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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傷痕

  淩俐從來沒和史美娜說過一句話。


  哪怕這八年來反反複複在開庭的時候遇上,哪怕知道彼此命運深深牽連在一起,她們,都從來沒有過交談。


  所以,當這樣近距離看到史美娜、親耳聽到她聲音的時候,淩俐還有些恍然如夢的錯覺。


  史美娜的聲線很特別,不嬌媚不溫軟甚至有些粗,但說不上沙啞難聽。


  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幹淨利落,哪怕是細碎的唇齒音,從她嘴裏說出來,也帶著些鏗鏘的意味。


  將兩杯茶分別擺在史美娜母女的麵前,淩俐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等待史美娜開口。


  史美娜沒有急著說話,朝淩俐看了一眼,接著轉頭看向鍾卓雯:“雯雯,大人之間說事,你就別摻和了,先回家去吧。”


  一直在淩俐麵前裝出一副大人樣的鍾卓雯,被她媽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老老實實垂著頭出了門去,聽話到不能再聽話。


  聽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裏,史美娜捋了捋耳側的碎發,嘴角揚起客氣又傲然的弧度,淡淡一句:“我昨天才知道雯雯這些日子偷偷來找過你,實在對不起。”


  淩俐同樣一個客氣又疏離的笑:“沒關係,小孩子嘛,很多事情都能被原諒。”


  史美娜不置可否,垂下眸子端起桌麵的茶,輕輕咂了口,又微皺著眉頭。


  從她的表情判斷,大概是因為剛泡的茶溫度有些高,她被燙著了。


  結束一開頭簡短的寒暄後,便是長達十幾分鍾的沉默。


  淩俐坐在沙發的另一側,時不時看史美娜一眼。


  第一次開庭時候,史美娜給淩俐的印象,隻是個長發及腰的模糊背影。在鍾承衡第一次上訴時見到她,那一頭長發就變成不過耳的短發了。


  那時候,淩俐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女人會給案子帶來這樣大的影響。


  宣判幾個月過去了,史美娜倒像是把頭發又留了起來,將將垂到臉頰邊。


  要說長相,史美娜雖然不如她姐姐淩伶的絕色,卻也是個五官端正氣質端雅的氣質美人。


  如果從個人氣質來說,剛中有柔的史美娜,顯然和鍾承衡那樣鋒利到能刺疼人眼睛的男人,更加相配。


  淩俐知道,史美娜這一次前來,必定是和周慶春的突然過世有聯係。


  對於周警官的死,這些天鬧得沸沸揚揚,坊間各種消息流傳,可這樣一個大新聞卻一直沒有見報,也沒有官方的通報。這背後,仿佛藏著另一段她不得而知的玄機。


  不知道史美娜此次前來是想說什麽,抑或和鍾卓雯的目的一樣,是要說服她參與到給鍾承衡平反的活動裏。


  想到這裏,淩俐有些不甘心起來。


  這家人給她生活帶來了軒然大波,以前一句道歉都沒有過,現在有能夠用上她的地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饒是她一直勸說自己要秉持平常心要懂得換位思考,不要在這件事上動怒,可也架不住被他們這樣煩。


  於是,她首先沉不住氣,開口就是帶刺的一句:“聽說你還想和鍾承衡複婚?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麽同意和他離婚?要是你們綁在一起過一輩子,也不會讓他禍害別人了。”


  史美娜微微一怔,接著淺淡地一笑,淩俐預想的尷尬、發怒和不自在,一樣都沒出現在她的臉上。


  接著,她凝眸看向淩俐,緩緩的一句:“你和你姐姐,很不一樣。”


  那聲音裏沒有喜沒有怒沒有怨更沒有譏誚,仿佛就是在敘述一個事實而已,什麽情緒也沒有帶,卻讓淩俐無比窩火。


  史美娜能如此淡然地提起淩伶,顯然早就對那段過去不在意,自己非要踩人家痛腳,不僅沒踩著,還差點絆腳,才一句話就落了下風。


  看著淩俐懊惱的神色,史美娜放下手裏的茶杯,感歎了一句:“你這是今年的蒙山雀舌,明前茶,可是好東西,市麵上可不多見,你哪裏買的?”


  這明顯是在緩和氣氛了。不過,淩俐已經忘記這茶是田正言還是南之易給她的了,才剛開封,也沒喝幾次。


  她不大懂茶,隻知道這茶葉清香鮮甜,比起竹葉青的重口,顯然這淡淡的風味更適合她。


  她隻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朋友送的。”


  淩俐本以為史美娜還會就茶葉多說兩句緩和氣氛,誰知道她一開口,直接回答了淩俐剛才的問題。


  “你姐姐曾經說過,不被愛的那個才是第三者。我雖然不讚同她這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話,不過,他們兩個人聯合起來對付一個,我勢單力薄,還能怎樣?不甘心也隻能放手,不放過別人,哪裏能放過自己?如果我當年執迷不悟下去,隻怕他們沒怎樣,我先瘋了。”


  聽著她微笑著以同樣淡然的語氣說出這一段話,淩俐默然。


  史美娜對當年的事一陣輕描淡寫,可是淩俐知道,當初史美娜的反撲,不可謂不激烈。


  對於她的姐姐淩伶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淩俐是在十六歲那年,才有了清醒的認識。


  淩伶表麵清純惹人憐惜,實際上心裏很有算計,一舉一動都帶著目的。


  她外表確實出眾,人聰明有眼色又會說話,男人帶出去很有麵子,從少女時代開始,追求她的人就絡繹不絕。


  白蓮花綠茶婊很有欺騙性,而男人們,偏偏就吃這套。


  在和鍾承衡勾搭上之前,淩伶就和好幾個男人有過牽扯,對方要麽有權要麽有錢,淩伶靠著他們,一步步往上爬著。遇上鍾承衡這樣萬裏挑一的人物,聰明如淩伶,自然是不肯放過的。


  可惜,這次她的對手,不是什麽礦主不識幾個字的老婆,也不是初中文化隻知道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酒店老板娘,她麵對的,是和她同樣聰明的史美娜。


  案發前,史美娜是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的財務經理,工作穩定收入也不菲,貨真價實的女強人。


  在三十出頭坐上那個位置的女人,又怎麽可能好相與?

  史美娜對淩伶搶自己老公的行為,其實很早就有所察覺。


  不過,她察覺到兩人的苟且後,先是默不作聲了大半年,之後暗中調查,一件件事情深挖,把淩伶在大學期間被煤礦老板包養、靠上阜南大學某資深博導進了阜南大學附屬醫院等等見不得光的醜事,都擺在了鍾承衡的麵前。


  這還隻是幾段不正當的關係而已,淩伶在享受著有地位的男人給她提供的物質和虛榮的同時,還有著名義上的男朋友,心安理得地談著純純的校園戀愛。


  最關鍵的是,她所有的男人,都以為他是她的那個唯一。


  拿今天的話來說,她就是個手段高超無比的綠茶婊。


  然而鍾承衡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就是不回頭。


  史美娜無奈之下,便把當淩伶當小三的事,捅回了淩家,想讓淩家的人給淩伶壓力,逼迫她離開鍾承衡。


  自己寄予重望的大女兒,居然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這一下氣得淩家戍,差點心肌梗塞死掉。


  也是那時候,淩俐才知道,跟自己親密無間的姐姐,竟然是這樣一個怪物。


  後來不知道怎麽著,家醜外揚了,十裏八鄉都知道淩家大妹長期當小三破壞別人家庭。淩家戍覺得顏麵掃地,脾氣越來越暴躁不說,身體也每況愈下。


  有一次淩俐下晚自習回家,看到父親和姐姐爭吵後,被氣到手腳不聽使喚不停地顫動,坐都坐不穩,嚇得她一夜未眠。


  從那以後,父親的手,就顫抖到握不住針頭,而淩家的診所裏,再沒了靜脈輸液這項治療,生意也越來越差。


  想起往事,淩俐心間一陣澀然。


  固然史美娜的手段也不光彩,可這完全因為淩伶搶別人老公的行為引起的。


  到頭來,終歸因為淩伶的一己私欲,牽連了一家人。而對於這點,淩俐不管怎樣也無法釋懷。


  什麽愛情至上、什麽奮不顧身、什麽命中注定之人,不過是她看上了別人的好東西,把自己挖牆腳的行為說得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


  而且,最諷刺的是,一番爭鬥後史美娜終於退出,簽了離婚協議拿著錢帶著女兒搬出了鍾家,可沒有了共同的外敵,鍾承衡和淩伶二人,反而感情不再生了嫌隙一般,三天兩頭地吵架。


  甚至,淩伶還打掉了一對雙胞胎。


  據說,鍾家三代單傳,到了鍾承衡這一代,就獨獨的一根苗子。偏偏婚後隻生了鍾卓雯這個長女,史美娜又因為生產時候的大出血,不適宜再懷孕。


  對於其他開明些的家庭,或許男孩女孩都一樣,可對於潮汕來的宗族觀念強烈的鍾家,大不一樣。


  所以,淩伶私自打掉一對雙胞胎,還是一對兒子的時候,這行為徹底惹惱了鍾承衡。


  這是公檢兩家,對於鍾承衡作案動機的合理推導,也是源自於鍾承衡最開始的三次有罪供述。


  同樣的,這也是為何法院作出了無罪判決後,淩俐仍然認為鍾承衡是真凶的根本原因。


  八年來,周警官的一些行為雖然給她造成過困擾,可是,他不止一次說過,在鍾承衡一案上,他絕對沒有刑訊逼供過,所有的一切,都是鍾承衡自己交代的。


  而警方的失誤,就在於八年前還沒有嚴格的證據標準,審訊鍾承衡的時候,也還沒有實施必須全程錄音錄像的規定。


  所以,鍾承衡提出了他遭受到刑訊逼供,正巧身上也有些傷痕,再加上警方搜集的客觀證據不足,造成了案件瑕疵與存疑。


  當然,史美娜有了高人指點煽動輿論,以及她努力八年的抗爭,也是鍾承衡被宣告無罪的重要原因。


  似乎是知道淩俐這一時的出神是在想著什麽,史美娜環臂向後一仰,後背倚進了沙發靠墊,之後神色淡然地說道:“承衡當初承認自己有罪,是因為他以為下手的人是我,所以才會一力承擔。也正是因為他這一個舉動,讓我放下之前他的背叛,為了他不被判處死刑,抗爭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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