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血夜
銀衛城府衛軍軍營內，牟一鳴緊緊盯著桌子上的一封密信。
他知道這封信應該第一時間就放進火盆燒毀，但是信上的內容和最後的署名讓他翻來覆去地一遍遍讀著，他極盡全力去揣摩字裏行間的情緒，也逐字逐句地去揣摩信上所言的真假，這個時候不容他對任何一件事輕易相信。
門外響起了通稟之聲：
“少城主，屬下有事稟告！”
牟一鳴連忙收起桌子上的迷信，走到火盆前，清了清又些幹澀的喉嚨，說道：
“進來吧！”
此時的他根本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澎湃和焦慮，索性閉上了眼睛，任由盆中的火炭炙烤著心中的野望。
“我家公子說了.……”
牟一鳴隻聽完這六個字，猛然張開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孫疊山！
“我還以為他早就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呢！”
孫疊山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卻是一把摸在了冰冷的頭盔上，他悻悻然收回手，繼續說道：
“公子從未忘卻，隻是現在逼不得已隻能藏在暗處，畢竟現在想要我家公子性命的人太多了。”
牟一鳴收回視線，看著紅彤彤的炭盆，伸出雙手感受著炭火的炙熱，已入深秋，山裏不比城內溫暖。
“是啊，現在就算是我都想一刀宰了你家公子。”
“說說看他讓你帶什麽話給我。”
“公子說，巨石城已暗中派遣五千兵馬直奔青峰寨，無論是虞兵的援兵還是牟旋的救兵，他今夜都會幫你宰了他們，權當是這些時日的賠禮。公子說你懂其中的道理。”
牟一鳴想要篡位，這五千人不管是幫誰，對他而言都是不利的。
他點了點頭，又些自嘲地說道：
“看來我們都低估了你家公子，五千正規軍，說殺就殺，他現在跑過來幫我，讓我怎麽放心？”
世上最矛盾的就是人心，一方麵希望自己的幫手越強大越好，另一方麵又害怕強大的幫手會把自己一起宰了。他想到了懷裏的那封密信，臉上的神情從自嘲變成了苦笑。
孫疊山沒有理會這位躊躇滿誌的少城主，臉上沒有任何情感地繼續說道：
“公子說，不管你信他不信，他都會在拂曉時分動手，到時候就看牟公子想不想要城主之位了。”
“他想讓我做什麽？”
孫疊山並沒有透露趙拂生的計劃如何，隻是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公子說，有一個落魄書生就在青峰寨裏。”
牟一鳴猛然起身，死死握著手裏的刀柄，眼中滿是戾氣。
“他真以為抓住了我
的把柄？信不信那個人隻要出現在我麵前，我肯定會一刀砍死他！”
“砍不砍死是你們自己的家事，我們管不著，公子說這話隻是想告訴你……”
孫疊山麵露狠色，一字一句地說道：
“殺牟旋的時候，別手軟！”
說完孫疊山退出了營帳，隻留下心緒起伏不定的牟一鳴渾身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
“為什麽你二十多年都沒出現！卻要偏偏挑這個時候.……”
良久他緩緩站起身來，拿起筆墨秘密寫了一封回信，交到心腹死士手裏。
“告訴虞兵，我答應了！”
巨石城軍中，遊騎將軍石玉簫心中突然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整個心髒就是想被人揪住了一般。
他命令左右，增加一倍斥候數量，探查範圍增加一千米。
命令剛一下放，不用斥候稟報就感覺到地麵上輕微的震動，他抬眼向振動方向看去，隻瞧得一片模糊，隻覺著黑暗中有千軍萬馬在奔騰。
不用別人吩咐，幾名軍中的老斥候就已經拍馬趕去探查情況。一名合格的斥候不僅僅要弓馬嫻熟，更要有一顆沉穩的心髒。無論麵對什麽情況下都要盡可能地搜集到有用的信息，哪怕犧牲自己或者身邊的同伴，也要確保能把消息傳遞回去。
可是今天，他們這些斥候精英衝進密林之後，就再無聲響，消失匿跡。
石玉簫雖是巨石城城主的二公子，但從小就尚武，並沒有世家子弟的紈絝。從能問問持槍之後，就一直在軍中長大，不靠家族的勢力，就憑自己從一名小小的槍兵升到了如今的從五品的遊騎將軍。
不說身經百戰，但是對於戰爭的直覺一向敏銳。
他抽出手中的長劍，朗聲對傳令官吼道：
“敵襲！防禦！”
不用他排兵布陣，早已熟稔軍陣的士兵們快速地結成防禦陣型。
兩千步兵營衝著密林方向結成一個半圓形的弧陣，整整三層的重盾兵頂在最前沿，整個重盾結結實實地立在地上，微微向後傾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整個人向前抵住，右腳在前，左腳盡可能地向後踩在地上，重心放得極低，整個人和重盾形成了穩定的三角形。
長槍兵居中，整整排列了四個梯隊，當敵軍撞入重盾兵的防禦陣型之內後，他們就負責輪番刺殺，一槍出後不管是否殺死敵軍，都會立馬後撤，身後的袍澤會第一時間頂上這個位置，利用速度和配合增加殺敵的效率。
弓弩營在最後方，一百名弩手已經嫻熟的組裝好十架輕型床駑，直直地對著敵軍衝來的方向。如果敵人的騎兵衝破了步兵營的防禦，那麽這十架床駑就是
他們弓弩營的最後防禦。其餘弓手都已經挽弓搭箭，蓄勢以待。
兩個千人的輕騎兵營則是拉開衝鋒的距離，一左一右護住弓弩營的兩翼。他們的第一任務卻不是保護身側的弓弩手，而是與敵軍的騎兵短兵相接，或者衝進敵方防禦薄弱的弓弩陣地。
石玉簫抬起手，怒聲道：
“火！”
瞬間兩百騎瞬間衝出陣地，從馬背上的行囊中掏出一瓶瓶猛火油，衝進密林邊緣後用力擲出，緊接著上百支火把一同一時間擲出。
隻聽得‘轟’的一聲，整個密林映照在一片火海之中。
生活在青冥世界的人類，打心底裏就對著森林充滿了恐懼。夜晚裏的密林中影影綽綽的參天巨樹都像是一頭頭發怒的野獸，在向他們伸出鋒利的爪子，張開血盆大口。
他們根本不知道下一刻著黑暗中會突然出現什麽恐怖的生物，奪走自己的生命。
現在有了火光的映射，讓這五千士兵心中莫名的有了些底氣。同時也都在暗暗祈禱，火光能驅散那群被自己部隊打擾美夢的獸族。
排列在最前排的重盾兵們，屏氣凝神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之後，預料中的撞擊並沒有出現，一個個都稍稍鬆了一口氣。
如果真的是要麵對恐怖的獸族，它們那強壯的身體，和奔騰起來的力量會輕易地撕碎他們的防線。而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這些隻能用自己的身體生生抵擋的重盾兵，而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自己扛了一輩子的重盾。
在巨石城中，隻有家境最貧寒的農家子弟和最底層的百姓才會被分配到這死亡率最高的重盾兵營，家中但凡有點錢有點勢力的，最不濟也是一名長槍兵。就連那石玉簫這種不喜歡依靠家庭背景的人，當初也不願意進入重盾兵這個行列。
重盾兵們偷偷伸出了脖子，從盾牌縫隙中想去看看不遠處的密林中到底是藏了什麽怪物。
但也就是他們把視線放出去的一瞬間，他們剛剛放下的心又猛然提了起來，手腳不聽話地輕微顫抖了起來。
幾名軍中校尉頓時朗聲道：
“把頭埋低，誰都不準看！”
他們騎在馬背上，自然是對火光中密林裏的情況最清楚不過的。他們怕這些重盾兵看過之後再也沒有了勇氣能直麵那密密麻麻的獸族，士氣，是現在為數不多能掌握在己方手裏的製勝武器。
這個時候軍中那些參加過幾場獸族戰爭的老卒們的作用體現了出來，對著身邊剛入伍沒幾年的士兵們一臉無所謂的說道：
“別他娘的害怕，越害怕死的越快。”
“沒什麽大不了的，支好盾，就一下的事，頂住了就好了
。”
“當年老子麵對上萬獸族的衝鋒，眼皮子都沒眨一下，現在還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和你們這群毛頭小子一起扛大盾，做那大頭兵？”
“獸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當年不也是被咱手起刀落砍下不知多少獸族的腦袋？怕個錘子！”
隻是他們眼神中的那一絲慌亂並沒有嘴裏說的那麽風輕雲淡。
更有老卒之間的相互玩笑：
“李大膽兒，你放心，你的妻兒老子幫你照顧了，你安心走，我不嫌棄。”
“孫小鳥兒，一會兒可別讓那幫畜生把你的小鳥兒給咬了去，本來就不夠用，這在少了一截，可咋整，兄弟們的大，要不幫幫你？”
“滾你娘的蛋！”
整個重盾兵營的防線上有了他們的調侃和安撫，躁動的情緒也稍稍平緩了下來。
麵對獸族莽牛群的衝鋒，隻要防線上出現了一個缺口，那是怎麽用人命去填補都填不滿的吃人無底洞。
他們知道今晚這些嘴裏天天嚷著要攻破獸族王城的娃娃兵們，沒有幾個人能活著回去。
同時這群最不怕死的老卒，可能卻是最先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