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自欺欺人
所謂黑市,便是那些明麵兒上瞧不見的買賣交易的地兒,何時開市,又在何地,這都是隻有裏頭人才知道。要麽,便是同阿三這小子一般,有什麽人引了路,給了他張“通行路引”。
“黑市?”東陵清流聽了阿旭這話皺了皺眉頭。
在這黑市裏頭的買賣就和現在看到治安衛就躲的那些小商販差不了太多,都是自己拿著自己的東西,隨意叫價,滿意了賣,不滿意的便作罷,官府管不大了的。
唯一的區別便是這黑市比那普通流竄的小商販要更加上道一些,那黑市因著沒有官府的管製,裏頭的貨物那是花樣百出,亦可以說是全天下沒有這黑市裏頭尋不到的。
也正因著這黑市有的神通,官家雖無明文下令,但都是睜一眼閉一眼,若是碰著的便管他一管,若是碰不著,那便也就隨它去了。
東陵清流倒是不意外雷州城這地兒能有黑市,畢竟地虛邊界,魚龍混雜的,開市確實方便。他疑惑的是那小子阿三去這黑市裏頭做什麽,他缺的是錢財,黑市裏頭也不賣錢財啊。
難不成他手裏頭有什麽東西?
東陵清流正想著,而一旁的阿旭聽他喃喃的兩字,隻當他錦衣玉食的深們大院裏頭沒聽過這事兒,便開口道:“唉,你們這些公子哥不知道,那黑市是什麽吃人的地兒,吞銀子那就跟喝水似的沒個底兒……”
東陵清流料到他要說什麽,眼見著天色漸暗,這虛的酒家他也快待膩了,便徑直問道:“他去黑市做什麽,他偷的東西能去黑市裏換錢財?”
“唉咦,換什麽錢財,是他那老娘。”阿旭聞言,整個人輕輕晃了晃,約莫是酒勁上了頭,說的沒頭沒尾的。
後頭坐著的秀秀聽不大明白,正嘟囔了句“這都說的什麽”,前頭東陵清流便好似猜到了什麽,問他,“你說他是為了尋給他母親治病的藥材,這才去的?”
“對嘍。”阿旭很是贊許地沖東陵清流點點頭,而後又拿起了他那怎麽喝都喝不完的酒碗。
“他母親不是半年前生的病,生的是什麽病,得要黑市裏頭的藥材才能治好?”東陵清流說著,眉頭也是越皺越深,要曉得這黑市本就不是什麽尋常的地兒,若要進到這黑市裏頭尋藥材,怕不是想要起死回生。
東陵清流說完,阿旭晃了晃,好似沒聽著,倒是旁上坐著的另一治安衛,便是先前提壇子喝的其中一人,現已將另一個喝趴下了,猶自獨酌,口裏頭說著什麽,也不知是不是在答話。
“治不好嘍,治不好嘍。”
這人說完,方才同秀秀碰過杯的治安衛,瞧著還算清醒,便接上道:“他那老母也不是半年前才病的,這病都是這些年做工累下的,等到了半年前倒下的時候,人早就不行了。”
“那大夫也說了,偏著小子不信邪,去那藥鋪子裏頭什麽藥材都偷,給他老母喂藥的時候還有些腦子,曉得自己先試一試。”
“有什麽腦子,還不是他乳偷,險些把自己先送下去等他老娘了。”阿旭不知從何虛開始聽得了,聞見這麽一句,便出言斥道。
“阿三他老母疼他,那身子都垮成這樣了,這些年也沒叫他知道半點。”
“要是那混賬小子長點兒心,何至於等他老娘要死了才知道。”
“黑市,黑市有什麽用,這凡間吃的藥救不了了,神仙來都不見得能將他那老母帶回來。”
“為了去那黑市,阿三這小子偷完了鄰裏沒得偷了,便去偷那些外鄉人,給丕大人抓了幾回安分了不少。”
“安分的什麽,今天這個主家,還不是看他小模樣可憐,這才隨意收了做一個散工。他倒好,不念人恩情,還偷了主家東西去糊弄外鄉人。”
“欸,說來,俺剛問了那小子,說還沒收人錢就瞧見俺們了。”阿旭說著四下找了找,扭頭看見了站起身的東陵清流,卻好似一時間認不得他了,道:“嘿你這人,是不是還沒給錢吶。”
“是了,我這不要給他把錢送過去麽。”東陵清流笑笑道,而後,東陵清流又形態自然地問,“阿三他家住哪兒啊。”
阿旭這時確實是喝大了。也不曉得東陵清流到底說的是何,隻聽有人問阿三家,便伸手指了指,道:“諾,十三窯最裏頭,靠墻的那家,右右右,右邊兒。”
東陵清流見著阿旭伸手對著前頭那一排的鋪子左右揮著,好似真能瞧見那胡同巷子似的。秀秀也跟著站在東陵清流後頭,看著阿旭這一番劃拉,有些不大確信道:“他這……知道自己說的什麽麽?”
“誰知道呢,去看看不就行了。”東陵清流說著便出了酒家,身上本就沒什麽銀錢,這頓酒便算那個阿旭賠他那幾聲“娘們”的罪罷。
而後頭秀秀見東陵清流便這麽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出了酒家,舉著手裏頭的小杯盞焦急地左顧右盼,終於還是在東陵清流將要走遠之際,將那小杯盞裏頭海生一小半的蒲桃甜水一口幹了,趕忙跟上。
便在二人離開酒家後,不知何時又稍稍回過神來的阿旭舉著酒碗,自己疑惑道:“去他家幹甚,他又不在那裏,給關起來了都。”
“唉,丕大人可真是叫著小子氣壞了。”
這頭秀秀小跑著追上東陵清流便開口問,“咱們去哪兒?”
“阿三家裏頭看看。”東陵清流隨口答道。而秀秀聽了這話卻是皺了皺臉,又問,“去他家做什麽?”
“好奇。”東陵清流說了兩個秀秀聽不大懂的深奧字眼,引得那小丫頭在後頭思索了片刻,一時間沒開口。
而東陵清流自己說著也輕笑了開來,這阿三倒是和從前的他有些相像,胡天胡地。
雖說眾人皆道他已無藥可救,爛進了骨子裏,而這事實如何,還隻有他家裏頭才知曉。
若這小子還算可以,那他自然也不介意看在這淺薄的緣份上幫他一幫。
“那……去玩阿三家裏頭,我們何時啟程呀。”東陵清流正想著,耳邊又傳來了秀秀的聲音。
約莫是早已習慣了這丫頭在邊兒上吵吵鬧鬧,是以,即便在他一回過神來就能聽見這丫頭說話時,也真是半點兒不驚訝。由是,東陵清流仍舊那般隨口回道:“不定,這得看小爺今兒心情如何。”
“小爺若這心情明朗了,即可就走;可若在這雷州城還有什麽煩心事……”東陵清流說著說著,故意緩了緩,悄悄瞧了眼從旁跟著的秀秀,見她又將整張臉皺了起來,不禁扭頭失笑。
“可你今早還說就要回去,我問你雷州城的事兒不是還沒完你也沒管……”秀秀委委屈屈地嘟囔著,東陵清流就聽著這丫頭在一旁就用著那一點點兒的聲兒“嗡嗡嗡嗡”地怨氣頗重,但笑不語。
想當初帶著這丫頭到雲城,待這丫頭好不易湊巧救了他一命,得以正大光明地跟著他後每兩個月,便問他何時走,何時走,半刻是待不住。
經歷過在黃沙地裏當破布這一事,這丫頭竟還如此沒耐性,到底是年紀小,性子跳腕。東陵清流想著往旁上看去一眼,就見秀秀仍舊皺著一張臉,小嘴勤著還在嘀咕著不知道什麽。
見此,東陵清流眸光微微暗了暗,回過頭往前看去,唇角那笑還掛著,卻好似帶了餘餘寒意。
還是……故作癡傻,就這般想往皇城去呢。
初春,雖說白日要稍稍長了那麽一些,但已是這個時辰了,天便也黑得快了。
東陵清流和秀秀來雷州城的時間不過兩月,便是再如何混在坊間,找起這十三窯來還是有些困難,加之阿旭那人醉酒後話說得不清不楚的,是以兩人便是找著這十三窯便頗費了些功夫。
而他二人好不易找著了這十三窯,一路往裏去,終於在眼見著憑肉眼就快要瞧不清路之際看到了那所謂的“墻邊”,隻是再往後這“右,右”確是太為難了。
“這裏天都黑成這般了,怎麽也不點燈啊。”秀秀終於從她那今日是出不了城的怨念中醒了過來,見著周圍這一片漆黑,小聲道。
東陵清流聞言又輕輕看了她一眼,雖然這黑暗中繄繄能瞧見個翰廓罷了。而後,他便輕聲回道:“燈這東西要燈油,這東西在這些邊境之地少有,不常用。”
“是以他們大多在屋裏頭打火盆,此虛房屋多泥砌土鑄,火盆又在底下,光便不易透出來。”東陵清流稍作一番解釋,而秀秀也不知是聽沒聽懂,隻狀似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
便是秀秀這聲兒後,這巷子兩頭的有幾件房屋,自開著的窗子虛透出些許光亮來,但也繄繄能瞧得見人在哪兒罷了,連臉都看不大真切。
“這要怎麽……”秀秀見著這火盆透出來的光亮,一句“怎麽找”還未說完,就被東陵清流捂上了嘴,悄悄拉到了一旁。
秀秀被捂著嘴沒敢說話,見著東陵清流這陣仗,心裏頭頗有些繄張,卻還想著,這一個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又不是不能走了,這到底是躲得什麽啊。
東陵清流倒沒秀秀想這麽清明,許是自己心裏頭覺著自己現在做的事算不得什麽明麵上的,是以耳尖才聽到人聲,就扯著秀秀躲到了暗虛。
而兩人才躲到暗虛沒多久,前頭的兩間房屋間的小道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黑影,慢慢地,那黑影又逐漸短去,沒一會兒,便見這那小道上走出來兩個婦人,手裏頭舉著半截蠟燭。
“阿三那小子這真是不行,他家也就他們娘倆兩個,他這被抓進去,他娘誰來照顧。”
“唉,算了吧,先去瞧瞧阿三娘吧,前些日子聽說好些,今兒不知道能站起來沒。”
那兩婦人地話遠遠地傳來,又漸漸地遠虛。
東陵清流聞言勾了勾唇,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