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善良,世間難得
王李愣了一下,他在呂家住了許久,一開始呂自白也堅決要給他配個小廝伺候著,但都被王李拒絕了,基於呂家人手本來就不多,呂自白也沒有再堅持。
一直到小廝絞好了洗臉的帕子遞給他,王李才反應了過來道:“以後這種小事讓我自己來就好了,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已經是十分打擾了。”
小廝靜靜地待他洗完臉,又說道:“小的伺候公子梳頭吧。”
王李忙擺手拒絕道:“我自己來就好,我自己來就好。”
小廝看了看他的臉,道:“公子昨日沒有休息好,氣色不佳,這樣同我們老爺一起去百裏府上,許要叫那百裏檜看出端倪還是讓小的伺候公子更衣吧。”
許是平日裏頭都喊作“百裏檜”,王李一時間也沒覺得這區區一個小廝怎會如此膽大包天,隻覺得他說的好似有道理,自己今兒是去爭取讓百裏檜把他留在身邊的,怎麽能沒精打采的去呢?
但他一直漂流在外,哪裏享受過別人的伺候,那小廝讓他在梳妝台前坐下之時,他連手腳都不知怎麽擺了。
這小廝卻很厲害,明明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在他手底下卻仿佛是畫師所用的筆墨,寥寥幾筆,王李從銅鏡裏看自己都覺著自己不一樣了。
“呂大人的府上可真是臥虎藏龍,就你這個手藝,去伺候公主也綽綽有餘了。”王李不由得誇讚道。
卻不想那小廝輕輕一笑,突然變了聲道:“那我現在和先生去百裏府,是妥還是不妥呀?”
王李睜大了眼,看著那小廝許久,這才一拍掌站起來道:“莫姑娘!是你呀?”
他顯得有些傻氣地揉了揉自己的眼,又繞著那小廝轉了好幾圈,才稍微從那小廝身上找出些沐纖離的影子。
也不知沐纖離用了什麽法子,整個人都黑了一圈,相貌也大改了,活脫脫像是個常年跟在別人後麵跑腿的小廝。
這最讓王李驚異的是她說話的聲音也完全變了,若不是沐纖離用原先的聲音喊他一聲說書的,他做夢也想不到麵前的這人就是沐纖離。
“妙!實在是妙啊!”王李撫掌感歎,他說書之時也見過不少姑娘家女扮男裝來聽書的,可那些都一眼就能看出來,旁邊的人也不是不知,隻不過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別顧著感慨了,趕緊穿衣服,人家呂大人都在大廳待了你快個時辰了。”沐纖離給他個白眼,暗示他沒有見過世麵。
王李又趕忙更衣,趕到大廳之上,就見呂自白也是坐立難安,沐纖離見狀開口安慰道:“呂大人不必驚慌,那百裏檜問你什麽,你就說這是遠房的表侄子,你對他也並沒什麽了解就可了。”
呂自白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你們真要混進百裏府,若個不小心被百裏檜識破了,他的手段……”
王李道:“不是我們,我一個人去就可了,莫姑娘還要在外麵做接應,若我能成功留在百裏府,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和你們傳遞消息。呂大人不必過分擔憂。”
“你考慮這麽多做什麽。”沐纖離輕笑了一聲,道:“依我看,百裏檜今兒就是想看看王李到底有沒有那個過目不忘的本事,他未必今兒就會留下王李。”
王李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道:“莫姑娘這話倒不知是打擊還是鼓勵。”
“既是打擊也是鼓勵。”沐纖離正色道,“百裏檜能到今兒這個位置,應該還是十分小心謹慎的,要留在身邊的人他不會大意,具體怎麽樣,我們去了就知道了。”
要說丞相府比皇宮輝煌,那是不可能的,但丞相府比皇宮更令人生畏倒是真的。
遠遠地,沐纖離一行就看到丞相府前停著許多馬車,有垂頭喪氣上車的,也有戰戰兢兢下車的,雖臉色都不好,但是見麵之時還要強撐著互相寒暄。
呂自白見狀解釋道:“陛下久不上朝,這些大臣們許多事都要向丞相匯報,若是他們明麵上臣服於安逸王爺,或者對丞相大人有微詞,就難免會受到一些刁難。”
不久之前呂自白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不過現在則是順利多了。
門口的小廝見到呂府的馬車主動迎上前來道:“喲,是呂大人到了,我們丞相大人還在忙,請大人到偏廳稍候。”
沐纖離率先跳下馬車,又放好了踏腳的凳子,才恭恭敬敬的迎呂自白和王李下車。
呂自白一隻腳剛落地,就有個穿著武將官服的人走過來,大聲的打招呼說道:“呂大人,真是好久不見呀?呂大人什麽時攀上了丞相府的高枝,怎麽也不讓兄弟我跟著享享福呀?”
“祝兄……”呂自白神色尷尬,剛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又被打斷了,祝都尉一擺手說道:“誒,我祝某區區個粗人,怎麽配和呂大人稱兄道弟呢?呂大人可折煞我了。”
呂自白麵色分外難看,他真想拉著這個老友的手訴說自己內心的苦衷,可丞相府的小廝還在眼前巴巴地等著,祝都尉又是朝中和百裏檜最不對付的人,他若多做攀談,隻會讓事變地更糟,隻能苦笑著拱了拱手道:“祝兄見諒了。”
祝都尉狠狠瞪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聲之後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小廝笑嗬嗬的說道:“這祝大人也太不會看人眼色了,竟向我們丞相大人進言說,要把那位所謂的二皇子接進宮裏,鑒定一下那位皇子的真假,這還用得著鑒定嗎?定是個假貨,也隻有那些愚民會信了。”
又是假皇子的事,呂自白在心裏想,百裏檜定對這個假皇子的事十分關注。
三人在偏廳待了一炷香之時間,也沒有見到百裏檜的身影,直到王李都有些不耐煩了,屏風後麵才轉出個人來,笑盈盈的說道:“家父今兒公務繁忙,脫不開身,叫幾位久待了,實在是失禮。”
呂自白和王李二人忙起身,互相行了禮又分賓主坐下,王李才說道:“想不到匆匆一麵,能得百裏姑娘如此讚賞,讓丞相大人親自點撥在下。”
百裏子玉掩嘴一笑道:“我隻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家父愛才,王公子又是呂大人的親戚,那自是自己人了。”
呂自白從未有過和千金小姐聊天的經驗,手指一直摩挲著衣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見王李和百裏子玉兩個人你來我往,也不需要他插嘴說什麽,這才漸漸地安下心來。
又說了幾句,一個小丫頭跑進來說道:“前頭傳來話了,老爺突然有要事,讓小姐不要怠慢了客人。”
百裏子玉笑著點了點頭,又對王李說道:“這麽幹坐著聊天也是無趣,我家後花園裏的花雖不及禦花園,但也是別有風采,不知王公子有沒有興趣?”
王李笑著說道:“我早就想見識一下王都裏的園子,奈何我叔父不講究這些,百裏姑娘帶我開開眼界,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王公子這邊請。” 百裏子玉站了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而後又對著方才跑進來的小丫頭道:“小桃,你帶人去亭子裏準備酒水。”
小丫頭答應著去了,呂自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站起來,他是個分外務實的人,一向就做不來附庸風雅之事。
處理案子他在行,吟詩作對是一概不會,不由得心裏叫苦,可若是自己要提離開,讓王李和百裏子玉單獨相處也不妥,隻能硬著頭皮犧牲小我。
百裏子玉所言非虛,丞相畢竟是有實權,百裏家的花園確實已經不比禦花園遜色多少。
清風徐徐之下,幾人坐在亭子裏,吃些點心喝喝小酒,聞著花香聽著鳥鳴,連呂自白一直緊繃著的心都感覺鬆弛了一下,但也隻是鬆弛了短短一下而已。
在一群小丫頭個個捧著盤子上來送瓜果點心之時,呂自白眼尖的看到個小丫頭伸出的胳膊上有青紫色的痕跡。
初始他以為是自己花了眼,可漸漸地他發現這樣的痕跡不僅僅是出現在一個人的手腕之上,而憑借他豐富的斷案經驗,他幾乎可定這些丫頭手上的傷痕是鞭打留下的。
眼前的花再好看他也看不入眼了,一心隻想著什麽人敢鞭打丞相府的小丫頭。
由於呂自白想得太過入神,也不注意旁邊正發生著什麽,身子微微側了一下,就撞到了正在給他倒酒的小丫頭,一撞之下,小丫頭手裏的酒壺傾翻,大半壺酒都倒在了呂自白的身上。
呂自白隻感覺胸口一涼,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就見眼前的小丫頭直直的跪了下去,對著他不停地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小丫頭的腦袋撞在地上,咚咚作響,沒有兩下,額頭就已經出現了紅腫。
呂自白大驚,趕緊伸手攔住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麵相嚇到了這丫頭,畢竟也不是第一次有這種事發生了,便就努力放緩了語氣,讓自己顯得不那嚇人,道:“小事,不必這麽驚慌……頭都磕紅了,你這樣容易淤血……”
卻是在他的寬慰之下,小丫頭更顯驚慌,他有些手足無措,反倒道起歉來道:“你看你看都是我不好,是我先撞到你了你才會把酒打翻的,不是你的過錯,你快起來吧。”
小丫頭仍舊是聽得渾身發抖,卻這時,百裏子玉開口解了圍,那聲音分外溫和,讓人聽來如沐春風,道:“好了,呂大人都說不是什麽大事了,你這樣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還不快下去。”
可呂自白卻感覺原本在發抖的小丫頭整個人都僵了一下,連哭都忘記了,然後麵如死灰地退下去了。
“真是不好意思,家仆莽撞,讓呂大人見笑了。”百裏子玉笑著道歉,呂自白聞言連忙擺手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百裏子玉看著呂自白身上被酒沾濕的痕跡,笑道:“大人若不介意的話,就去後頭廂房更衣吧。”
呂自白的第一反應是想拒絕,但是追尋真相的習慣讓他想到了那些丫頭身上的青紫,想著去後麵走走或許能獲到一些消息,當下就拱了拱手道:“那下官便就叨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