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龍鳳
謝平懋呼了一口氣,直視著謝祺的目光,才緩緩道:“柳照她……是女兒身。”
??謝祺的身影僵了僵。
??“本來這話不該由我來說。”謝平懋繼續道:“她身負家仇,自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如此作為。但考慮到若真有那份可能她也是我們謝家血脈,我便多此一事了。無論她身份如何,隻懇請姑母她是女兒身這一點勿告訴外人。”
??他可以看到謝祺的手在微微發抖,雖然她麵色不顯,但謝平懋的心陡然便沉到了穀底。
??他閉了閉眼,將氣息順平後才道:“我不知姑母當年是如何打算的,也無意深究。隻是若您不出麵,柳照的身份始終無法確認,叔父乃至京城來的方大家,也不會善罷甘休。這對您,對她,都是樁麻煩事。”
??所以無論如何,他是要來勸一勸謝祺的。
??腦中閃過柳照影平靜的臉龐,嘴角揚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真的……會是謝家人嗎?
??作為他的族妹。
??突然間謝平懋便有些如鯁在喉。
??謝祺的手依舊在微微顫抖,可見心頭大亂,她不必多說,也反應出謝平懋已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可是在她而言,當年既然把孩子送走,無論孩子是男是女,無論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都是鐵了心不想再認回孩子的,孩子的父親是誰,她當年沒說,便終身不會多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謝祺恢複了平靜,閉眼說道:“我已是方外之人,早已無家人無兒女,你和我說這些皆是無用功。謝三公子還是請回吧。”
??謝平懋不打算再勸,這位姑母的性情他也算有些了解,既倔強又剛烈,臨走前,他隻說了一句:
??“倘若您還有半點慈母之心,便真該為自己苦命的孩子想想。京城既來了人,這件事,就必然要有個結果。您不想舊事重提,可世上總有人會握著舊事不放。”
??謝平懋離開後,室內一片靜謐,謝祺更是仿佛入定一般久久無法動彈。
??枯坐半晌,她不由憶起自己恍如隔世的少女時光……
??金陵謝家最耀眼的女兒,千嬌萬寵地長大,一朝進京,廣平侯謝家的門楣來往的又豈是一般人,世家公子,天皇貴胄,那些溫柔繾綣,郎情妾意,她又如何能平靜守著一顆本心?
??可她若在金陵還算個人物,放在王孫滿地的京城,實在不值得旁人將她放在眼裏。
??男歡女愛不必多提,她到底還是一腳踏進了泥潭。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知道自己依舊是執迷不悟的,哪怕不得善終,被情郎拋棄,被家族厭恨,甚至連女兒都保不住。
??當年隻有她和接生的貼身仆婢英姑知道她所誕下的是女兒,她信不過家中父母和兄嫂,生怕孩子遭毒手,一番布局,交托給兄長的是外麵買來的男孩,而自己的女兒則在出生當日就被送走,從此銷聲匿跡。
??自己的女兒身在何方,她和英姑亦不知曉。
??但謝平懋提到的白玉帶鉤又是怎麽回事?
??這卻是不假的。
??那東西本是一對,是當年謝祺與孩子父親的定情信物,原本也沒想過要留給孩子,甚至她從沒有想過和女兒再相見的一天,隻叫她泯然眾人,平平凡凡地過完一生就好了。
??可剛剛出生的小女兒在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抱她的時候,就將謝祺掛在胸前的一對白玉帶鉤緊緊攥著,仿佛是知道這是她父親的東西。
??最終,謝祺還是將一對白玉帶鉤給了兩個孩子。
??她如此自私,又如此矛盾,仿佛這東西給出去了,就能帶著她一縷牽掛保佑兩個孩子平安。
??當謝裕夫妻告訴她她的兒子回來時,她雖麵上不顯,可心中隻覺得可笑,又隱隱地覺得解恨,當年所留的一手,終究成就了一番今日局麵。
??是那男孩子尋回來了罷?
??若是個真有本事的,攪得這謝家天翻地覆也算值得。
??她心中依舊不怎麽信謝平懋的話。
??想到此處,便又多了幾分狐疑。
??女扮男裝?
??莫不是這謝三聽了謝裕夫妻的話來詐她?
??他謝三公子再能耐,也不過是猜測,沒有半點證據,可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柳照此人,她總少不得再去見一見。
??******
??柳照影此次立了大功,卻也受了不輕的傷,自然探望的人絡繹,即便一再讓阿拴謝客,也依然有些擋不住的人——並非指孟眠春,他尚且在氣頭上,不願一而再再而三地屈尊。
??細膩多情如張秀才,已帶著畫學院的同窗來哭了一通,雖然城中出事,他們幾個倒是無恙。
??再有王三娘和雲冉冉幾位年齡頗為參差的“紅粉知己”,還有自認柳照影為“過命兄弟”的青龍幫董八段、李大牛等人。
??這些人又豈是阿拴能擋住的。
??他們倒不算白來,知道帶上些酒菜美食來,當然,柳照影看著那肥的流油的整個兒豬頭肉差點連倒三天胃口就另說了。
??謝家除了謝平懋之外,柳照影是一概不見的,謝裕夫妻如今對她是越發親厚了,隻是這親厚卻比董八段的豬頭肉更讓人倒胃口。
??無論原身是不是謝家血脈,柳照影都是不在乎的,她替柳芝元夫妻報了仇,已是還了柳照影一條性命,她從沒有忘記過她是誰,她是季如蕙,是含恨而死的仙惠郡主。
??謝祺出現的時候,柳照影不覺得意外,甚至說,她心中的想法是:總算來了。
??屋裏隻留謝祺與柳照影兩人。
??謝祺這般上下打量的目光讓人不適,不過柳照影倒是沒計較,反而輕笑道:“淨微真人……我知道您更喜歡這樣的稱呼。隻是您來我這裏,恐怕瞞不過謝家的眼,您可想過回頭如何解釋?”
??這樣的開場是謝祺沒有想到的,她輕哼了一聲:“我何需向他們解釋什麽。”
??這種性子……柳照影心想,怪不得當年能鬧到那種地步,謝家留她一條命在已算厚道了。
??雖然由衷不喜歡謝祺,但柳照影並沒有顯露,隻道:“真人是為了同一件事來的嗎?我已說過很多次了,我乃身如浮萍命如草芥之人,擔不起謝家豪門貴胄的親緣,手上的白玉帶鉤乃是父母所傳遺物,哪裏來的真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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