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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庭前

  七天後,庭前會議召開。淩俐第一次見到了她馬上要麵對的對手。


  易曉璿退出了這案子,不再代理山崎種業,王齊一時之間再找不到合適的擋箭牌,隻好自己出馬。


  帝都大學法學院教授王齊,四十來歲的模樣,身材矮壯,相貌平平無奇,一雙眯縫眼睛小得出奇,還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隻是那眼睛裏偶爾閃過的精光,讓淩俐有些心悸。


  不過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庭前會交換下證據而已,王齊帶了五個學生來。


  聽剛才那一番律師團的自我介紹,那是清一水的博士,清一水的黑西裝,清一水的麵無表情高冷傲嬌範兒。


  而自己這方,就她和楊千帆兩個。


  楊千帆收起了一貫溫和的笑,也一臉的嚴肅,坐著一動不動,很有些給她紮場子的意思。


  淩俐倒是沒有緊張,隻是看著對麵一排坐開的西裝男,有些不合時宜地跑偏,想到瘋狂賽車裏的十八相送。


  嗯,真的很像,如果再一人來一副黑超,就更是活靈活現了。


  想到這裏,她低下頭來忍不住笑了笑。


  王齊注意到了她這個小動作,嘴角一抿,一口江浙味的普通話:“淩律師看起來心情不錯啊,想必對官司很有信心。”


  淩俐一下子回過神,馬上抬起頭,微笑著:“還行,不如王教授智珠在握。”


  王齊繼續眯縫著眼,垂下頭翻了翻淩俐提供的答辯狀和證據目錄,慢悠悠說:“看來淩律師是準備從當事人不適格的角度開辯了?”


  “嗯?大概吧。”淩俐睜大眼睛,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似被對方說中了心事一般。


  王齊勾起嘴角輕笑了笑,也就轉過頭去不再說話,隻是臉上那副老子不和毛孩子計較的表情,非常明顯。


  淩俐知道自己被鄙視了。她這樣的年紀和履曆,哪怕王齊知道自己背後站著的是田正言,也不把她放在眼裏。


  在這些所謂的成功人士麵前,她自然是很不起眼的。不過,她絲毫沒有被輕視的不自在和憤懣,因為,她就是需要對方的大意。


  隻要對方大意一次,田正言的計劃,就會有機會付諸實踐。


  承辦案件的成法官帶著書記員坐在長桌的另一方,看雙方都看了資料好一陣子,終於說:“如果看完證據,那麽,現在雙方就對方提供的材料中,所有無異議的事實和證據,提出意見。”


  屋子裏卻沒人開口,所有人都繼續保持著默不作聲。


  成法官有些無奈,隻好轉過頭看著王齊:“原告方,你們先說。”


  王齊左側的秦貝貝附耳跟他說了幾句話,他點了點頭後,秦貝貝拿過淩俐提交的答辯狀以及資料,開始發表意見。


  他說了十來分鍾,核心內容隻有一個:對被告方提出的證據的真實性和合法性沒有異議,但都不具有關聯性,認為應當到庭審中去查明。


  也就是說,完全不認可淩俐這方的證據。


  這結果完全在淩俐預料之內。能認可才怪了咧,打官司打的就是證據,當然要到庭審中去糾結。現在,自然不會把底牌露給她看。


  隻是,對方的底牌到底出到哪一張,能不能如田正言預料的那樣迷惑到對方,就要看她的表現了。


  聽完秦貝貝的意見,成法官轉頭看向淩俐:“被告方,你們的意見呢?”


  淩俐合上手中的文件夾,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鏗鏘有力一些:“被告方認為,原告方提出的所有證據,包括與案件事實相關的物證、書證、證人證言等,不具有真實性,不具備合法性,更談不上關聯性。至於原因,咱們上庭再說。”


  對麵一下子炸開了鍋,剛才保持高冷狀態的黑西裝男子天團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一股腦否定所有證據的“三性”,這可不是個專業律師的應該有的態度和水平。


  通常,律師們一本正經的套話應該是這樣:對對方某項證據的XX性、YY性,我們予以認可,但!是!在ZZ性上,我們並不認同,原因如下……


  “但是”後麵才是主文,這是常識。


  而淩俐這一番一上來就幹翻所有證據包括程序性證據的架勢,仿佛太過“淩厲”了些,甚至有些胡攪蠻纏。


  王齊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秦貝貝則目瞪口呆:“你沒說錯吧?第一組證據是法人營業執照,授權委托書什麽的,這也能有假?”


  淩俐無辜地眨眨眼:“你們又沒給我原件看,我怎麽知道是真的假的?還有,你們這黑西裝男子天團,也沒當著我的麵簽委托書,這蓋的章也沒說就是山崎種業的簽章,我怎麽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蘿卜雕的?”


  這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秦貝貝有苦難言,甚至有些想質問對方一句“你是法盲嗎”?

  成法官難掩麵上的尷尬之色,出來打著圓場:“原告方出具的程序性證據本庭予以認可了的,與原件無誤。被告方律師,就不用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淩俐微微頷首,輕飄飄一句:“好,您是法官您說了算。”


  秦貝貝惱怒地瞪了她一眼,還想開口說話的,被王齊一個眼神製止。


  這小律師擺明了有南之君撐腰,區區一個小法官,她自然不放在眼裏的,話語裏也不見一點恭敬的意思不說,一旦雙方有了爭執,指不定法官會偏向誰。


  所以,何必和她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把吵架的力氣留到庭上吧!

  證據交換進行了短短二十分鍾,一番你來我不痛不癢的話的,除了一些程序性證據以外,雙方都沒有認可對方的證據。


  成法官最後一句:“雙方還有什麽新證據要提交嗎?”


  秦貝貝正想開口,淩俐卻搶在他前麵,說:“離開庭還有一周,說不定會出現新證人新證據來著,如果有的話,我們當庭提交就是了,大不了在當庭質證,我們不嫌麻煩的。”


  王齊神色動了動,終究沒有說話。


  庭前會議就這樣無疾而終,看起來成法官本來也沒指望這走過場一般的會議能讓案子有什麽實質性地進展,倒也沒那麽失望,隻語氣平淡地宣布會議結束。


  王齊站起身來,扣好西裝的扣子,微笑著向淩俐伸出右手:“淩律師,那就三天後見了。”


  淩俐輕輕握住他的手搖了搖,貌似不經意的一句:“您手可真冰,想必您大老遠從帝都來,不了解阜南是沒有暖氣的吧?下次再來,可得好好調查清楚,免得打無準備之仗。”


  王齊麵色一僵,眼裏一抹厲色閃過,但隻一瞬間就恢複,微笑道:“謝謝你,淩律師。”


  從法院辦公大樓出來,淩俐望著幾十米外田正言的黑色越野,努力壓抑住想要狂奔上車的念頭,依舊穩住腳步慢慢挪過去,直到上了車關上門,她才呼出長長的一口氣,隻覺得自己緊張到手心裏都是汗。


  田正言轉頭看著她,有些焦灼的語氣:“怎樣?你覺得他們察覺沒有?”


  淩俐點點頭,又有些不確定地搖搖頭。


  她知道自己口是心非起來的水準太差勁,剛才那番在證據交換時候的表現,已經是田正言訓練多次的結果了。


  要表現出得意、不知天高地厚、藏不住的竊喜等等,對她而言,實在有些難。


  楊千帆的回到倒是給了她信心:“還行吧,就是要看對方上不上道了。”


  田正言望著窗外思考了會,終於說:“既然不確定,就隻能加劑猛料了。淩俐,今晚你遛狗的時候,記得按照我跟你說的以防萬一的方案做,務必要迷惑對方。”


  聽到田正言說起備選方案,淩俐頭大如鬥,滿腦袋黑線:“真的要這樣做嗎?真的有人盯著我們?會不會多此一舉?”


  然而田正言卻不買賬:“去個窮鄉僻壤都能讓人找麻煩,你說有沒有人時刻盯著你們?”


  接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你還想不想贏這個官司了?”


  淩俐被耳提麵命一番,默默抱著頭,想起之前田正言囑咐過她的事,心裏跟貓抓似的,再也平靜不下來。


  從來都害怕麻煩和打擾到別人的淩俐,吃飯速度是比較快的,通常晚飯都會早於習慣細嚼慢咽的田正言十幾分鍾下桌。而因為心裏裝了事,這天晚飯她磨磨蹭蹭地半個多小時還沒吃完,又磨磨蹭蹭半個多小時洗完幾個碗。


  她這明顯在拖時間的行為早就被田正言發現,等看完一本書了,轉過頭來發現她還沒出廚房,拉長了聲音:“番茄妹,早死晚死都是死,演完戲快回家休息去。”


  又一腳踢向同樣一臉呆樣的某人:“快去,別裝死了。”


  淩俐苦惱地“哦”了聲,唉聲歎氣解開圍裙,站在客廳和南之易麵麵相覷。


  田正言看了看眼前兩人,隨後又拿起一本雜誌翻起來,低下頭淡淡的一句:“不要搞砸了,否則我把你們指邊的倒刺,撕到胳肢窩去。”


  淩俐想象著那畫麵和十指連心的疼,牙酸得不得了,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南之易卻不合時宜較起真:“胳肢窩什麽鬼,姑且算你能撕那麽長,方向也該往肩膀好嗎?”


  淩俐再也聽不下去,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對他說:“走吧,早死晚死都是死,別掙紮了。”


  一人牽著一隻狗,淩俐和南之易並排而行,平日裏吵吵鬧鬧鴰噪不停的南之易,忽然成了高冷傲嬌範,惜字如金起來,除非淩俐問他,不肯多說一句話。


  從公寓出來遛狗已經快十分鍾了,他們就這樣心不在焉的遛彎。


  咬了咬唇,她下定決心上前一步,挽上了南之易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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