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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重逢

  陳塵擦了擦嘴角的血,卻發現那定難和尚一招過後,似乎有些刻意的停頓。


  揮著一雙蒼白幹瘦的手,趕蒼蠅似的把那兩個小和尚趕回了寺裏。


  陳塵平白無故生出一股火氣,咳嗽兩聲。隨意拿從其實一路從長安帶來,卻幾乎從沒有用過的帕子抹了抹嘴角淌出的血。


  折成了個團子,毫不示弱的往定難和尚他臉上砸去。


  這老和尚哪裏想到這小子到了絕境還敢來這麽一手,一時間猝不及防,被正中臉皮。仿佛那種可笑的隻點了那麽半邊臉的腮紅。


  陳塵不由得哈哈直笑出聲。


  “好一個花姑娘!”


  這可是分明有點過分了,哪有這麽給別人來上一刀,還指著傷口說“好一個劃了條蚯蚓長的紅線!”


  豈不是臉皮上寫了個“我很欠揍,你快來打我呀!”


  試問誰能忍?

  定難和尚扭曲著嘴角的笑意。


  “好小子,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敢的,哪怕你明麵上強撐著嘻嘻哈哈,隻怕是連小韋熙隨便踢你一腳,你都要站不住了吧”


  陳塵頓時伸手一指韋熙。


  “大人說事,別來湊什麽熱鬧…”


  顯得有些蠻不講理的就把那急於求證的韋熙晾在一旁。


  緊接著,陳塵咧出了一個自己看來,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的標準官樣微笑。


  輕飄飄來了句。“所謂超一流的境界正麵的一擊也不過如此。”


  說著,咳了兩口血。壓著眉毛低著頭。


  “就這?”


  定難和尚唱了句。“一心求死?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子到底有什麽底氣!”


  陳塵伸手入袖,卻出乎意料的拿出了那一杆吹雪暖蕭。


  隨意試了音,不顧越來越近的對手,吹起了那曲《長相思》。


  自己打不過別人,難不成是想叫女人來幫忙?吃女人軟飯?

  蕭音曲折回蕩,從無形的聲音,化為有形的字體。宮商角徵羽!


  色彩不同,大小各異。隨意穿插排列,如同沙場上的戰陣變化。


  不知為什麽,定難和尚方才那一腔幾乎可以外化為實質的怒火,那生生不息的嗔毒仿佛被春雨洗盡,不染浮塵…


  如此一來,手上出招的原本十二分力,頓時遞減為落在實處的不到五分。


  出招向來是戾氣越大,手上越狠。戾氣就如同澆在火上的油一般,也是能讓人身不由己的受到影響。陳塵就是算準了這個,把他的戾氣照單全收,就看你這最後一招還能有幾分殺力。


  但饒是以這不到五分的力氣,依然還是輕

  易破開了他陳塵那道有形字體的阻滯,直衝到陳塵臉前。


  陳塵吹出一口急切而淒涼悲切的商音,仿佛眼前的圈套就已經打在自己身上樣的,仿佛哭嚎;頓時引來了那些字體的顏色變換。


  字體由方才的五光十色,變作了蒼白與青蘭。


  萬千字凝聚由四散變換著,卻暗淡了光輝,逐漸聚集在了一個原點。


  陳塵提起那吹雪暖蕭,如同手握筆毫。


  光華流轉明滅,仿若於那九天雲上提筆揮毫。


  “誰憐咫尺爭高樹,雨打浮沉不暫停…”


  這新寫的字體頓時成為陣眼,指示那些音韻畫了個園陣。在旋轉中越變越小,最終變成一點。變成了陳塵印象中黑洞的模樣。


  陳塵哈哈一笑。


  本以為是個母親當年留下再尋常不過的物件,倒不曾想能有如此妙用。


  你的招式再高明,能比得上這天工奇巧?

  時與空的距離,人間能有東西翻越?

  “就連這玩意我都能搞出來了,你就這麽一招…難不成能秒我?”


  那個所謂的得意忘形,用在陳塵這裏是再合適不過了,本來就不是個什麽褒義詞,怎麽一個詞本身也多少帶了點告誡的意味。可他陳塵倒好,常得意,每次得意還真就必忘形。簡直是讓人光看著都覺得頭疼。


  或許唯有真切的感受到這得意忘形帶來的惡果,或許他才會收斂吧…


  定難和尚先前雖說消了戾氣,卻也是大致琢磨出了陳塵這杆暖蕭的門道。


  憑著這杆品秩不俗的暖蕭即可以驅散自己與他人的戾氣,這難不成就是你陳塵的憑仗?也難免太荒謬了吧…


  隨即就以陳塵方才的這句話為引,連帶著讓先前累積的戾氣猶如鏡花水月般在這分不清虛無與真實的空間閃爍,而定難和尚出手的力度,也由先前的五成一瞬間攀升到了十成,哪怕沒有什麽其他助力,也重回了超一流境界。


  而一瞬前還在得意忘形的某人也不會是真傻,就算是等下腦袋不太靈光,往日的機敏也幾乎成了直覺與習慣。


  第一反應就是往後拉開距離,但背後緊隨而來的疾風卻比他的腦袋更先提醒他這舉動的徒勞。


  陳塵一手握蕭,單手拔刀,但不像他人預料那樣回防胸前,直接舉刀盡力劈砍。一瞬間幾乎抽空了眼前那方寸地之間的空氣。


  刀身一陣龍吟,那銘刻著的孽龍不等陳塵指引就撲閃著直衝往前。


  好似八百年沒吃過飯的一隻惡犬,突然一下子望見了肥美的獵物,展現出了全部的野性。


  陳塵饒是在怎麽個生死


  關頭,仍然有心情言笑,怪喝一聲“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緊接著人隨刀走,就要讓這把“孽龍”帶著他學怎麽打架。


  光華明滅,二人相交錯身。倒沒有想陳塵前世見到武俠片一樣麻煩,陳塵就這麽簡單幹脆的倒下了。鮮血噴湧而出,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猩紅軌跡。


  望著那不知是死是活的陳塵,所有人都傻了眼。


  方才陳塵借了慧空的力,弄得慧空一時間也元氣大傷,咳出一大口鮮血盤腿打坐,修養了起來。


  可總不能把這個西北半邊天數一數二的貴公子就這麽擱這吧?是生是死,總得給他爹匯報吧?不然要是他爹一個不高興,像當年屠了襄陽那般,在這河湟大開殺戒。豈不是要激起反撲,介時可是整個西北的劇變。這個責任誰敢擔當?

  於是這個扛人的重任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年齡最小,體量最小,見識最小的小韋熙身上了。


  可小韋熙要拖的可是陳塵,哪怕他倒也不重,但也是有那個世間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底子在那,說輕也輕不到哪去。


  更何況她韋熙可是韋家的小姐,生來幾乎就被當成不食五穀的仙女養著,哪裏幹過什麽稍重的活計。就連先前的弩箭都是別人上了弦,她才伸手拿來的。好沒拖陳塵兩步就累的香汗淋漓。


  定難和尚心滿意足的看著那陳塵被韋熙狼狽的拖走,心頭難免快意的同時,卻生出了些不大應景的悔恨。


  這小子不會死了吧?三招難不成都抗不住。也怪在小子一張嘴口不擇言。不然倒還真不會有下那個死手的理由與勇氣。


  可話說回來,既然是他陳閻王、陳鴻毅生的兒子,這小子的口不擇言,難道就能算是理由?

  那關中人嘴裏的陳閻王,可離著自己不過隻有一道門,一個小院子的距離。方才的打鬥又是那麽激烈,以這老狐狸的精明…他該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想到這裏,定難和尚悚然一驚,陳閻王屠城滅族的恐怖手段簡直是曆曆在目。


  他該不會就在後麵,就這我身後…就在看著我吧?

  定難和尚回過頭,往那後邊一跳。仿佛地板燙腳一般,一刻也不敢多呆。


  回頭後卻是皺起了眉。


  倒還真有個人在看著自己,可怎麽是個帶了個帷帽的白衣女子?


  哪怕是個女子,可定難和尚倒也不敢半點掉以輕心,這裏可是清河九曲的河湟之地。


  這幾天的江湖人很多,甚至多到了讓他這超一流高手也陰溝裏翻過船的地步。


  別人不知道,他這老古董可是分明記得,早在前秦朝,那老


  皇帝最愛的長女可是遠嫁了如今的吐穀渾國,這清河九曲的方圓千裏地,可都是當做湯沐邑贈予了那些遊牧民。


  在個鬼地方,當年在前秦治下,都沒幾個中原人;這女子一身中原人的衣著顯然是不會是本地土著。


  那就是所謂的江湖女子了。


  江湖有多少女子?

  他定難和尚人老了,心可不老。清規戒律是要守的,可又沒誰規定不能多看別人幾眼。


  所以他更加明白,這女子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意義。


  境界、背景。缺一不可。


  特別是這即使在中原也顯得有些保守的覆麵輕紗,幾乎把名門正派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但凡是個混江湖的,首先就得搞明白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什麽人好惹、什麽人惹了沒辦法收場。


  何況定難和尚還是個混了大半輩子江湖能不死的,又畢竟是到了這個境界。就連最虛無縹緲的直覺,也沒什麽人敢說就是完全沒有用的。


  而當直覺與理智都告訴他這個人最好是不要招惹時,定難和尚當機立斷;要與她遠點拉開距離…


  可惜那人並沒有給他置身事外的機會。


  定難和尚退幾步,那人就進幾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定難和尚頓時心頭火起,好家夥。你不過是個不帶把的,就算是從名門正派出來的,看你這一身白皮。也怕是沒學到幾斤本事吧?真當自己就是人上人了?

  定難和尚一拳揮出,超一流的境界讓他將那距離瞬間變成咫尺。


  拳出…


  那拳頭連帶著人,從某一處消失,又在另一處落下,唯有他定難和尚神情精疑。空有超一流境界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哪怕是占著對手不知道底細的便宜,可他定難和尚的超一流境界擺在那,按常理來說,隻要是那尋常的一流高手以下;哪怕是他站著不動,隻憑本能來應對對手的劈砍。也全然沒有中招的道理。


  第一時間,定難和尚就有了一個哪怕是還僅僅在腦海中,也都覺得荒誕的想法。失傳已經有了近百年的陣師。哪怕理智告訴他不可能,但他這次更願意相信直覺…


  是殺了她還是把她抓住?已經得罪了一個陳閻王,再惹上什麽名門正派,哪怕是在這極西化外之地,怕是也沒法立足吧?


  可畢竟已經得罪了他陳閻王,單就是他,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反觀那失傳已久的陣師,在這世上已然消失了百年。而這失傳的時間越久遠,就意味著越是有無限的可能。


  就像旁人不知道這超一流境界,到底是什麽風光一樣。難道這超

  一流就是那高處的承塵?就如同放眼這大千世界,既然凡人生於地麵,又有誰能飛升天外。誰又能知道,那三十三天外到底是什麽樣子?

  定難和尚頓時做出來決定,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且不管那些有的沒的,活擒住這個女子,逼問這陣師有什麽奧秘!

  定難和尚一揮佛掌,滿是老繭的五指連同一個比尋常人大上一兩圈的手掌。由實相變成虛幻,越來越大,仿佛遮蔽了一方天際。讓這天羅地網下的凡人,難免陷入窒息…


  聽說有個什麽俗話說:出門在外不露黃白,這姑娘家有的可是失傳了多年的絕跡。難不成當真沒有什麽手段,就這麽如同待宰羔羊,任人宰割?

  麵對眼前的強敵,這麽個年輕的姑娘,卻是閉起了眼。仿佛當真已經放棄掙紮了。


  不說是那闖蕩江湖了半輩子的定難和尚,摸不透這頭回見的古怪姑娘,就是與她朝夕相處的韋熙,見她子淇姐這個模樣,也看不下去了,拉著陳塵的手頓時一停,看那副神情,簡直恨不得自己上去給那定難和尚幾記粉拳。


  光華明滅。


  那眉眼開合仿若陰晴變幻。


  而那冷光一閃即逝,如同冷月搶上夜空,卻終被濃雲遮蔽。


  方才還在地上躺著的陳塵,頓時噴出一口瘀血,卻擦都不擦,勉強撐起身子,又看直了眼睛。


  好家夥,原來你也有那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柄長劍不知被她從哪裏抽了出來,劍尖染血,那猩紅卻在仿佛呼吸的震顫間消逝。


  以陳塵這輩子與那幫狐朋狗友混跡的經曆不難看出—這是一把飲血劍,但那身邊的顫鳴也分明在告訴他,這把劍與那孽龍刀必是同源。


  感受到,那似乎比著了道的定難和尚還納悶的女子目光,陳塵很自覺的哎呀一聲…自己躺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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