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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交底

  其實,與媒體追捧而在公檢法這裏惡名昭著的餘文忠想必,祝錦川在刑辯這塊的口碑,也並不算多好。


  他算是實幹派律師,低調有為,早些年好幾個無罪辯護的大案子裏,他鋒芒畢露,對偵查和起訴裏的程序瑕疵從來都是緊緊揪著就不放的,好些警察和檢察官都在他這裏吃了虧。


  尤其是秦興海的案子,導致他在檢察院眼裏就是個沒事找事的刺頭。


  就這樣“劣跡斑斑”的履曆,想借助公權力機關力量給大家都看不順眼卻無可奈何的另一個訟棍下套子,隻怕沒那麽容易。


  最多就是不管,讓你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三家難兄難弟正好抱著膀子看熱鬧。


  可是馬老就不一樣了。


  雖然這些年他一直作為刑辯律師站在檢察官的對麵,但是,他行的端坐得直,一向踏正步嚴格按程序來,職業道德是有口皆碑的,且現在雒都市檢的好幾位檢察官,在學生時期都曾經跟著他實習過,不少出庭的年輕檢察官,在開庭時候遇到他,都會稱呼他一聲馬老師的。


  有了馬老的背書,加上這次和檢察院站在同一邊,祝錦川做事就方便多了。


  而淩俐也終於知道了,之前祝錦川說的,所謂的讓她一起承擔壓力的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要放棄掉他之前的大部分布局,依據淩俐的判斷,來決定上庭時候的訴訟思路。


  這意味著他之前好些日子的早出晚歸,連續加班的工夫,可能全部白費掉。


  交代完整個布局,祝錦川笑著問她:“二妹,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嗎?”


  淩俐緩緩搖頭,隻覺得嘴裏含著一個千斤重的橄欖一般,開不了口。


  好一陣子,她才憂心忡忡地開口:“其實,要算計餘文忠,這樣已經夠了。何必再多此一舉?”


  是啊,既然能拉餘文忠下馬了,報了一箭之仇,又何必再相信她一廂情願的推斷和連警方都找不出來的漏洞,從而讓祝錦川放棄了之前十拿九穩的布局。


  當然,如果一切如她所想,那餘文忠會死得更徹底。


  但是有可能會更加簡單粗暴地達成目的的同時,更有可能一無所獲。


  她有些艱難地開口:“師父,既然這樣,那不如就……”


  她想說的是,不如就放開李澤駿這方,專心隻管對付餘文忠就好。


  “不用,”祝錦川一點都沒有猶豫,在她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否定了她的想法,“我知道案件的真相對你意味著什麽,也知道你一直想要找回唐傲雪的遺體。平心而論,誰都有惻隱之心的,我當律師這麽些年,也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欲望想要去幫助誰。淩俐,你堅持的一些事情是對的,我之前一次次地否定你的想法,隻是為了打磨你而已。”


  頓了頓,他抬起眼睛,眸子沉黑:“你懂嗎?”


  淩俐一瞬間地怔住,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卻又在他的注視下坐直了身體。


  她隱隱有感覺,祝錦川接下來的話,隻怕比以前曾經泛泛而談的一些想法,要深刻很多,也隻怕,會連帶著評價她這一年多的表現。


  果然,祝錦川麵色肅然起來:“有些話,我今天是第一次跟你說,你聽過就忘,以後也不用再提起。你不要影響到自己的情緒,從而影響明天的發揮。”


  她恍然間點頭,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祝錦川卻像是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輕輕一笑:“放輕鬆點,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隻當是我們師徒倆一次談心就好了。”


  說完,他拿起桌麵早已涼透的南瓜粥喝了口,再之後才緩緩道來。


  “這一年多,想必你明白了很多事,也大概了解了我的性格。實話實說,我這個人性格差勁,怕麻煩,也從來沒有什麽好為人師的念頭,當初收下你,一是禁不住張叔來求我,二是因為對你姐當年的事有些愧疚,才勉強同意的。”


  淩俐緩緩點頭,她現在當然已經知道其中的緣由,但是對於一年多以前被蒙在鼓裏的小菜鳥,隻知道祝錦川話都不想和她多說一句,哪裏猜得到竟然是故人。


  祝錦川沉默了幾秒等她的反應,見她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又繼續說:“其實,我印象裏的你,就是個小野丫頭,固執、倔強、一根筋、不會看人臉色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等真的見到你,還知道了你有記性不大好和反應慢的毛病。說實話,這些真的不是太適合當律師的。”


  淩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雖然她對自己的這些缺點心知肚明,但是被祝錦川一點不留麵子地說出來,還是有些沒麵子的。


  好一會兒,她低聲嘟囔了一句:“我都知道的,你也不用隨時提醒我的。”


  祝錦川看她帶點小委屈的神色,差點笑出來,還想再調侃幾句。隻是還有正事要說,也不好再取笑她,讓這話題越來越歪。


  他咳嗽一聲收攏眼裏的笑意,眸色沉靜地繼續說下去:“一開始,我其實隻想讓你混混日子的,至少我這裏能拿到不少案源,撿些簡單的給你做做,以後做熟了按部就班,一年輕輕鬆鬆的拿個二三十萬的小錢也不成問題。過個三五年,在雒都有錢買房付首付,之後找個條件不好不壞的男人,結婚、生子,一輩子也就這樣平平安安過去了,也未嚐不是幸福。”


  淩俐認可祝錦川的說法,因為她隱約也知道,祝錦川一年手上過的案子有多少,從指縫裏漏一點出來,養活一個小律師,真的輕輕鬆鬆。


  比如,謝柯爾那個案子就能看出來,隻要有祝錦川的牌子在,老板們多少還是買賬的。有些訴訟很難,可大部分都還是簡單明確的法律關係,按部就班跑跑腿,確實不難,也很安穩。


  隻不過,為什麽後來又變了?


  她的日子,可以說一點都不安穩,甚至可以說,非常煎熬。


  現在回憶起那段被當成雜草一樣放養、做什麽都失敗的日子,還是有些心酸。即使隱約能猜到祝錦川背後的目的,也還是想起來就難過。


  祝錦川說到這裏,身體微微前傾:“這,也算還了張叔的恩,也算能替你姐照拂你一陣子,做到這步我可以說仁至義盡,誰也沒立場說我什麽。”


  他眼簾微垂下,睫毛擋住了視線裏的內容。


  可淩俐知道,他這難得一見的真情流露,應該是在愧疚。


  不過短短幾秒鍾,祝錦川收拾好情緒,在抬頭時候眼裏波瀾不驚:“你姐姐事事都要強,你作為妹妹,自然不能差了,你後來的表現,也確實顛覆了我的看法。”


  淩俐有些赧然,什麽叫顛覆看法?


  是因為連輸二十四場這空前絕後的戰績?


  祝錦川看她眼神有些黯淡,笑了笑:“讓我想法改變的,是那一場你擅自接下來的行政案件,結果法院不予受理,你吃了個大虧的事。那次你被法院掃地出門,還被當事人抱怨。我讓小成幫你忽悠走了當事人後,那天下午,你做了些什麽?還記得嗎?”


  淩俐回想了好一陣子,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能讓祝錦川改變讓她混日子的初衷。


  他倒是對此有所預料的,接著解釋:“我看到你去了閱覽室,幾乎是把所有和行政訴訟有關的東西,都抱來看了一遍,哪怕是幾年前的期刊也不放過。後來還想到我這裏來偷書和卷宗看,對不對?”


  淩俐眨了眨眼睛,啞然。


  似乎確實有這麽回事。她當天把能找到的所有資料囫圇吞棗看了遍,想要去祝錦川辦公室找有沒有相關書籍的時候,本來以為他早就下班應該不在,結果一推門,卻發現黑暗中,那桌子旁邊似乎坐了一個人。


  等打開日光燈才發現大boss在暗中觀察。


  她當時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了歉就匆忙離去,隻當自己得罪了祝錦川,所以後來好幾天都沒他一個好臉色。


  祝錦川大概也想起當時的場景,嘴角泛起微笑:“那天我很意外,所以猜你大概不是個甘於平庸、得過且過的人,也不願意依附於誰。你自有你的生存之道,如果我把你打造成一個所謂的不溫不火、隻知道套路的律師,才真是對不起你。”


  淩俐懵懂中皺起眉,有些搞不懂自己當時隻是想搞懂的一些基本原理,怎麽在祝錦川眼裏就成了不甘平庸?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啊?

  祝錦川卻是心知肚明的。


  看一個人的品格,是可以從一些小細節裏得到答案的。淩俐犯了錯不急著甩鍋,從來不推卸責任,從來都老老實實認了,也能夠一次次輸又一次次倔強爬起來,

  那天下午被委托人指著鼻子罵了一兩小時,好容易把人送走,她明明滿臉沮喪馬上就要哭出來一樣,卻還要先穩住情緒做完該做的事,甚至在大家都下班了可以釋放情緒的時候,她還要先弄清楚自己錯在哪裏。


  大概做完這一切她認為應該做的事,才有心情好好哭一場發泄委屈吧!


  倔、笨、但是負責任、有擔當,不會成為那種辦公室老油子, 這樣的孩子,往往都不會太差。


  隻是對粗糲一點的料子,自然要下手狠一點。


  所以第一年淩俐接的案子,幾乎都是他選過的必輸的。本來想看看她輸到什麽時候會來和他拍桌子,把之前磨得平平的棱角,再次打磨出來。


  沒想到,居然那個必輸的新植物類型案子,她運氣爆棚,找到了南之易出庭做專家證人,贏得很漂亮,讓他非常意外。


  結果再之後的曲佳那一場,差點出了意外。直到現在,他想起那案子裏的糾葛,想起淩俐脖子上深深的勒痕,也是忍不住地後怕。


  也終於意識到,不能再讓她一個人傻傻地橫衝直撞了。她這樣較真的性格,如果再不多看顧著點,這淩家的一根獨苗再出點什麽意外,他就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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