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塗抹完畢,重新照了照鏡子,覺得臉色可以了,別人不仔細看,應該看不出來,顧明琴安了心,起身,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拿了一件衣服,隨後才好像是突然發現一般,驚訝地詢問弟弟:“你怎麽還在這裏?”
“大姐,我……”正想解釋一番,話剛開了個頭,就被姐姐悠悠地打斷了—
“眼下這個時候,顧家隻有我們兩個,想要保護這份家業,我們必須通力合作、分工明確。”拿了一件深色衣服,披在身上,比了比,還不錯。叔公剛剛去世,這個時候,自己不能穿著亮麗。回頭看著弟弟,輕歎一口氣,正色道,“該說的,昨天晚上在祠堂裏,我都已經說過了,在這裏,我不想重複,而且你已經答應了,我希望你信守諾言。這一次,不管能不能報仇成功,我都豁出去了,和他們父女倆不死不休。唯一的希望是你不要步我後塵、卷入其中,好好地看護醫館,發展家業,才是正理,別讓我的努力付之東流,好嗎?”
說罷,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懇切地看著弟弟。
受其感染,顧嶽衝熱血沸騰,不由地重重點頭:“大姐,你千萬要小心啊。”
“我會的,那個陳思婉,不值得我一命抵一命。”
顧府門口—
“你怎麽,你怎麽……昨晚上沒睡好吧?”一看見顧明琴,方敏就注意到她憔悴的臉色,自然是心痛不已,同時也自責,自己不應該這麽早過來打擾她。隻是,身不由己啊。
一聽這話,顧明琴急忙摸了摸臉,這裏沒有鏡子,自己到底是什麽模樣,一時也看不出來。不過出來之前,顧明琴照過鏡子,覺得臉色很不錯,怎麽這個方敏這麽快發現了?走近一看,才發現這個男人也是雙目通紅,麵色憔悴,禁不住笑問一句:“方捕快不也一樣?”
方敏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見她指了指眼睛,瞬間醒悟,不由地笑了:“顧女醫請上車。”
上了馬車,方敏就開始向顧明琴大倒苦水:“你是有所不知啊,昨晚上,我真的是整宿沒睡,和賀大人一起,對陳思婉來了個突擊審問。本想著這個女人受了重傷,又中了迷藥,神誌不清,說不定就可以吐露一二。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嘴巴太硬,什麽也不肯說。我和賀大人輪番上陣,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到威逼利誘,就差嚴刑拷打了,可這女人就是什麽也不說了。實在沒辦法了,賀大人想起顧女醫你,希望你能幫一個忙。”
“我能做什麽?”顧明琴眉頭微蹙,形容不解。
“昨晚上審問陳思婉時,這個女人反反複複就一句話,讓你過去。”
“讓我出麵?”顧明琴指著自己,看到方敏點點頭,終於相信,陳思婉的確是說出這樣的話。隻是讓她不能理解的是……“你們覺得我出現了,她陳思婉就會實話實說嗎?”問罷,顧明琴低頭苦笑,不置可否。如果要說,這幾個月來,陳思婉早就開口了;如果要說,這幾個月來,兩個人也用不著虛與委蛇了。
看出顧明琴的心思,方敏點頭解釋道:“其實我們也知道,見到了你,她陳思婉也未必會說實話;可是她既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必然有她的目的。倒不如試一試,看看這女人目的如何,說不定可以順藤摸瓜……”說到這,方敏抬頭看著顧明琴,見她微微蹙眉,似有不安,於是就再次安慰道,“安全問題,你不必擔心。陳思婉已經被關入大牢,雖然算不得銅牆鐵壁,可她也不是我的對手,掀不起大風大浪。你放心,我方敏絕對絕對不會讓你有事。”
聽到最後一句,顧明琴免不了心頭一顫,一抬頭,便對上男人深情的眸子,頓時有些招架不住。幸虧對方及時扭過頭去,輕咳一聲,才沒有造成太過尷尬的局麵。但即便是如此,接下來的一段路,兩個人確也是誰也沒說話,甚至連目光相接都再也沒有了……
縣衙裏—
“怎麽,顧女醫昨夜沒有休息好吧?”顧明琴一進門,賀孟宇就發現了她臉上的憔悴,由不得關切地問了句。
顧明琴低頭苦笑,有些無奈,本以為塗脂抹粉可以掩蓋一些不好的顏色,可沒想到還是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叔公去的突然,再加上昨夜之事,明琴也是感慨萬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想起叔公……”戛然而止,提起那位老人,顧明琴不由地垂下頭去,哀歎不已。
“是啊,顧老爺的確是死得冤枉。”賀孟宇想起顧鑫,也是感慨萬千。過了片刻,回頭看著顧明琴,“顧女醫,今日為何請你過來,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顧明琴點點頭:“路上的時候,方捕快已經和明琴說過了。”
抬頭看著方敏,對方點點頭,看來是真的。賀孟宇這樣想著,低頭再次看向顧明琴,哀歎一聲說道:“顧女醫,說句實話,本官現在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陳思婉害死了顧老爺,害慘了二小姐,你們必然是對她恨之入骨。不僅是你們,就連本官,聽到她對二小姐說的那些話,也是怒火中燒。當時二小姐動手打人,本官選擇冷眼旁觀,就衝這一點,你也應該明白本官的立場吧。”
“多謝賀大人寬恕明音的任性妄為。”顧明琴俯身行禮,像是在為弟妹所做之事表示抱歉。
“哎,顧女醫,你無需如此,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是我,或者是我的女兒,被陳思婉設計羞辱,本官連殺了她的心都有,更別說是區區暴打一頓了。”賀孟宇說到這裏,緊握雙拳,顯得義憤填膺。過了片刻,他慢慢地平靜,回頭看著顧明琴,“不但是二小姐,就連嶽衝少爺昨晚上所為,本官也不會放在心上。老實說,陳思婉死不足惜,可就這麽一刀斃命,實在是太便宜她了,最起碼那個陳錦顯還沒有消息。顧女醫,你覺得呢?”
說到這,回頭看著顧明琴,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顧明琴神色淡淡:“現如今,明琴別無他求,明琴信得過賀大人,隻希望賀大人可以將凶手依律處置,還顧家、叔公一個公道。”說著,顧明琴俯下身,就要叩拜。
“顧女醫,不必如此,快快請起。”賀孟宇下意識地伸出手,不方便前去攙扶,便向著方敏使了個眼色。看到方敏將顧明琴攙扶起來,他於是才接著說下去,“顧女醫,你放心,那個陳思婉身負慘案、又是執迷不悟,勾結敵國,這樣的人,本官是萬萬不可能饒恕於她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本官向你保證,陳思婉在本官手裏必死無疑,絕對不會有半分活路。”
顧明琴欠了欠身,再次表示感謝。
見她相信了,賀孟宇放了心,隨即話鋒一轉,接著說:“隻是本官還是那句話,讓她就這麽死了,太便宜她了。在她的身上,還有太多的問題無法解釋。比如說前段時間死去的那些陳家舊仆,半年前,很有可能是死在她的手裏;可是在那以後,還有兩三個人死於非命,而通過觀察,那段時間,陳思婉不可能有殺人的時間,如果不是她,殺人凶手可能是誰?”
說到這,賀孟宇看了眼顧明琴,見她沒有反應,不禁蹙了蹙眉頭,猶豫片刻,接著說下去:“還有那個何衝,事到如今,何衝是生是死,身在何處,我們一無所知……”
“賀大人,恕明琴直言,明琴覺得,憑著陳思婉瑕疵必報的性格,何衝何公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顧明琴聽罷,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賀孟宇有點吃驚,看了眼方敏,隨後對著顧明琴微微頷首:“顧女醫說得有理,畢竟這麽多天了,音信全無,怕是……但俗話說得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像現在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於本官來說,恐怕是難以結案。”賀孟宇說著,蹙眉搖搖頭,好像是非常為難。
“難道賀大人真的覺得陳思婉會在明琴麵前如實相告,什麽都會說出來?”顧明琴再次搖搖頭,表示不置可否。
“話雖如此,可眼下這個時候,陳思婉既然提出見麵,必然是有話要說,而你的作用無可替代。”賀孟宇說著,深深地看著顧明琴。
顧明琴並未答複,隻是垂手而立,靜等著賀孟宇繼續說下去。
賀孟宇看了她一會,見她不答,也是不惱,隻是收回目光,繼續剛才的話:“當然,本官並不是命令你一定要從她的嘴裏得到所謂的情報,說白了,本官隻是想讓你去見他一麵,聽聽她說些什麽,然後如實相告,本官自會判斷。顧女醫,其實本官也覺得你也是想和這位不知是敵是友的童年友人好好談談的吧。”
聽到此話,顧明琴愣了愣,抬頭看去,賀孟宇看著自己,眸子裏頗有深意,似乎在得意看穿了自己。顧明琴表示無奈,對於陳思婉,自己雖有諸多疑問,卻不願再見,隻想著讓官府早日將她正法,自己也可以告慰叔公的在天之靈。隻是她沒想到,賀孟宇竟提出要求,讓自己審問陳思婉……
“既然是賀大人的要求,明琴必然是盡力而為,不負所望;隻是,若那陳思婉真的是執迷不悟,恐怕就算是明琴出麵,也不會誠心坦白。還請賀大人另覓他法,不要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明琴一個人的身上。”顧明琴雖然答應了,但也把關鍵問題說了個明明白白。
賀孟宇當然聽得出明琴的意思,急忙答道:“顧女醫多慮了,盡力就好,就當是送舊友最後一程吧。”說到這,賀孟宇似乎有點感慨,不由地長歎一口氣,隨即吩咐方敏,“方捕快,把顧女醫送入大牢,和陳思婉見一麵。切記,保護好顧女醫的安全,千萬不要讓賊人有可乘之機。”
“卑職明白。”方敏誠懇答應,抱拳一拜,隨後看著顧明琴,“顧女醫,這邊請。”
“多謝。”顧明琴微微頷首,並向賀孟宇欠了欠身,然後便跟著方敏轉身向外走去。
賀孟宇看著前方兩個熟悉的背影,半眯起眼睛,捋著胡須,微微皺眉,捫心自問,到底是誰。
走在路上的時候,方敏似乎想起一件事,免不了提醒顧明琴:“其實昨天晚上回來之後,賀大人本沒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陳思婉執迷不悟,誰都看得出,他是什麽也不肯說的。隻是就在賀大人準備抽身離開之時,陳思婉突然吵鬧不已,說了一句話,她說,賀大人身邊有奸細,是他最親近的人。”
“賀大人身邊有奸細?”聽了這話,顧明琴自然是大驚,急忙問道,“那個人是誰?”
方敏搖搖頭:“不知道,就是這個問題,嚴刑拷打,威逼利誘,沒用,陳思婉就是一句話‘要見你’。”說著,回頭看著顧明琴,見她眉頭緊皺,麵露吃驚之色,好似難以置信。方敏頜了頜首,輕歎一口氣,“我和賀大人審了她一個晚上,就是這個問題,根本就沒用,陳思婉什麽也不說,就是一句話,要見你。直到天蒙蒙亮,賀大人實在是受不了了,才暫時放過他。”
方敏說到這,輕輕搖頭,好像是頗為無奈。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今天晚上我回房休息了沒多久,賀大人就讓人過來找我,隨後就派我去了貴府。”說到這,又回頭看著顧明琴,話盡於此,顧明琴應該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賀大人想利用我,把陳思婉的話套出來,查出身邊的奸細?”此時,顧明琴終於明白了賀孟宇讓自己過來的真正用途。
方敏頷頷首,再次無奈的一聲長歎:“其實在我看來,這事情根本就是她陳思婉的離間計,想讓我們分崩離析、自亂陣腳,從而趁虛而入。關於這一點,我和賀大人分析過了,隻是……”輕輕地搖搖頭,方敏好像是非常無奈。隨後回頭看著顧明琴,仿若安慰道,“我剛才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見到了陳思婉,該說什麽就說什麽,並不一定非要打聽出奸細的事。”
“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見到了她,該說什麽,要說什麽?”顧明琴說著,苦笑地搖搖頭。側目看去,方敏的臉上寫滿了不解。顧明琴歎了口氣,隨即接著說下去,“事到如今,我和陳思婉還有什麽可說?這幾個月來,我和她交流過無數次,聽她懺悔、聽她哭訴,到頭來,隻不過是演戲罷了。”
說著,聳聳肩,顧明琴接著道:“這個女人對我恨之入骨,覺得當初我棒打鴛鴦,拆散了她的愛情,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與我。可她從未想過,他們父女倆對我們做了些什麽。關於這個問題,我們談論過無數次,如果猜得不錯,這次見麵,怕她還是會說這些。也許在她看來,我是她自甘墮落的罪魁禍首。弄得不好,又是不歡而散,這個女人執迷不悟,你們最好不要在我的身上抱太大的希望,我……方捕快?”無意間一回頭,卻發現一直和自己並肩而行的方敏居然,不見了?轉頭一看,對方居然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裏,低頭沉思著什麽。
“方捕快,方捕快……”顧明琴也停住了腳步,回頭喚了幾聲。
聽見呼喊,方敏猛地抬頭,才發現顧明琴已經走了很遠,快走幾步,跟上了她:“顧女醫,實在對不起,我剛才……”
“沒什麽,反正我也不急。”顧明琴表現得並不在意,隨即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顧明琴想起剛才,隨即試探地問道,“方捕快剛才若有所思,是想起這個案子有什麽問題了麽?”
“哦,沒什麽,是我自己的一點私事。”方敏故作輕鬆。
真的是這樣麽?顧明琴天性敏感,對於這個答案,半信半疑,悄悄地打量著方敏,見他眉頭緊鎖,好似若有所思,不禁越發懷疑、越發好奇,他到底在想什麽。不過作為一個外人,不管是私事還是公事,別人不願意說,自己也不好開口。索性不再去想,就此作罷了。
監牢裏—
“陳思婉。”方敏冷冷地喊了一聲,見人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好像是爛泥一般,頓感厭惡,伸腳就要踢,卻被旁邊的顧明琴拉了一把,見她對自己搖搖頭,麵帶懇切,索性就罷了,正準備再喚時,無意間一回頭,卻發現陳思婉已經揉著眼睛,清醒過來了—
“來了。”陳思婉說著,打了個哈欠,從地上坐起來,還悠然地伸了個懶腰。
看著這女人有恃無恐的模樣,方敏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他想打人了,隻是礙於顧明琴在身旁,不得不暫時忍耐:“陳思婉,你想見顧女醫,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現在可以說了吧,賀大人身邊的奸細到底是何人?”
在方敏的身上打量一陣,陳思婉回頭看著顧明琴,冷聲說道:“你先出去,我想和顧女醫單獨談談……”
“陳思婉,你不要得寸進尺。”方敏大喝一聲,“哐當”差點抽出佩劍,卻在關鍵時刻,被顧明琴按住了手—
“方捕快,你先出去吧,讓我和陳小姐最後一次好好談談。”顧明琴故意這樣說道,餘光中,陳思婉變了臉色,怒火好似要從眸子裏噴發。顧明琴故作不見,隻是在方敏開口之前,阻止了他,“我心裏有數,沒事吧。”同時,向方敏使了個眼色,讓他給自己一個機會。
見顧明琴決心已定,方敏也不好再說,隻是臨走之前,再次警告陳思婉:“陳思婉,你不是我的對手,別自作聰明的耍手段,否則……”嗬嗬地笑了幾聲,話畢,轉身離開了監牢。
方敏離開後,顧明琴主動關上了監牢的柵欄,回頭去看對麵的陳思婉。此時,那女孩已經變了臉色,目光陰沉,隱隱的帶著殺氣、帶著不甘、帶著一團火,仿佛頃刻之間,就要把自己燃燒殆盡。這樣的目光讓顧明琴心頭一驚,也有些懼怕,但想著方敏就在門外,不由地暫時放了心。定了定神,正要主動發問,不曾想,對方竟主動開了口—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出賣了我?”看著顧明琴,陳思婉咬牙切齒的發問,猩紅的眼圈裏包含著淚水,但她似乎是咬緊了牙關,不讓眼淚落下。
“出賣?”聽到這個詞,顧明琴也有些吃驚,不覺擰起了眉頭。
“是的,一定是有人出賣了我,不然的話,昨晚上你早就死在我的手裏了。”說這話時,陳思婉語氣恨恨,隨即一躍而起,試圖撲向顧明琴。誰料,在她的身後,一條巨大的鐵鏈狠狠地拉扯著她,猛地用力,鐵鏈將她拉回原處,一屁股跌坐在地,腦袋向後一仰,狠狠地砸在牆上,使得女孩的臉色頓時扭曲的不成樣子。
剛開始看她張牙舞爪的衝向自己,顧明琴頓時嚇了一跳。待得見她被鐵鏈控製在原地,才稍稍地放了心。此時,對方麵色扭曲,形容痛苦,看來是受傷不輕。下意識地,顧明琴向她走近,本欲看看傷勢如何,不料,對方卻突然抬起頭來,逼視著自己,眸子裏帶著殺氣。駭得顧明琴再次頓住了腳步。
“告訴我,到底是誰出賣了我?昨晚上,那個方敏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那裏。”陳思婉語氣冷冷,好像是憋著一股氣。
一聽這話,顧明琴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事情比想象的複雜:“方捕快不在那裏,他會在哪兒;你們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麵對此問,陳思婉彎起嘴角,不無得意地笑了。向後挪了挪,靠在牆上,抱起雙臂,顯得悠然自得:“那個老家夥果然信了我的話,果然讓你過來和我見了麵。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把一切地告訴你麽?”說罷,嗤笑一聲,好像是不以為意。
顧明琴這時卻正色說道:“陳思婉,你誤會了,賀大人讓我過來,並非是為了讓我從你嘴裏得到所謂的情報,他隻是告訴我,你馬上就要被就地正法了,賀大人讓我看在往日的交情上,過來見你最後一麵,問問你有什麽遺願……”
“什麽,你們要殺了我?”陳思婉聲音尖銳,跳起腳來,再度向顧明琴撲過去,卻被身後的鐵鏈絆倒在地。即使是趴在地上,她還是咬牙切齒的威脅著顧明琴,“你們敢殺了我,難道就不怕東麗部隊把滬城夷為平地?”
“兩國交戰,東麗軍隊卑鄙無恥,趁著我國勢單力薄,發起攻擊,如今已經攻陷華夏大部,如何能夠放過一個區區滬城?陳思婉,你說出這樣的話,未必太高看你自己了吧?”顧明琴說到這裏,回頭看著陳思婉,又是一陣冷笑。轉而卻是一臉正色,“不過,賀大人早有準備,這些年,修城防,買武器,就算不能收複失地,守住滬城這個小地方,讓敵軍暫時沒有攻陷的可能,還是有機會的,堅持個一年兩年,總是沒問題的。正好你來了,把你這個人神共憤的東麗奸細殺了祭旗,一方麵可以平息眾怒,另一方麵也可以讓所有人看清楚賀大人抵抗外敵的決心。兩全其美。”
“你……”指著顧明琴,陳思婉眸子裏怒火正旺。
顧明琴好像是沒看見,自顧自地往下說:“陳思婉,其實賀大人給過你機會,如果你肯幡然悔悟、老實交代……”
“如今天下大亂,軍閥混戰,國將不國,東麗侵占,那是早晚的事……”
“就算是軍閥作惡、民不聊生,那又如何,那是我們自己的事,輪不著一個敵國見縫插針。陳思婉,你好好看看,現如今,就算是互為敵人,那些軍閥、軍隊,槍口也是一致對外,像你們父女倆這樣心甘情願做漢賊、做俘虜的,少之又少。為什麽,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助紂為虐,與人為敵,必會受到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生生世世抬不起頭來。”說完這些,顧明琴停了停,半眯起眼睛看向陳思婉,“我就不明白了,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們父女倆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都是你逼的。”陳思婉再次咬牙切齒,望著顧明琴,目光狠厲。
顧明琴再次笑了,什麽叫道不同不相謀,什麽叫執迷不悟。這個陳思婉,從來都隻會把責任推到別人的頭上,從來不去反思,自己做了些什麽,自己的父親做了些什麽?既是如此,還有什麽可說?就這樣,顧明琴冷笑著,準備轉身離去,就在這個時候,陳思婉突然叫住了自己—
“如果我死了,嶽成哥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如果嶽成知道叔公死在你手裏,也將一輩子不會和你見麵。”顧明琴也不客氣,馬上回懟,如是說道。
“那是他咎由自取,死了活該。”陳思婉憤怒了,歇斯底裏,怒視著顧明琴,“從一開始的時候,那個老家夥就看我不順眼。我去學堂看嶽成哥,他見到了我,理也不理,直接拉著嶽成哥就跑了;我爹去你們家提親,那個老東西見也不見;我冒著雨,跪在你們家門口,你們居然也無動於衷……”
“你覺得我們對你不公,那你父親對我們做了些什麽……”
“我什麽也不知道……”
“剛開始,你什麽也不知道;可後來呢,你知道以後,你是怎麽做的?”顧明琴毫不留情地反問,銳利的眸子緊盯著陳思婉,“很久以前,我覺得叔公殘忍,拆散了你們,害的嶽成懷恨在心,這麽多年了,杳無音信。可我現在才知道,叔公做的是對的,你的愛情一點也不偉大,不過是卑鄙的自私罷了……”
“為了嶽成哥,我可以付出一切……”
“真的是這樣麽,你可以為了嶽成,殺了你的父親嗎?”顧明琴厲聲質問道。
此話一出,陳思婉瞬間平靜下來了,閉了嘴,望著顧明琴,隻有沉重的呼吸聲,過了許久,女孩才說出一句話來:“顧明琴,你根本就不懂愛。”
顧明琴愣了愣,突然憶起,很久以前,兩個人也討論過這個問題。深吸一口氣,顧明琴平靜地點點頭,然後開了口:“也許吧,也許我不懂愛,否則的話,我不會毫不猶豫的跑去退婚,在愛情和親情之間,我選擇了親情。可你呢,你選擇了誰,還不是你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
“你根本就看不到我當時是多麽的矛盾……”
“你心裏如何矛盾、如何糾結,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看到的是結果,是你最後的選擇。”顧明琴打斷她的話,如此說道,對方抬頭望著自己,滿是不甘、憤懣。顧明琴毫不畏懼,迎上她的目光,眼睛也是瞪得很大,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不怕你,“你口口聲聲說愛嶽成、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可你知道,他要的是什麽嗎……”
“我可以給他一切……”
“他要他的顧家,要他的父親,要他的叔公……這一切的一切,你給得了他嗎?奪走他所有的一切的,不就是你們父女二人嗎?這樣賊喊捉賊,意義何在?”顧明琴再次反問。深吸一口氣,她歇了歇,接著說,“所以你根本就不了解嶽成。我和你說過,當初他選擇離開,和叔公無關……”
“不可能,就是你們把他逼走的。”在這件事情上,陳思婉固執己見。
顧明琴無奈:“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顧明琴語氣淡淡,顯然是不想再說了,對牛彈琴,意義何在?轉身要走時,卻聽見嚶嚶的哭聲。回頭一看,隻見陳思婉把自己埋在膝蓋裏,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厲害。不知為何,在顧明琴心裏,竟起了一陣悲哀,或許這個女孩隻是太任性罷了。
“陳思婉,事到如今,你已經沒有活路,必死無疑的。奉勸你一句,幡然悔悟,或許還能改變你在嶽成心裏的形象,否則的話……”
“你要怎麽樣?”陳思婉突然停住了哭泣,猛地抬頭,望向顧明琴。
“我能怎麽樣,當然是給嶽成寫信,告訴他,是你害死了叔公,害慘了明音;除此之外,我還會告訴他,你已經被押到菜市口砍頭,死得其所。”最後幾個字,顧明琴一字一頓,說的清清楚楚。停了片刻,話鋒一轉,顧明琴再說道,“當然,如果你可以幡然悔悟,低頭認錯,在那封信裏,我也會跟嶽成把話說清楚的……”
“你怎麽知道嶽成哥在京城?”陳思婉突然發問。
顧明琴一聽,心裏“咯噔”一下,忙問:“嶽成真的在京城?”沒想到話音剛落,對方突然就低低地笑了起來—
“顧明琴,你果然在騙我,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
“你不也一樣嗎?”顧明琴醒過神來,恢複了平靜,心裏掩飾著淡淡的失落。本以為真的可以套出弟弟的下落,沒想到卻被看穿了陰謀。這個陳思婉,果然不一般。
“那也是你逼的。”陳思婉仍舊是這句話。恨恨地盯著顧明琴,“你知道麽,剛來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顧明琴是真心誠意照顧我,願意成全我和嶽成哥,把我當成顧家的一份子,終有一天,我會把一切告訴你們。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在我醒過來的第二天,那個老不死的就找了個借口,把我趕了出來。後來,我在你麵前不管如何可憐、如何懺悔,你都不願意把我帶回家,還找各種理由搪塞我……”
“你的所謂可憐、所謂懺悔,是真的嗎?”
“隻要你真心對我好,我就是真的。”陳思婉梗著脖子,好像是要據理力爭。回答她的卻是不屑一顧的一聲輕哼。陳思婉似乎也並不在意,冷冷一笑道,“好嘛,你們瞧不起我,憎恨與我,我也就沒必要再枉費心思討好你們了。顧明琴,你知道麽,那個老家夥落在我手裏的時候,他看見我,馬上衝過來要掐我的脖子,嘴裏喊著‘父債子償’,可一個糟老頭子,怎麽可能是我的對手?我小小的一個手指頭,就把他掀翻在地了。他身上的那一條條傷疤,想必你也看見了。那可是我一鞭一鞭親手抽到他身上的,還有那個一個個針眼,也是我……”
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脆響,顧明琴已經一巴掌打在陳思婉的臉上了—
“無恥。”
“都是你逼的。”依然是這句話,看著顧明琴,眸子裏的恨意好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突然間,陳思婉再次笑了起來,“實話告訴你吧,那個糟老頭子並不是我殺死的,而是血流幹了,窒息而死。當時我就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場景啊……”突然間,陳思婉哈哈大笑,好像是瘋了一般。
顧明琴閉上眼睛,握緊拳頭,反複告誡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她說的是假的,是故意的,想刺激自己。可不知為什麽,叔公受虐的那一幕總是在自己的腦海裏反複出現,如同她剛才所說。她急促的呼吸了幾聲,猛然間轉過身去,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如同地獄,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剛走到門口,身後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瘋女人得意的聲音—
“你不知道嶽成哥在哪兒,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會嫁給他。”
“不可能。”第一次,顧明琴控製不住情緒,激動地反駁道,“隻要我顧明琴還有一口氣,你陳思婉就永永遠遠不要想進我顧家的大門……”
雖然成功激怒顧明琴,讓陳思婉有點得意;可聽到這樣的話,仍舊讓她情緒憤然,指著顧明琴,毫不客氣地說道:“顧明琴,你的話我記住了。其實我這一次本來是想讓你死的,可是現在,我改主意了。我不會讓你死,我要讓你活著,我要保護你。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你親眼看見我風風光光嫁入你顧家的大門,我讓你當著所有人的麵,給我端茶倒水,親口叫我一聲‘弟妹’……”
“永遠不可能有這麽一天。”顧明琴毫不猶豫的否決,“因為還有三天,你就要人頭落地。結婚生子,下輩子吧。”
“想讓我死,不可能的。”陳思婉微笑地搖搖頭,似乎成竹在胸,“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麽,賀大人身邊有奸細,他很快會來救我的。”
“他是誰?”顧明琴急忙問道。事到如今,對於這個問題,她也想要一個答案。不為別的,就是因為自己的弟弟顧嶽成……
“他……”
陳思婉話還沒說出口,便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驚得顧明琴連連後退幾步,直接撞在了監牢的柵欄上。待得耳鳴聲慢慢地消退,顧明琴才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耳朵。什麽聲音?顧明琴憑著記憶判斷了一下,好像是什麽東西炸裂開來。
“他來了。”
平靜的聲音緩緩而來,隨著聲音,顧明琴緩緩地回頭,隻見那陳思婉半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樣子越發得意了。這讓顧明琴禁不住猜測,莫非這個爆炸聲和她有關?她說的那個“他”到底是什麽人?還沒來得及靜下心來,把這些問題想個明白,又是“轟隆”一陣巨響,和剛才的聲音一模一樣。顧明琴再次愣在那裏了,這時一隻手從外麵伸了過來,抓住自己的胳膊,拖著自己往外走。
“顧女醫,趕快走,好像是發生了爆炸。”
抬頭一看,是一個獄卒。顧明琴記得他,初來之時,就是他幫自己打開了監牢的大門。走了一路,沒有看見方敏,顧明琴本來想問問,可年輕人拉著自己走得飛快,讓顧明琴根本沒有機會開口,盡可能加快速度,趕上他的腳步。一會功夫,兩個人便走到了大牢外麵。
“方捕快呢,怎麽沒看見人?”趁著喘氣的功夫,顧明琴才有機會發問。
“方捕快聽到聲音,就急忙趕過去了,臨走之前,讓我進去把顧女醫你拉出來。”跑了一陣,年輕人也有點累了,也是雙手叉腰,站在那裏重重地喘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