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散
從早上到下午的“約會”,淩俐再一次確認,人人都有讀心術,唯獨她一個可以被大佬們輕易看穿的麻瓜。
尤其是謝柯爾這樣玲瓏心肝的人,簡直就是她的天敵。
最要命的是,還被他問出來自己企圖把人家當備胎的事。
當時淩俐被嚇壞了,所以慌不擇路之下,竟然把她的包落在了謝柯爾的車上。
都走出了幾百米,她才發現這個問題。
然而猶豫了半天,還是不敢回頭。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謝柯爾的問題,也有些心事被他看穿以後的窘迫,更怕他再一次提起南之易——這個讓她欣喜、期盼、失望又挫敗的名字。
從來沒有人能帶給她如此複雜的情緒,包括曾經的孫睿。那時候感情來得快,也去得很快,她是處於被動的角色和狀態,缺乏這樣煎熬的一個過程。
而她最發愁的是,這次不愉快的經曆,會不會影響到謝柯爾和呈達所之間的委托?
謝柯爾最後那句話,似乎是知道了她有想把他當成備胎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生氣,從而遷怒到呈達所上。
師父說了,剛開始談潁鴻擬收購一家小型鋼構廠的單子--他自己不做,卻可以交給所上有意朝非訴業務發展的團隊做。
如果因為自己心不在焉的這次錯誤選擇,搞砸了官司,祝錦川可能會把她罵到跳樓自殺。
小區的保安倒是認識她,給她刷開了門禁,可是沒有鑰匙,淩霜不在家,她也開不了門。
坐在樓下台階上,淩俐托腮,看著夕陽西下,看著天邊的金色越來越淡,看著絢爛的火燒雲,一絲絲地散去。
眼看天就要黑了,可是她,應該往哪裏去呢?
淩俐握著拳頭,心裏一陣懊惱。都怪她早上出門的時候碰到了南之易,讓她一整天都怪怪的,還讓謝柯爾輕易看穿她的偽裝。
看來,這個人的存在,已經大大阻礙了她的正常工作和生活。
她必須下決心要做一些改變了。
首先,要跟田正言說明,1802她不住了,至於借口很簡單,那房子太大了她一個人住著害怕。
隻是不知道這人人都有讀心術就她一個麻瓜的末法時代,會不會她的借口隔著幾千裏也能被田大牛看穿?
其次,要好好想一想,該怎麽和謝柯爾解釋今天的事,哪怕豁出自尊不要,也不能讓他因為自己這一場烏龍,搞砸了祝錦川的位圖。
此外還有一點,那就是該開始好好找房子了。
可是,祝錦川介紹她買的那房子,首付款馬上要打過去,等和銀行簽了約,就該付月供了。
每月一千五、一千五、一千五……一想到房子,她腦袋裏就冒出這一連串的數字。
哦,搬出去了還有每個月將近一千的房租……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苦楚讓淩俐苦著臉,可她非常明白,這城東首屈一指的豪華小區確實不適合她一棵平淡無奇的雜草生存。
這裏適合作為才子佳人久別重逢故事的背景,也適合演繹科學家和紅三代青梅竹馬的愛情。
她一個貌不驚人的窮丫頭,放在那樣人設的言情劇裏也就一個炮灰,小姐少爺們能待的地方,她高攀不起的。
淩俐還在胡思亂想,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們律所開了新業務?還是已經倒閉了?”
淩俐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接著仰頭向上,看到跟前屹立的高大身影,說不出一個字。
南之易立在她跟前,看樣子正好回家。
那身影擋住了下沉的太陽,而背光的角度讓她一時看不清楚眼前的臉,隻覺得那輪廓被鍍上淡淡的一層光暈,畫麵如夢似幻。
他一隻手抱著一袋子法棍,一隻手揣在褲兜裏,低著頭,看著正在發呆的淩俐。
見淩俐眨巴著眼還沒反應,他嘴角帶笑,拉長了聲音:“所以說你坐在這裏討飯?”
淩俐還在糾結怎麽腦袋裏正想到南之易,他就馬上出現在麵前,這到底是哪門子的邪術?
南之易上下打量了淩俐一陣,聲音陡然緊張起來:“難道又被搶包了?有沒有傷到哪裏?”
看到他眼裏那樣明顯的關切,淩俐終於反應過來,眼前這個人,是真的。
忽然間,她這些天的氣惱和委屈湧了出來,在胸膛裏翻滾,有那麽一瞬間,甚至很想跳上去狠狠撓他幾下泄憤。
她默默垂下頭,好容易忍住複雜的情緒,低聲回答:“鑰匙丟了。”
“哦!”他的聲音一刹那就放鬆,朝她一揚手:“跟我走吧,我有老田家備用的鑰匙。”
“不要。”她下意識地反對,想要離他遠一些免得自己失控,卻又馬上發覺自己反對地毫無道理。
隻好又耷拉著眉眼改口:“那好吧。”
南之易皺著眉頭看她:“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像隻是鑰匙丟了,到底怎麽了?有誰惹你了?”
可不就是你麽——淩俐心裏想著,更煩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垂下眸子,愈發地焦躁:“別問了,我不想說話。”
南之易似乎不明白她怎麽突然變得脾氣這樣衝,本能反應想懟她幾句,話都到了嘴邊又咽下,換了句好聽點的:“好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別生氣了,氣炸了會危害公共安全。”
淩俐冷笑:“比不得你,活著就是為了報複社會。”
說完,不耐煩地催他:“快走吧,蚊子快咬死我了。”
她在樓下坐了好一陣子,手上有幾個花腳大蚊子叮咬的大包,又痛又癢,她心煩氣悶之下,更是撓得包周邊都是指甲的劃痕。
南之易微微蹙眉,沉默了幾秒,轉身拉開門禁,說:“走吧。”
電梯裏,淩俐故意把注意力放在什麽時候搬出去、什麽時候找謝柯爾道歉、什麽時候要求祝錦川漲工資,亂糟糟的腦子總算清醒了些。
而南之易則靠著牆壁,一言不發。
相安無事地到了十八樓,等他開了他家的門,淩俐本來想靜靜等待他拿鑰匙出來就轉身離去,卻被米粒和古麗的熱情,輕易擊潰苦苦撐起來的防線。
好久沒親近過的兩隻狗,在她腳邊蹭來蹭去,帶著討好撒嬌的聲音和濕漉漉的眼睛,耳朵貼著頭皮尾巴掃地,一心一意求撫摸。
淩俐蹲下好幾分鍾揉了兩隻狗狗,又抱又親的,好久也還舍不得放開。
她是真想她們了。而狗狗也是好久沒和她一起玩鬧,這時候還親的不得了。
南之易低頭看著眼前難舍難分的一人兩狗,嘴邊不由自主漾起了笑。
淩俐揉了好一陣子狗,忽然抬起頭有些責怪:“她們怎麽瘦了?你沒給狗狗好好吃東西嗎?”
南之易收起嘴邊的笑,一本正經地回答她:“那是因為運動多了,天天在產業園挖洞瘋跑,不是瘦的,是壯了。”
淩俐的目光,在兩隻狗身上摸了又摸,終於確定南之易說的是真的,並沒有敷衍她,這才放下心。
“這些天,你在幹什麽?怎麽好難得見到你?”
她還在蹲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時候,南之易的聲音盤旋在頭頂,讓她不得不把注意力從狗狗身上移開。
她站起身,卻忽然一陣頭暈目眩,因為蹲久了血液供應不上,眼前一黑,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扶住牆。
卻意外抓住一隻大手,手心溫暖幹燥,虎口處帶著薄薄的繭,那樣的熟悉而懷念。
淩俐心髒漏跳一拍,忙放開他的手,默默站直身體。
不到一秒鍾的肌膚相觸,被她強行關上的回憶裏的某扇窗,忽然被一陣清風拂開一般,裏麵藏著的東西,傾瀉而出。
耳朵開始發懵,鼓膜深處回蕩的是自己的血液流過的沙沙聲和漸漸加強的心跳聲。
腦袋裏不受控製地想起他黑暗中在她身後穩穩的鼻息,想起夜風中他緊緊抓住她的手,一起走過漫長黑暗的甬道。
眼前這個人,實在讓她太難割舍。
她悶頭不語,漸漸平緩著心跳,好半晌才開口回答他之前的問題:“就那樣,辦案子,所以有點忙。”
說完,她低下頭,簡單的一句道別後,想要在自己情緒失控前,逃離現場。
南之易卻在她轉身的瞬間,脫口而出三個字:“對不起。”
淩俐一怔,有些不明白這句道歉從何而來,不由自主站立在原地,默默等著他下一句。
他輕言淺笑:“那天我發脾氣把你甩在三環路的事,對不起。見你幾次了也沒膽子說出口。那次是我不對的,你別生氣了。”
聽他提起好久之前的事,淩俐愣了愣,心口發悶。
搞了半天,他還以為她情緒不對,是因為那天三環路的事。
她早就忘了好不好?雖然那晚上回來,她幾乎是哭了一整夜,但是那是她自己選的,怪不得別人。
可一抬頭對上他似蘊著星光的眸子,好容易積攢起來的怒氣,一瞬間就煙消雲散。
好半天,她輕聲回答:“沒什麽的,我沒生氣。”
“是嗎?”他卻是不信,懷疑的視線一直停在她臉上,似乎想要找出哪裏不對。
淩俐不想再和他對視,撒個了小謊:“快拿鑰匙給我吧,我還要加班。”
快點逃離他身邊,快點重建對他的防線,以免自己受到他的影響,又做出些什麽不可理喻的事。
終於催著南之易拿了1802的鑰匙給她,淩俐匆匆說了再見,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卻不料南之易叫住了她,問:“南溪那邊你家的曇花快開了,你要去看嗎?”
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月色下小院裏曇花盛放的場景,淩俐咬著唇,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要去”兩個字,艱難地回答:“最近工作忙,再說吧。”
說完,轉身朝1802的方向走去。
南之易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居然會被拒絕,不過下一秒,他又接著問:“那次你不是說要曇花插芊的苗?我這裏有,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