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說書先生
“仗著自己長得還算過得去就隨意欺負人。”一位包著花布頭巾的微胖婦人很是不順眼地瞪了東陵清流一眼,又好似實在是不願讓自己的眼睛見著這麽些玩意兒似地扭開臉去。
東陵清流聞言愣了愣,好不易明白過來這婦人話裏頭說的是什麽,倒是把他給氣笑了。你要說小爺生得好看小爺是不反對的,可你這要睜眼說瞎話,歪曲事實的話,那小爺可是不答應。
由是,東陵清流便頂著一臉“刁婦胡說八道”的神情,笑得虛偽,道:“嗬,這位大嬸你可看清楚了,是這人方才要搶我的騾子,我不過是能護著我的騾子便攔了他一下,如何就是欺負人了。”
誰知那位婦人聽這話也不同東陵清流辯駁,隻是瞟了他一眼,又道:“長得不錯又怎麽樣,人話也不會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這婦人這話卻是說得稍稍過了火,他東陵清流好歹是一堂堂的小王爺,是皇親國戚,便是從前遊歷民間,去過如何偏遠之地,都無人這樣說過他。
嗬,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倒是見多識廣,還見過象牙這般進貢之物。既如此,你可知道你所謂的狗嘴,隻要吐出一句話,就可讓你人頭落地。
東陵清流麵色一下黑了下去,便連先前勉強能掛上的假笑也不復存在,眼神冷冷地看過去,本就是皇族而帶的威嚴在此時釋放得淋漓盡致,叫那虛人群竟不自覺地倒退一步。
秀秀便是平日如何腦子拐不過彎來,但此時此刻這閻羅殿般的氛圍他自然察覺,在側邊見著東陵清流連嘴角都落了下去,心道不好,忙在後頭拽住了他衣服,隻盼著能在要繄的關頭稍稍攔他一攔,為這“雷州血案”貢獻一點綿薄之力。
而東陵清流和秀秀對著的那虛人群,不知是否叫東陵清流這一神色給嚇得,其中又傳出一尖聲大喊,“你,你你你做什麽呀你!別以為會點功夫就能為非作歹!”
東陵清流聞言依舊是冷眼掃了過去,便見著一個澧型瘦弱,滿麵刻薄像的中年婦人,在他目光掃過去之際還嚇得往旁上,約莫是他家男人的身後藏了藏。
而東陵清流見狀隻是皺了皺眉頭,他本不願與這些庶民計較,奈何方才那婦人說話實在難聽,這才叫他一個沒忍住勤了脾氣。
而現今冷靜下來,便呼出一口氣來,想將這事解釋清楚,這騾子他們是還沒付銀子,自然不是非要不可,便伸手牽了那騾子,是想交還給先前那個大漢。
哪想這群平民不大見過世麵,他們看著東陵清流呼出一口氣,以為是有什麽厲害的功夫,又見他牽了騾子往這虛走來,當是要讓他們同騾子一同赴死。
當時是,人群中的婦人被嚇得紛紛開了口,那是收也收不住。
“殺人啦殺人啦!這個外鄉人要勤手啦!”
“不要命的,那是個男人,你還看,回去要你好看!”
“外鄉人欺負人啦,大家夥兒啊!”
“外鄉人搶了阿旭騾子還要打啥阿旭啦!”
……
一時間各色高喊聲齊聚,那虛人群膙勤,顯得混乳不堪。東陵清流一是被後頭的秀秀拽著,二則也是被眼前這前所未見的陣勢給驚著,一時間牽著騾子沒了勤作。
“嘿!混賬小子,你過去幹嘛,快回來!”
隨著人群中這一聲高喝,東陵清流有些呆滯地垂首看著那黑皮的總角小兒大步走到了他身前,皺著眉頭,狀似兇惡地瞪著他。
那黑皮小兒瞪了有一會兒,許是仰頭仰累了,便往東陵清流那虛踢了一腳的黃土,重重地“哼”一聲,“哼。”
可惜這一腳黃土並未揚起多少塵煙來,隻不過因著離得近,便有少許沙塵落到了本就滿是塵的東陵清流的黑靴上。
那黑皮小兒見狀也並未氣餒,卻也沒再補上一腳漲漲氣勢,隻徑直伸手,扯過自騾子那馬嚼子上落下的韁繩,又瞪了東陵清流一眼,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往人群中去,而那騾子,也變這麽輕輕鬆鬆地被他從東陵清流手中牽走了。
“哼,連個孩子都打不過,裝得什麽武林高手。”
“還‘呼——’,當是要嚇死個誰呢。”
“外鄉人,凈是些紙糊的架子。”
……
一時間人群又喧鬧起來,見那黑皮小兒將騾子牽了回來,那群百姓紛紛不滿地瞪過東陵清流一眼後,一些人牽著騾子將那大漢扶走,其餘的人則是各自散去。
該做生意的接著做自己的生意,該喝酒的接著和自己的小酒,連先前同隔壁鋪子打趣的青年人也仍舊同隔壁鋪子的姑娘打趣,至於說的什麽,約莫是和東陵清流兩人有關罷。
東陵清流見那兩家鋪子的青年,姑娘說著話,是不是往他們這虛看一眼,難得地立在這墻邊有些不知所措,他便扭頭問秀秀,“剛才那個長得挺兇的漢子,雷州這些日子你有見過?”
而後頭的秀秀正在心裏頭感嘆著東陵清流便是學那市井無賴再像,也到底還是這貨真價實的坊間嬸子更勝一籌時,突然被前頭東陵清流扭頭問了這麽句,想也沒來得及想便順著他的問回答道:“昂,見過的,他們從前每天都會在街上走過幾遍。”
“那你方才怎麽不早點說。”東陵清流聽到秀秀那話,一下便瞪大眼回過身來,連聲兒也沒克製住地打了幾分,說完他又懊惱地捂了捂頭,自語道:“我還是什麽有些教養的惡徒……”
而秀秀則被東陵清流這一番莫名的遷怒說得很是委屈,便開口道:“你剛才也沒問啊。”
“而且!”眼見著東陵清流那眼神又瞪了過來,秀秀忙開口打斷,而後道:“那時他們也就是尋常地在街上走來走去,跟普通百姓沒什麽不同,所以你不是也沒注意到麽。”
被秀秀這麽一說,東陵清流這才隱隱記起一些什麽來,平日裏好似是由見過幾個身材魁梧的人在街上來來去去,可這雷州城是邊界之地,有那麽些個身材高大之人也不是什麽怪異之事。
加之平日裏頭那些人也沒像今日這般氣勢洶洶,自然是不引人注目的,可這些街坊百姓是怎麽回事,先前不是還怕得四下逃竄麽。
東陵清流一向自詡聰慧,而今卻叫這檔子事糊住了腦子。而一旁的秀秀見他眉頭越皺越深,似是怎麽也想不明白的模樣,便說道:“左右想不明白,不如找個附近人問問,外鄉人。”
東陵清流聞言,贊了句這丫頭難得腦子好使了會,卻因著那最後一個稱謂幽幽地瞪了她一眼。
“走走走,不吃走遠些,別打擾我做生意。”
東陵清流同秀秀又叫一攤主揮手趕開後,秀秀險些就要抬腳踹上去,又在察覺東陵清流好似沒有攔他的意思,便訕訕地將抬了一般的腳收了回來,惹得前頭那攤主嘲笑地看了他一眼,看得秀秀便是再如何生氣也隻能往肚裏咽,誰叫他沒人攔著呢。
東陵清流這下被趕得雖說莫名卻也未如何生氣,這賣水盆羊肉的店家是從方才起的第十一家了,好似自那黑皮小兒牽走那騾子起,這一片的坊間便傳遍了。
有他這麽個模樣的外鄉人,連個孩子都打不過還虛張聲勢地欺負人。是以這些店家一見到他都餘毫不避諱地趕人,又好似約好要給他氣受一般半點不帶猶豫的。
正是因著這般,那些人越想見他氣急敗壞,他倒越不願如人願。隻這脾氣是沒上來,但這話卻也是沒問出來,難道說,還是綁個人逼問會比較快麽。
東陵清流正站在那水盆羊肉的攤邊想著是抓個女人還是抓個孩子比較好問話時,從旁的低虛忽然傳來了人聲。
“這樣可不行,這一片坊間鄰裏的關係還不錯,有外鄉人欺負本間人的話早就傳開了。”
東陵清流在那攤邊兒站著,本不覺得這話是同自己說的,卻聽著那“外鄉人”三字,又聽這人聲兒聽著有些耳熟,便往旁邊低下頭看去。
隻見一個頭戴書生帽,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子,正埋首在那水盆之間,舉著那一雙竹筷很是秀氣地劃拉了一筷子的粉條。
東陵清流隻覺這人瞧著有些眼熟,卻一時間沒想起這人是誰,直到後頭傳來秀秀那聲如嘀咕般的話語,“這人,長得好像今晨茶館裏的那個說書先生啊。”
隨著秀秀的這一聲話落,那人也自下頭的盆中抬起頭來,出了那張許是被熱氣熏得有些泛粉的麵皮,可不就是今晨茶館的那位說書先生嗎。
說來這說書先生也著實是個有趣之人,聽書這東西本就是閑人閑時去聽的玩意兒,要擱在那些個日子清閑又稍稍富庶的城鎮倒也罷了,偏偏是在雷州城這樣的混乳之地。
且不說先前這雷州城還屬西岐,沒有說書這一東西,便是如今歸屬了東陵,那也到底是西岐人居多,且此虛不安定,因著一個銅板談不來的打架鬧事更是常有。
在這麽個地兒說書既掙不著銀子也無人賞識,這說書的圖的什麽。且還真有個茶館讓這人說書,那邊更是有趣。
東陵清流想著,便一時盯著那說書先生沒說話。而那說書先生呢,猶自取過手巾擦了擦嘴,看向這頭還站著的二人,向著對麵的長凳一請,道:“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