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求助
喝完水正要起身去茶水間，一轉頭卻發現小成又湊了過來，似乎有話要說。
淩俐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有事，心裏直發毛，再加上喉嚨已經開始發疼，捏著耳朵認慫告饒：“不行了，我再說話嗓子就啞了，實在不行找個助理去接待吧！”
小成一愣，看淩俐大呼小叫難得鮮活的樣子，一笑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淩律師，助理可不行，這次來的客戶指名點姓要找你的。”
淩俐一聽，背後汗毛炸起。
指名點姓找她的客戶，該不會是謝柯爾吧？
一想到那張細眉細眼讓她看不透更猜不透的臉，頓時呼吸都開始發緊，手心裏攥著把汗，連腳趾都不由自主抓緊，一時間隻想頂個鍋蓋逃跑。
還好，直到幾分鍾後隔著玻璃門，在會客室看到來人的背影時，處於炸毛狀態的淩俐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她是自作多情了。
這半個多月以來，謝柯爾沒了訊息就是沒了訊息，他不是欲擒故縱，隻是新鮮感一過就偃旗息鼓而已。
來找她的，根本就是個女人，還是個故人。
“這位女士，您要找的淩俐律師到了。”小成易推開門，對那女人說。
淩霜聽到背後的響動，回過頭來看到是淩俐，一邊笑著一邊站起身。
“二妹，真的是你？”
她輕輕叫了聲，看著小成掩門出去，略歪著頭盯著淩俐打量，滿眼的驚喜。
十幾秒後，她才又開口：“二妹，我原來以為你說的在律所工作是做文員打工什麽都餓，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成了律師，剛才前台拿姑娘跟我說我還沒信，現在都沒回過神啊……真是沒想到……”
她有些詞不達意，似乎在拚命搜索著詞語來形容自己有些複雜的感觀。
淩俐知道淩霜想要表達的意思，也知道在淩霜眼裏，自己是個天資不怎麽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笨蛋的人，和律師二字根本不沾邊，所以才有剛才那番話。
沒有被人否定掉努力的失落感，也沒有被人高看一眼的受寵若驚，淩俐略一點頭，之後看了看桌麵上冒著熱氣的一杯菊花茶。
她微微一皺眉，對淩霜說：“霜姐，等我一下。”
之後，她把自己平時很少用的一個玻璃杯洗了又洗，倒了大半杯從呂瀟瀟私人小冰箱裏薅來的果汁，放在淩霜麵前。
“這完全沒添加的，孕婦可以喝。”
淩霜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滿眼的安慰：“二妹，謝謝，你真的長大了。”
淩俐看了她幾秒，小心翼翼地問：“霜姐，你找到律所來，是有什麽事嗎？”
淩霜是圓臉圓眼睛，笑起來溫婉又恬靜，隻是淩俐卻注意到，和上一次在南溪見麵相比，淩霜似乎瘦了些，眼圈也有些浮腫。
既然她能根據淩俐說的在律所工作，不顧幾百公裏的距離來到雒都，那必定不隻是一時興起來看看淩俐的工作環境而已。
果然，淩霜聽到淩俐的問題，眸子裏的驚喜倏然間消失，眼神黯了黯，之後眉眼低垂再不說話，就像個泥偶一般一動都不動。
淩俐靜靜等待她開口。
幾分鍾後，淩霜深深吸了口氣，整個人再次活過來一般，轉過頭正對著淩俐，語氣堅定的一句：“我要離婚，二妹，你得幫幫我。”
送走淩霜的時候，天已經開始黑了。
淩俐給她招呼了出租車送她到雒都的親戚家，在樓下吃了碗米線，再一個人從大廈樓下回到所裏。
看著偌大的辦公區又隻剩她一人，淩俐關掉公共區域的水晶燈，回到自己的格子間裏，打開台燈，攤開筆記本想要寫些什麽。
拿著筆起碼兩分鍾，任由筆尖在紙上洇出了一團墨黑，她才扔下筆，深深地歎了口氣。
一下午的工作都是應付外來谘詢的事，前兩個哪怕再難辦，她也沒有在聽過淩霜遭遇後身心俱疲的感覺。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牢籠，在久別重逢初見淩霜的時候，她撫著小腹滿臉慈愛的模樣，還讓淩俐以為她過得很幸福。
現在想來，淩家成住的地方哪怕在南溪都並不算是鬧市區，他們停車的地方到淩家成家門前，是一段接近五百米沒有路燈的石子路。
而那樣長長的一段夜路，能放心讓懷孕三個月的妻子一個人回娘家的丈夫，不是沒長心，就是不上心了。
不幸福的婚姻尚且有離婚這條退路，可如果身後的家人堵住了唯一的生路呢？
而以淩俐對婚姻家庭單薄的全靠耳聞目睹的概念，又應當用怎樣的方式，能保證霜姐從那一場圍追堵截裏全身而退呢？
淩俐想到有些出神，都沒留意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直到頭頂的大燈打開，才被一下子變亮的光線刺疼了雙眼。
她下意識舉起雙手擋在眼睛前，門口卻傳來祝錦川有些意外的聲音。
“這麽晚了，還不走？你不是每天都要準時下班幫南之易遛狗的嗎？”
淩俐心思還放在淩霜案子上，沒有注意到他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忙站起身來回答：“剛送走了來谘詢的客戶。”
“哦？又接了谘詢？”祝錦川踱步進來，隨意地把公文包扔在她桌上，似乎心情還不錯，“說說看，你又讓人蹭了些什麽回答走？我給你把把關，看有沒有給別人指錯路的。”
說完，便自顧自進了自己辦公室。
又被祝大狀強調了一下菜鳥屬性，淩俐有些憋屈。
她看著祝錦川隨手亂扔在她桌麵的公文包，撇了撇嘴，有點不服氣，卻又不得不拿著包老老實實跟他進去。
簡短說了白先生的谘詢以及自己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祝錦川表示很讚賞她的做法。
“把民事案子轉成行政，虧你想得到，不錯，策略很好。雖然不指望政府能賠三千萬，但是有了政府居中協調這件事，可以督促占別人樓的投機者趕快賠償。不錯，另辟蹊徑找對了路，還能讓委托人省去訴訟費，可以說是最好的方案了。這個委托協議也多半有戲，你可以靜候佳音。”
祝錦川的讚賞讓淩俐很意外，她愣了愣，馬上又交代起另外的那件勞動爭議的谘詢情況。
祝錦川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的，對於最後的結果，顯然也是有預料的，甚至還出言指點。
“這小案子接不接的，對你其實影響不大，無非就是五千元代理費，而大多數勞動爭議也相當簡單。但是，你是做律師不是慈善家的，免費的谘詢也並幫不了人家多少忙。下次再有這樣的谘詢，你最好跟別人指條路，追索勞動報酬的，是可以向法律援助機構申請法律援助的，有很多公益律師靠這個攢人氣。”
淩俐一邊聽一邊點頭，把他的話在心底默念了三遍。
說完兩個和別人無關的案子，淩俐斟酌了一番，回格子間裏拿了淩霜剛簽的委托協議給祝錦川過目。
沒想到一下午三件谘詢，還能被她簽到一份協議，祝錦川揚眉調侃：“竟然被你逮到一個？”
淩俐心情絲毫沒有輕鬆，嘴角緊繃地點了點頭。
而祝錦川在看到淩霜的名字時，顯然有些意外。
等匆匆看完委托協議，他抬起頭，眸色沉黑：“淩俐，這個案子，你不適合接的，趕快推掉。”
“為什麽？”淩俐有些奇怪，連忙追問。
她低頭看了眼協議上的代理費，以為是代理費過低讓祝錦川反對，趕快補充：“師父，這案子我想做，協議上簽的兩千元代理費我知道違背了律所的收費標準，如果說如果所上要求代理費必須五千起，我可以補足剩下的三千。”
祝錦川苦笑著搖頭：“看來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唯利是圖的訟棍了。你可好好想想，之前你就算鬧無償代理，我還不是配合你？我隻問你一句，淩俐，這案子的委托人，是和你沾親帶故的親戚吧？是不是你回南溪重逢的？”
被他一語中的，淩俐點了點頭：“是的，是當年我姐的好朋友，我們家遠房親戚。”
聽到她說起淩伶，祝錦川眸子裏沒有絲毫的波動，仿佛她在說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一般。
他拿起筆輕輕點著桌麵，語速放慢：“幾百公裏的路，請你過去給她代理一個離婚案件，一般人會這樣大費周章嗎？我想，大概是她遇到了什麽天大的難事，孤立無援之下，才會把你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這絕對不是個簡單的案子，你還有唐傲雪的案子在，不適合再分心在這樣的家庭糾紛上。”
淩俐能夠料到祝錦川不會讚成她接下這樣一個案子，卻沒想到他一搭眼隻看了委托書，就能推斷出這樣多，也能這樣果斷地讓她推掉。
可想了想霜姐雙眼噙淚悲傷無助的表情，她沒辦法就這樣丟開手，更不能妥協於眼前可見的困難。
事關霜姐的下半生和肚子裏的寶寶，哪怕她知道祝錦川的判斷不會錯，也知道前麵的路不好走，她也不能退讓。淩俐低下頭，斟酌一番後回答：“這確實不是普通的家庭糾紛，男方實在太可惡了。您也猜得很對，淩霜姐在水深火熱裏熬過了五年，就指望這次能離婚，如果沒有律師的幫助，隻怕她要擺脫那個渣男的糾纏，會非常難。”
說完，她低下頭，將麵前那份協議向祝錦川跟前一推，並沒有說話，隻是脊背繃得筆直，宣告著自己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