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碎夢
從東荒蠻地裏走出的枯鬼。
住在窯廠的流浪漢們認得柳三斤，卻不敢上前言語，隻是遠遠地避著他，像躲避瘟神惡鬼一樣。
柳三斤這個孩子，也算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況且這些年來，窯廠的流浪漢們多受韓星元照顧，他們雖然生活艱難，為了填飽肚子什麽都做得出來，但這種忘恩負義的事，他們不願做。
走出窯廠的破舊大門，柳三斤右手掌心泛出紅光，左手掌心翻出粉光，嘶啞的聲音從幹癟的喉嚨裏擠出。
“從今往後，荒城再無柳三斤，隻餘韓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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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三郎和韓星元上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這段時間內，兩人沒有過任何的動作，就這麽站在競技場中央，相互對視。
終於，在所有人都意興闌珊、打起瞌睡的時候，競技場中央的二人，終於動了起來。
三郎晃晃身形，抬手按在腦袋上，輕輕晃了晃，有些恍惚的樣子。
至於韓星元，嘴巴、眼睛、鼻孔、耳朵，七竅流血，直挺挺的後仰倒地，神誌模糊。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三郎贏了的時候，三郎突然跪倒在地上，嘔出一大口鮮血，眼神也有些不太對勁，好像魔怔了一樣。
又過了良久，三郎踉踉蹌蹌的站起，手中金光一閃，三尖兩刃刀出現在掌心，眉心處白光大綻，轉瞬之後金甲披身白袍飄蕩。
提著三尖兩刃刀，三郎緩步走到韓星元身邊，慘笑道：“第一次進攻的時候，就已經被拖入夢境了嗎？”
韓星元扭頭吐掉嘴裏的淤血，艱難的抬手抹掉眼角和鼻孔的血線，笑道：“準確點說，是在無名指被折斷的時候。”
三郎昂起頭，看著天上璀璨的星河，自嘲道：“如果不是看到了韓星元和柳三斤的故事，我大概完全不會發現自己中了幻術吧？”
韓星元沒有回答，三郎就算他默認了。
畢竟在進入韓星元的幻術世界之後，三郎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對勁，甚至還使用附神，以為自己依舊處在競技場中央。
雖然三郎不知道繼續在幻境中打下去，能不能發現其中的端倪，破開幻境，但三郎很清楚，柳三斤和韓星元的故事，對自己的影響太過巨大。
在柳三斤十五歲的時候，三郎就已經失去了自我意識，徹底沉浸在柳三斤的意識中，作為共生體而存在。
之後的四年多時間，三郎都認為自己就是“柳三斤”，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人生經曆。
一直到韓星元死後，柳三斤意誌崩潰的那一刻，三郎才恢複了自我意識，想起來自己還處於幻境之中。
得知了韓星元就是柳三斤，柳三斤就是韓星元之後，三郎才徹底明白，為什麽和自己對戰的韓星元，會使用
柳三斤的撕裂特性。
雙特性的存在，算得上稀有，但總歸還是能見到的。
可像“韓星元”這樣後天得來的雙特性，反正三郎是第一次聽說。
“所以你是韓星元，還是柳三斤？”三郎扛著三尖兩刃刀，一屁股坐到韓星元身旁，幹脆和這個對手聊起了天。
反正十三年都耗過去了，也不缺這幾分鍾。
韓星元仰望星空大海，內心難得的平靜：“既然你看全了，那你應該知道，二十歲那天，柳三斤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我’，就是韓星元。”
三郎看著韓星元的側臉，認真打量起來。
和二十歲桀驁不馴時候的柳三斤不一樣，現在的柳三斤，比那時候多了些沉穩和冷漠。
平靜的麵龐下，隱藏著的，是難以為外人道說的絕望故事。
這幅皮囊下，安放的是兩個無歸處的靈魂，和一份已經無法挽回的親情。
或許是韓星元夢境剝奪之後對柳三斤性格上的改變，又或許是柳三斤這些年已經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開始向著韓星元的生活軌跡去生活，總之現在躺在三郎身邊的男人，比起柳三斤，的確更像韓星元一些。
“所以，這個‘夢境’，是真實的咯？”三郎問道。
韓星元輕咳兩聲，吐出幾口新鮮的血液，笑說道：“你在我身體裏看了二十年，你應該知道，我比誰都希望這是假的。”
三郎嘴角揚起，輕聲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有些分不清楚，我到底是‘二郎再世’的三郎，還是失去了至親之人後，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模樣的柳三斤。”
韓星元眨了眨還在溢血的通紅雙眼，咳嗽著笑道：“為什麽不是韓星元？那二十六年的記憶，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三郎輕歎一聲，三尖兩刃刀尖點地，將自己撐起，“我唯一不迷茫的，就是韓星元的身份。”
韓星元眼睛閉上，安詳問道：“為什麽？”
將三尖兩刃刀的刀尖放在韓星元的胸口，三郎冷聲道：“現在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無法動彈的，不正是我的對手，來自東區荒城的韓星元嗎？”
韓星元閉著眼，嘴巴張開，無聲的大笑起來，直到血液倒灌進喉嚨，把自己嗆到瘋狂咳嗽。
“真好啊，韓星元還活著。”
三郎高舉三尖兩刃刀，對準韓星元的胸口狠狠紮下：“韓星元和柳三斤，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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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之戰第三回合，三郎勝，目前比分，二比一，四大區領先。”
芬裏斯從座位上站起，宣讀了第三場的比賽結果後，再次高聲道：“第四回合，雙方lv.7出戰人員下場準備。”
鄭晶晶從座位上站起，斯達爾回過頭，對著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輕柔的笑笑，叮囑
道：“小心點，打不贏棄權就好了。”
鄭晶晶把頭發綁成馬尾，喪喪道：“會長，你就不能祝我好運嗎？”
“好運啊小丫頭！”楊過撇過頭，興奮地揮舞了兩下拳頭，給鄭晶晶加油打氣。
鄭晶晶對楊過甜甜一笑，深吸一口氣，從觀戰席一側跳到競技場上，平日裏羞怯易喪的小姑娘，瞬間英姿勃發起來，一雙傲人的長腿幾次蹬地，來到競技場的中央位置。
“南都，鄭晶晶！”
鄭晶晶自報名號之後，無法之地觀戰席的第三排，一位穿著厚重棉服，半點肌膚都沒有露出，看不清性別容貌身材的人站起，走到第一排的lv.9老者身邊，對老者輕輕鞠躬。
老者點點頭。
穿著棉服那人拉開棉服拉鏈，把厚重的棉服脫掉扔到地上，露出潔白如光的皮膚，和那頭性感的金色卷發。
僅穿著熱褲和運動背心的異國美人從觀戰席上躍下，騰空的瞬間，背後長出一雙細窄單薄，黑紅混雜的翅膀，飛向競技場中央。
“蠻荒城，普魯蒂娜。”
雙方就位之後，芬裏斯又一次朗聲道：“十三之戰第四回合，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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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不砍下來？”
“我為什麽要砍下去？我砍我自己嗎？”
四大區的觀戰席後側，臨時搭建的醫療站內，三郎吊著一瓶補血的藥水，意興闌珊的走到韓星元的病床前。
“問你個問題啊，為什麽不在我進入第一個夢境的時候，直接把我脖子擰斷？”三郎吊兒郎當的坐在床邊的黃石凳子上，問出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問的問題。
理智恢複之後，韓星元又變回了一直以來的孤僻模樣，麵無表情道：“有可能還沒把你脖子擰斷，你就受到刺激從夢境中脫離出來，那種情況下我沒把握一定能幹掉你。”
“那你為什麽不在第二個夢境中把我殺掉？”三郎又問道。
韓星元沒有表情變化的臉上，多了一絲嘲諷，冷漠道：“夢中夢的過程中，我也會陷進去…和你共用一副視角。”
“？？？”
“？”
三郎拔掉身上的針管，好奇道：“重新再看一遍自己的後悔不堪的過去，不會難受嗎？”
韓星元沉默片刻，點頭道：“當然會難受，不然我也不會在脫離夢境之後受這麽重的傷…夢境的反噬比你想象的要輕得多。”
“而且…這是我唯一能夠看到他的方法了。”
三郎兩隻手抱住後腦勺，身體靠在牆壁上，打了個哈欠，說道：“什麽嘛，這不是拱手把勝利送給我了，感情是這種戰場上的第一大忌啊。”
韓星元無所謂的笑笑，說道：“你最後不也是手下留情了？”
三郎不可置否的挑挑眉，最後三尖兩刃刀
落下的時候，稍稍偏離了一點方向，插在了韓星元腋下的空處，紮進了地麵，連碰都沒有碰到韓星元的身體。
第三場的戰鬥，是韓星元主動認輸棄權了。
不過韓星元本來對這場戰鬥的勝負也不甚在意，四大區和無法之地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區別，都沒有歸屬感。
這次參加十三之戰，隻不過是梟王敲了自己的門，自己賣了梟王一個麵子而已。
能夠結識三郎，倒是韓星元這次十三之戰的意外之喜。
這個看過了柳三斤二十年人生的家夥，好像還不錯，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我輸了這一場也沒什麽，反正之後四大區的小家夥們，也足夠贏下七場。”韓星元突然升起了一丟丟的勝負心，挑釁似的看向三郎。
三郎無所謂的笑笑，說道：“前麵的過程或許坎坷了一些，但這一次，四大區贏不了無法之地的。”
韓星元對於三郎如此篤定的回答有些驚訝，問道：“你就這麽肯定？”
三郎將目光投向競技場，輕聲道：“無法之地現在的年輕人，可是一個比一個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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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裏斯聲音落下的同時，鄭晶晶彎曲身體，寬大的衣袖無風自動，本就修長高挑的身體看起來更加“魁梧”幾分。
和寬大的上裝不相符的，卻是剛剛觸及到大腿一半位置的休閑短褲。
見普魯蒂娜奔襲而來，鄭晶晶也顧不得聖殿長輩們無數次叮囑自己的“溫柔”、“嬌媚”、“我見猶憐”，全身血肉瞬間化作白骨，欺身迎向普魯蒂娜。
奔跑的過程中，普魯蒂娜的雪白肌膚上，出現了怪異的綠色鱗屑，不過眨眼的時間，性感火辣的肉體就變成了好似蜥蜴一樣的模樣。
“獸種的增幅一係嗎？”
鄭晶晶大腦飛速運轉，在衝向普魯蒂娜的過程中，迅速的分析普魯蒂娜的特性範疇，該如何去應對。
“別猜了，幹脆點告訴你，我的特性叫做‘百鬼’。”
布滿了魚鱗加殼的手臂，和潔白無痕的小臂骨撞到一起，兩人都沒有占到便宜，幾乎是同一時間向後倒退。
鄭晶晶後背張開由白骨構成的駭人雙翼，不敢分神懈怠，表情凝重道：“百鬼…怪物女王普魯蒂娜？”
普魯蒂娜兩隻緊握的拳頭頂部，長出一對血紅的尖角，像極了東阿人古時候教徒使用的拳劍：“同為這一屆的時代七子，‘白骨’鄭晶晶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現在才想起來普魯蒂娜這個名字嗎？”
鄭晶晶眉頭舒展開，言語中的緊張和凝重全部散去，輕聲道：“同為時代七子？不好意思，我可從來都沒有承認，無法之地的你們能和我放在同一個高度。”
普魯蒂娜張開滿是獠牙的巨嘴，猙獰道：
“除了vita之外，你們三個，也從來沒被我們放在眼裏啊！”
一位是平日裏不善言辭，總是做出一連串糗事，卻獨具東方女孩魅力的小姑娘。
另一位是無時無刻不用厚實的棉服棉褲蓋住火辣妖豔的身材，滿載西方女人特有韻味的大姐姐。
兩個美貌與實力並存的姑娘，在踏上競技場的那一刻，就拋卻了身為一個“人”的模樣，變作世間最恐怖的厲鬼，為自己的陣營廝殺。
鄭晶晶從左右兩臂白骨的尖刺上，抽出兩把細長的骨劍，迎擊普魯蒂娜舞的虎虎生風的拳劍。
骨劍與拳劍對撞，發出“叮叮當當哐哩啷”的聲響，極富有電影美學的色彩。
作為同屆的時代七子，鄭晶晶和普魯蒂娜之間，有著無法言喻的仇視感。
無關於性別、年齡、身份和地位，隻是這一屆的所有時代之子，對彼此之間的戰鬥欲望都異常的強烈。
在這個時代七子的排行被人戲稱為為“vita時代”的時間段裏，三大區的時代之子和無法之地的兩位時代之子，聽夠了太多的閑言碎語。
但不得不承認，vita的存在，的的確確壓了曆史上所有的時代之子一頭。
在這個“一人之下”的世界，“除開vita這個千年一遇的異類，誰才是當今時代年輕一輩的領頭羊”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人們太久。
日複一日的壓力下，另外五位時代之子之間，早就被這個時代挑起了互相之間的戰火，隻是一直沒有燒起來罷了。
這次的十三之戰，雖然沒有辦法徹底排出誰才是“vita之下第一人”，但兩岸之間的生死之戰，也足夠這幾位時代之子互相宣泄胸中的怒火。
身後背負的使命感，和被評選上時代七子的第一天起所承受的非議，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兩個正值氣血旺盛時期的女人，在短暫的試探之後，就互相毫無保留的使出全力。
一秒鍾數十次的瘋狂對斬下，骨劍和拳劍同時碎裂，兩個女人幾乎同時下意識的後撤半步，隨後低吼著向前跨出一大步，將拳頭遞出。
“錚！”
鱗片撞擊石塊的聲音在競技場上回蕩，透過屏幕觀看實時轉播的群眾，幾乎被這刺耳的聲音炸穿鼓膜，不得不低下頭，用雙手捂住耳朵，來度過這段比指甲摩擦黑板還要更折磨的時間。
兩隻拳頭，以近乎相同的力道，同時砸在對方的臉上。
白骨麵容的鄭晶晶看不出表情的痛苦喜悅，但裸露在空氣中的下顎骨明顯被打的錯位一截。
金色卷發的“蜥蜴”普魯蒂娜也沒比鄭晶晶好上多少，倒飛數十米後從地上爬起來，因為特性而變長了的嘴巴，被鄭晶晶直接打的歪向一旁，呈現出一個“L”形。
普魯蒂娜嚐試把歪掉的嘴巴掰回來，但自己發力根本做不到，隻能散掉鬼蜥形態，重新變回人形。
“鬼獅！”
揉了揉恢複原狀的嘴巴，普魯蒂娜低喝一聲，全身體毛瘋長，一根根金色的須發迅速布滿全身，嘴裏突出兩根尺長的粗牙，看起來極為駭人。
鄭晶晶直接動手把錯位的下頜骨掰回原位，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吧”聲，把屏幕前熬夜看直播的普通群眾看的一陣皺眉，就好像疼在自己身上一樣。
“怎麽這麽花裏胡哨。”
鄭晶晶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後，身後骨翼脫離脊骨，飛旋著纏繞在兩隻手臂上，形成一副手臂的重裝鎧甲。
不需要言語的挑釁，兩個女人似乎是心有靈犀一般，同時飛掠而出，重拳和利爪齊齊轟出，不給對手和自己留半點餘地。
宛若科幻電影中的重裝機甲一般的白骨手臂當頭落下，普魯蒂娜一雙金毛飄飄的巨大獅爪，迎風頂上，毫不畏懼的和重裝白骨碰在一起。
明明隻是lv.7之間的戰鬥，碰撞時產生的能量波動要比很多lv.8全力爆發時還要強上一線。
長毛柔順的金色獅拳，和重裝強力的白骨甲臂高速碰撞。
兩個姑娘明明都是瘦弱纖細的身子，卻將兩雙和身材處於兩個極端的拳頭舞的疾風呼嘯，拳與拳的碰撞之間充滿了暴力美感。
無論是看台上的各地域強者，還是屏幕前熬夜看電視的平民百姓，都不得不稱讚一聲“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