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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禮物

  淩俐正在六神無主之際,門那邊,忽然有了動靜。


  那是鑰匙捅進鎖孔的響動,之後,隨著鎖芯哢噠一聲輕響,門被推開。


  淩俐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愣愣地看著那扇門打開,看著南之易從門外進來,又看著他脫下腳上沾滿泥水的拖鞋。接著,抬頭看了她一眼,就赤著腳走進了客廳。


  地磚上,留下一串他淺淺的腳印。


  放在以前,淩俐已經開始抱怨了,這時候,卻隻覺那串腳印那樣可愛。


  他看起來淋了點雨,弄髒了鞋,弄髒了地板。


  一切都不重要,他回來了,這就好。


  她立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走開,十幾秒後又看到他走回來,手一揚,她眼前忽然黑了。


  南之易把浴巾蓋在淩俐頭上,拍了她頭頂兩下:“你今天居然沒帶雨傘,傻了吧,外麵的雨好大。”


  說完,垂下眸子看她接下來的動作,猜想著她是訕訕地給為自己解圍,還是手忙腳亂地開始擦頭發。


  卻沒想到淩俐一動都沒有動。


  他有點奇怪,隔著浴巾點了點她的頭頂,揚起嘴角:“裝死?”


  被浴巾蓋住頭的某人,終於微微搖了搖頭。


  南之易眸色微動,抬手隔著浴巾揉了揉她的頭發:“怎麽了?被雨淋傻了?”


  她又是搖頭。


  南之易耳朵動了動,似乎察覺,隱藏在浴巾下非常輕微的啜泣聲。


  一下子緊張起來,他趕忙掀開蓋得嚴嚴實實的浴巾。


  果然,看到的是淩亂的濕法,蒼白的小臉,還有微紅的眼圈。


  南之易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哭,急促地問道:“你怎麽了?”


  剛才緊張的情緒散去,一瞬間,她腦海裏是鋪天蓋地的後怕。


  下一秒,她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撲向南之易,緊緊抱住他。


  被她的動作撞到心口微微的疼,他還在錯愕,問:“粉妹,怎麽了?”


  她哽咽著,根本說不出話,好一陣子才帶了鼻音開口:“剛才開門,我以為你不見了,找了樓上樓下,都沒有人,我怕……”


  隻說了半句,就說不下去。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隔著襯衫,似乎有什麽液體浸潤進襯衫。


  不是她頭發上的雨水,而是微暖的一滴。


  是什麽,不言而喻。


  隻一瞬,南之易就明白她在擔心什麽了。


  “傻瓜,我怎麽會不見?”他淡淡地笑道,為她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我就是下樓拿了點東西而已。”


  隻覺得她環在他腰上的手臂更緊了一點,耳邊是她悶悶的聲音:“我找不到你。”


  幾秒後,他一聲歎息,左手悄然放下,右手終於放在了她的頭上,輕言細語:“我答應你,再也不關手機了,要找我打電話就是,好不好?”


  他溫柔低沉的聲音,讓她從剛才潑天的驚慌中,慢慢緩過勁來。


  心中淡淡的暖意蔓延到指尖,剛才冰涼的手,終於有了些微的感覺。


  淩俐點著頭,可還不願意鬆開。


  她知道自己哭了,還知道自己哭起來挺難看,現在不願意用這張臉,麵對南之易。


  一滴又一滴淚從襯衫浸進去,觸到他的皮膚,明明應該涼涼的,他卻總覺得,那裏一片灼熱。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兩人都不再說話,惟有從半開的落地窗處傳到耳邊的雨聲和風聲。


  好一會兒,是她手機接到APP推送的類似風鈴的鈴音,打破了沉默。


  淩俐抬頭,放開他,有些赧然地退了幾步。


  “好些了嗎?”他問她。


  淩俐輕輕點頭,垂下眸子不敢看他,隻覺得從耳朵到麵頰,已經紅到快要燒起來,心髒也快跳出胸膛。


  南之易卻似乎沒什麽不一樣,拿起浴巾給她擦著頭發,還止不住地輕笑:“總覺得,我是在照顧狗狗一般。”


  淩俐收起有些散亂的情緒,故作鎮定地抬頭和他對視:“誰照顧誰,你給我說清楚。”


  一場烏龍,淩俐白擔心差點把自己嚇壞,後來知道,南之易下樓拿快遞,陸鵬則帶著米粒和古麗去了南溪--又到換毛季,帶兩個毛孩子在外麵去放風幫個月順便度過換毛高峰期,免得淩俐太累,收拾不過來。


  “你要照顧我,還要照顧兩隻狗,我畢竟還是有點人性的,不能往死裏盤剝奴隸。”南之易這樣解釋道,氣得淩俐想要給他一拳頭。


  淋了雨的兩人,分別洗了澡,換上幹淨舒爽的衣服,又分別回房間補覺。


  淩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雨停了,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透出臉來,微涼的風撩撥著窗簾,廚房裏,她睡覺前放進陶瓷煲裏的食材已經燒開,正咕嘟著冒著香氣。


  那是一小鍋花膠煲雞湯。自從淩俐第一次做這道菜意外地成功以後,南之易就隔三岔五點名要吃這個。


  這似乎也是很適合淩俐的一道菜。煲湯不需要放作料,飛水去血沫這些事很容易做到,而最關鍵的花膠的泡發,不需要太多技術,惟有耐心和細致而已。


  一切都安靜而美好,仿佛早上那讓她心驚的側影和聲音,都沒有出現過。


  她也沒有告訴南之易錢陽似乎出現了——直到這一刻,她都不能確定,自己的所見所聞是真的,還是因為疲勞和緊張產生的幻覺。


  南之易胃口很好,不僅午飯吃得挺多,不到六點鍾,又開始嚷著肚子餓。


  打了電話催舅舅提早一些送飯菜,淩俐幫南之易鋪開書和電腦,正要回房,卻被南之易叫住。


  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個盒子,推給她,說:“生日快樂。”


  淩俐怔了怔。


  南之易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說:“我就知道。傻妞,今天你生日呢。”


  回憶了下日期,發覺似乎自己都忘記了生日。


  忽然又想起上午時候祝錦川送她的那顆珠子。


  莫非,那也是生日禮物,隻是她忘記了日子,他也沒有提起而已。


  不過,來不及多想那份禮物,她的注意力就被眼前這個小巧的盒子吸引。


  南之易這個和主流社會格格不入的人,又會送她什麽?

  輕聲道了謝,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盒子,打開,看著黑色天鵝絨上躺著的一對的耳釘,微微發怔。


  材質非金非銀,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種金屬或者寶石,但那耳釘的色澤和亮度,卻讓她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很漂亮,”她勾起嘴角,“我很喜歡。”


  “就知道你會喜歡,”他有些得意,“這是茶水晶,這個顏色和你眼睛的顏色很像。天然的茶水晶已經很少了,我是托了人才找到的。”


  淩俐剛想再次道謝,南之易又抿起嘴角邀功一樣:“還有,天然的茶水晶是有輻射的,我好容易找到方法去掉,現在你戴著,是安全的,不用怕。”


  淩俐愣了愣,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總是捧著的那本書,恍然大悟。


  原來之前他看的那本和他專業毫不相關的書,目的地是在找去除寶石輻射的方法。


  淩俐將盒子關上,握在了手心,說:“謝謝你,南老師,這是很珍貴的禮物。”


  南之易笑笑,輕言細語:“你喜歡就好。”


  接著拿起一張紙卷成筒,一端向著她,促狹地眨眨眼:“采訪一下,請問老了一歲的感覺,是不是有點崩潰?”


  淩俐麵無表情:“還好,比不得某人,還有幾年就該不惑了。”


  南之易剛想回嘴,她卻捏著盒子迅速跑開,聽著他在背後氣呼呼地拍桌子,也不敢回頭。


  隻怕下一秒,他就能發現自己,不同尋常的臉紅心跳。


  淩俐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張守振卻是記得的。


  晚飯的菜不僅僅是淩俐吩咐的那些,更添了一碗全家福。這也算張家的傳統了。不管是在舅舅家,還是在以往淩家全家都在的時候,每逢誰過生日,桌麵上都有這樣一道菜、


  在物質不豐富的年代裏,這道有雞肉、火腿、冬筍、魷魚、海參和鮮蝦的菜,可以算是一道大菜了,現在日子好過了很多,不過傳統還是留了下來。


  南之易聽了這道菜的來曆,微笑著:“那我送了禮的,可得先吃。”


  淩俐不說話,隻把那大大的碗朝他麵前推了推,方便他夾菜。


  手臂受傷很久沒使用筷子了,他本來就不是太靈巧的手還在恢複期間,再加上全家福那滑糯的湯汁,隻怕不是那麽好弄到碗裏來。


  果然,南之易第一筷子就失敗了。


  淩俐抿嘴,挾起剛才從他筷子上逃跑的鵪鶉蛋,放到他碗中,說:“手僵了不好挾就用筷子叉起來,那樣就吃到了。”


  “那不行,吃飯這麽神聖的事,不能沒有原則。”他低著頭隨口地說,注意力放在了繼續和鵪鶉蛋作鬥爭上。


  看著南之易一副甘心的模樣,她咬了咬唇,帶著些微的不安,試探著問:“我聽桃杏說你要回帝都,是真的?”


  南之易神色未變,隻是剛剛費了好大工夫才挾起的鵪鶉蛋,又落回了碗中。


  之後,他放棄了和筷子的糾纏,抬眸淡淡一笑:“原來是想在九月前就回去的,現在受了傷,隻好先養著再說。”


  淩俐心底一沉,強撐起笑:“那你,什麽時候走?”


  他歪著頭似乎在思考淩俐的問題。


  “等可以穿上長袖的時候吧,免得嚇到別人。”好一會兒,南之易說,“聽說今年帝都的天氣熱得邪乎,九月的天氣還三十幾度,連續幾次入秋失敗。”


  “哦。”淩俐簡單地答了一個字,低下頭開始吃飯,隻是嘴裏的飯菜,已經沒了滋味。


  深夜,淩俐披著開衫,坐在書桌前記著日誌,握著鋼筆的手力道很大,在紙上的一筆一劃,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晚飯時候因為得知南之易要離開的消沉,這時候已經緩過勁來,她在思考更重要的事。


  不僅是今天雨中的驚心,這些日子,她總能感覺到背後若有似無的窺探。


  那種有野獸蟄伏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如影隨形,怎麽都擺脫不掉。


  錢陽,能在十二歲的時候下手毒死她家四口人,能在九年前接受警察的詢問麵不改色,能在所有人麵前隱藏自己,能在案情有變的情況下不動神色地和她周旋,還能對鍾卓雯,毫不猶豫地下手。


  甚至,還在被警方通緝的情況下,有膽子遠遠地尾隨他。


  如果他真的在暗中謀劃一場報複,她又該怎麽躲過?


  淩俐幾乎可以肯定,周警官過世時候的密室,多半和錢陽有關,可到現在還沒有解開,目前能找到的線索,無非就是在小區的監控裏,曾經有錢陽的身影而已。


  隻知道他是以送快遞的身份進去的,卻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在沒有任何痕跡的情況下從那密室裏逃脫的。


  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鍾卓雯,現在還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沉睡不起。


  她無法預料他會做什麽,上午忽然發現南之易不見時候的恐懼,到現在還能清晰地回憶起。


  她舍不得看不到他,可更害怕,再也見不到他。所以,讓他回帝都,回去父母和老師的身邊,回去他生活了十來年的環境,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熟悉、安全,天遙地遠,再加上隨時檢查身份證的關卡,錢陽如果要混到帝都去對南之易動手,不切實際。


  想通了一切,她長歎口氣,嘴角泛起釋然的笑意。


  接著起身,推開了窗,卻被窗外的的涼意瞬間侵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已經是九月了,白天還有些悶熱,晚上已經是夜涼如水。


  南之易說的能穿上長袖的時候就走,剩下的日期,大概不足二十天。


  隻剩二十天,她就不用再擔心他了。


  天花板上的吸頂燈,大概因為使用時間有些長,已經開始燈光發暗,細細一聽,還有些微的電流聲。


  “得多買些節能燈,把這些燈都更換了啊。”她喃喃自語起來,抬手,指尖拂過耳垂上那對耳釘。


  這是他特意送給她的禮物,不僅費盡心思去尋找和她眸子一樣顏色的水晶,還為了去除上麵的輻射,做了很多工作。


  從沒想過他能為自己做這樣的事,也從來沒收到過如此珍貴而特別的禮物。


  淩俐輕輕微笑,卻忍不住眼角的澀意。


  既然是彼此生命裏的過客,在不得不放手的時候,那就應該珍惜最後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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