一結論。”


  鍾承衡的聽到這段,心下微動。


  那一日,在接近五個小時的庭審後,法官當庭宣判。


  當他從法官口裏聽到剛才的那段話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這和之前的幾次判決方向都不一樣。


  這麽多的否定和不確實、不充分,是否代表這些無法查清的案件事實,會使疑點利益歸於作為被告的自己?

  自己盼望多年的自由,仿佛近在咫尺。


  然而,那時候的他,心底卻沒有一絲波瀾,反而有些沉鬱下來。


  曾經拿一張張熟悉又遙遠的臉,隨著法官輕緩而堅定的聲音,漸次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先是淩家戍、張守玉,然後是小伶,還有小旻……


  最後,是當年耿直又脾氣火爆的淩家二妹。


  記憶中的淩俐說話從不拐彎,哪怕笑起來也是一臉的倔強,和似解語花一般溫柔的淩伶,完全不一樣。


  隨著這一年年在庭審時候短暫的見麵,當年那個倔得像牛卻又生機勃勃的女孩,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


  眉目越來越清秀,眼神卻越來越黯淡。


  這一場忽如其來的禍事,不僅毀了他的人生,也毀了淩俐的。


  逝者已逝,那一家四口人已經沉眠於地下,早就不知道痛苦又哀傷。而唯一留下來孤草一般的淩俐,這些年遭受的折磨和痛苦,隻怕是他難以想象的。


  鍾承衡還在回憶往事,史美娜已經念到了判決主文:“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判決如下:撤銷南溪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南刑初字第104號刑事附帶民事判決;上訴人鍾承衡無罪。上訴人鍾承衡不承擔民事賠償責任。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鍾承衡有片刻的失神。無罪判決,對於他來說是重獲新生。可是對於淩俐來說,卻怕是頭頂上本就搖搖欲墜的天,終於塌了下來。


  耳邊一聲輕輕的呼喊把他拉回現實。轉過頭,他對上史美娜含淚的雙眼,微微怔住。


  “承衡……”史美娜手裏拿著蓋著法院紅印的判決書,手顫抖著,聲音也有些哽咽。


  她剛叫出他的名字,一行清淚就奪眶而出。


  鍾承衡終於從恍然若夢的狀態醒過來,視線對上眼前的這個女人。


  她不再青春貌美,眼角已有深深的皺紋,曾經豐潤的雙頰如今瘦到有些凹陷,那些年一直舍不得剪的及腰長發,現在長度隻過耳朵。


  這女人為他付出了太多,他在這場牢獄之災中失去了所有,她又何嚐不是?


  曾經生存的希望是如此縹緲,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卻因為背後她無條件地信任、堅持和鼓勵,他不僅挺了過來,還終於等到雨過天晴這天。


  他一聲長歎,目光凝注在她臉上,聲音輕緩:“美娜,這些年,辛苦你了。”


  似想不到一向內斂的他也有真情流露的時刻,還是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史美娜一聲嗚咽,轉過身緊緊抱住他,身體微微抖動著。


  身邊一陣相機快門按下的哢嚓聲音響起,不停閃爍的閃光燈讓鍾承衡有些不適應。他下意識舉起手擋住了刺眼的光,忽然間察覺自己的動作很是狼狽。


  鍾承衡無奈地苦笑,很有些自嘲。


  當年比這陣仗大得多的場麵沒少見過,了不得的大人物躺在手術台上,主刀醫生太過緊張失誤弄斷主動脈、鮮血噴湧而出的時候,是他鎮定自若力挽狂瀾,從此一鳴驚人。


  可如今的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眼前這群如癲似狂的人,甚至害怕再次成為眾人的焦點。


  世界在進步,他卻被鎖在原地不動,他與時代的距離,早已不止八年。


  史美娜抬起頭,揚起手擦了把眼淚,馬上轉悲為喜嘴角上揚,開始應付起麵前的記者來。


  多年和記者打交道,聰明幹練如史美娜早已掌握到訣竅,如今在鏡頭前安之若素,很懂得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儼然已是他的新聞發言人一般。


  她絲毫不提之前的冤屈和奔波,微笑著侃侃而談:“有一句老話,正義從來不會缺席,隻會遲到。我就是相信這一點,所以堅持到了現在,也終於等到夫妻團聚。”


  如今大獲全勝,根本不需要再靠賣慘來獲取關注度,她可以肆無忌憚展示自己勝利者的姿勢。


  鍾承衡微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聲。


  他們,哪裏還是夫妻?早在八年前那件事情發生之前,他已經和史美娜協議離婚。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疑慮,史美娜轉過頭看他一眼,嘴裏輕呼:“我說錯了……”


  鍾承衡有些不忍讓她說出真相,史美娜卻已經握住他的手舉到記者跟前,揚起嘴角:“我們是一家人團聚,除了我倆,還有我們的女兒。”


  無罪釋放的被告人與不計前嫌的妻子,兩人十指相交的畫麵簡直是絕佳的題材。不少人端起相機又是一陣狂拍,甚至都有人開始構思這次的專訪要取個怎樣狗血的題目來吸引眼球。


  等記者拍完照片又做完采訪離去,鍾承衡微微鬆了口氣。


  他看著史美娜迎來送往笑語聲聲,似乎和其中幾個記者很是熟稔的模樣,心下略微有些不悅。


  等她回過頭來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鍾承衡微垂眼眸:“那天宣判時候已經采訪過了,何必又通知一幫人來。”


  史美娜並不在意他有些責怪的語氣,微微笑著說:“那天隻是新聞,今天這個是深度專訪。馬上就要開始走國家賠償的程序了,多點人幫忙造勢,多點影響力,多點人關注,總是好的。”


  鍾承衡歎了口氣搖著頭:“能出來,我已經很滿足了。進去了才知道,什麽都無法和自由相比。”


  他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他鍾承衡八年的時光,又何止是金錢能夠彌補?


  史美娜卻垂下了頭:“這八年我沒工作,又要支付律師費,到處上訪也需要錢,家裏除了最後一套房子,能賣的都賣了。有這些錢墊補一下,以後小雯上大學,也可以不用再勤工儉學,一心一意隻管學習。”


  她又抬眼望著他,眼裏閃動著微光:“小雯成績很好的,以後肯定也能和你一樣優秀。”


  他卻嗤笑一聲,垂下眼簾喃喃自語:“不能像我,怎麽能像我?哪怕無罪釋放了,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還是認為我是凶手。”


  史美娜眼看著他眼神黯淡下來,眼底泛著心疼,緊緊抓住他的手,聲音溫柔卻堅定:“承衡,你是無辜的,我和雯雯都堅信這一點,其他人,也一定會明白。”


  鍾承衡長歎一口氣,抬起頭有些愧疚:“離婚時本來我就是淨身出戶,所有的財產都是你的,你和雯雯可以過得很好的,真的沒必要這樣做。”


  她卻搖搖頭,嘴角的笑帶著幾分傲然:“就算我們不是夫妻,你卻始終是雯雯的父親。眼見你落難,我怎麽可以坐視不理?”


  聽到這樣一番話,鍾承衡眼裏有了幾分感慨,終於不再延續這個話題,對她說著:“我先出去抽根煙,好了就在門外等你。”


  史美娜蹙起眉頭有些責怪:“還是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他牽起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這八年就沒抽痛快過,這下出來感覺好像煙癮更大了。”


  史美娜微歎了口氣,聲音裏滿滿的心疼:“去吧,等我出來。”


  對著他,她自然是笑意盈盈的,然而等鍾承衡一轉過身,史美娜卻馬上斂去笑意,心底漫過一絲憤然。


  八年的時光,她史美娜原來在雲端的生活跌入泥裏,曾經一件襯衣都是五位數,現在身上卻是超市裏幾十元的花車貨。


  還有她的雯雯,原本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在她在外奔波申冤的時候,勇敢承擔起照顧爺爺奶奶的重任,包辦所有家務,一雙小手都有了薄繭。


  這一切,都是拜淩伶這個賤人所賜。如果不是因為她,自己又何苦千金散盡,和強大的國家機器抗爭了八年。


  不過,這些年的抗爭終於有了結果,她始終還是贏了。


  想到這裏,她的嘴角又漸漸翹起。


  淩伶,任你貌美如花,任你溫柔如水,任你青春逼人,任你用盡手段。


  現在活著的、能夠和這個男人並肩站在一起的,始終還是我。


  而你,正所謂紅粉骷髏,白骨皮肉,總有一天,他會徹底忘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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