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圍觀
旁邊有人認識章敬,忙不迭地打聽道,“大娘,是章敬娘又犯病了?”
章敬的娘也是個可憐人,為供兒子念書,撫養二叔留下的兒子,硬生生地累出了癆病。
章敬孝順,時不時地出門替人寫書信抄書,不想讓她娘太辛苦。
醫館的郎中都說了,癆病治不好,若是用好藥材養著,章敬的娘還有幾年活頭。
“我正在家拾掇柴禾,就聽見章家傳來吵鬧聲。”
老大娘搖搖頭,章家從前門庭冷清,自從上個月有人登門,就鬧了好幾次。
“章敬的弟弟,你們也知道,是他二叔的兒子。”
老大娘解釋,當年章父活著的時候,章家也是不錯的人家,章家兩兄弟有一身采藥的本事,時常進入深山采人參。
輕易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章家也積累一筆財富,這才送章敬去念書。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章父和二弟進山采藥,正趕上大雪封山,又引發了雪崩,兄弟倆被埋在山裏,再也沒出來過。
章家兄弟出事,老二的媳婦回娘家,沒多久就改嫁了。留下的兒子,就扔給了大嫂,也就是章敬的娘來養著。
族人不但不幫忙,都來分一杯羹,欺負孤兒寡母的,非說章父欠他們銀子,為此還鬧上公堂。
章家迅速沒落,最後隻保住了章敬家現在住的小院子。
“這麽說,又是章敬的二嬸來鬧了?”
那婦人既然改嫁,就和章家沒關係了,當初嫌棄自己兒子拖油瓶,直接撒手不管,這會兒回來撿現成的便宜。
“就是,章敬那堂弟已經有七八歲了,聽說特別懂事,又能做活。”
畢竟是親娘來要人,知情人也不好說太多,隻是奇怪當年不管不顧的人為何又反悔了。
“哼,簡直是無恥!”
老大娘說起這個,立馬唾沫橫飛地道,“還不是章敬那二嬸改嫁,發現她家男人不行,傷了子孫根,根本生不出孩子來。”
無子,總要有個後,所以那男人琢磨在族中過繼一個兒子。
章敬的二
嬸覺得有這個便宜,不如搶回自己的兒子,親生的總比隨便養個白眼狼好。
這不,隔幾日就來上門哭鬧,求章敬的娘還她的兒子。
“章家嫂子可是個好人,去年我家娃子出門玩找不到路回家,還是章家嫂子送回來的。”
旁邊一個賣鞋墊的婦人收攤,琢磨去章家看看。萬一章敬娘有個三長兩短,章敬是個讀書人,麵皮薄,不好和潑婦撕扯。
“走,我也一起。”
幾個婦人彼此點頭,連忙收拾東西一起。
“月紗,我們也跟過去看看。”
薑寶珠的腦子裏,瞬間有一道光閃過,閃得太快,她一時間抓不住。
心底有呼聲告訴她,跟著去章家看看,準沒錯。
“好。”
林月紗積極響應,她想知道,在這裏遇見撫養權的糾紛,最後如何解決。
章敬家裏距離集市不遠,走了百十來米後轉兩個小胡同,最裏麵的人家就是。
林月紗過去時,門口圍著不少街坊鄰居。
“怎麽樣了?”
賣鞋墊的婦人打聽,就想進去看看。
“人不行了,我們看章敬娘有話要說,就先出來了。”
鄰居麵色愁苦,章敬這孩子,沒爹又沒娘,還帶著個堂弟,以後的日子咋過呢?
“瞧見沒,院子裏尖嘴猴腮那個婦人,就是章敬的二嬸。”
有人小聲地議論,林月紗尋個空隙,順著籬笆牆往裏看,的確有個穿著不錯的尖下巴婦人。
婦人的下巴好像被刀削下去一塊,顴骨高,兩隻眼睛耷拉著,活像一個吊死鬼。
此刻,她正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絲毫不在意別人的說辭。
屋內,章母已經氣若遊絲,她有氣無力地攤在炕上,嘴角邊還殘留著血跡。
“娘,我今兒又賺了銅板,給你抓藥,我可以和掌櫃的先賒藥,等有銀子了再還上。”
章敬紅著眼,跪坐在炕邊,死死地抓著他娘的手,生怕自己一鬆懈,娘親就去了。
“好孩子,是娘拖累你。”
章母擠出一個微笑,她不放心,兒子還沒成親,以後沒人照顧他了。
好在,章敬已經成人,考中秀才,她就算死後也有臉見孩子爹。
“娘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一定讓你考功名,隻是讀書才能明事理,千萬不要做個渾人。”
章母發覺自己精神突然好一些,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有些事必須交代清楚。
“娘!”
章敬的堂弟章放,早已把他的大伯娘當親娘,他年歲小,這會兒已經哭得上不來氣。
章放知道,當年如果不是大伯娘,他可能一口飽飯都吃不上,早早的餓死了。
至於親娘,那個狠毒的人,章放清楚地記得,他抱著她的大腿,求她不要走,卻被一腳踹下村裏的排水溝。
而那個婦人,至始至終,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章敬,在箱子下有一個小箱子,那裏有一根人參,是你爹爹當年留下應急的。”
章母摸了摸二兒子的頭,轉頭又囑咐自家兒子,那根人參,無論再苦,她都沒舍得賣。
現在她人不在了,留這些做什麽?
“賣掉人參,繼續念書,如果可以,你娶個賢惠的媳婦,這樣有人照顧你吃飯穿衣,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閉上眼睛了。”
章母說完,又指著章放,情急之下,竟然失聲,說不出話來。
“娘,我不會讓弟弟給那個婦人做兒子的。”
章敬明白娘親的意思,保證道。
章母點點頭,又不舍地看了兩個兒子一眼,緩緩地閉上眼睛。
幾秒過去,屋內響起更高的哭喊聲。
圍觀的鄰居搖搖頭,看來人是去了。
這麽多年的鄰居,他們不能看著不管,大家出點力,盡量把章敬娘的喪事辦得體麵一些。
鄰居好心人幫忙請了辦喪事的隊伍,有那行動利落的娘子進門,給章母換壽衣。
“兒啊,娘的骨肉啊!”
章家兩兄弟一出門,章敬的二嬸孫氏就迎上去,用手用力地抹著眼皮,試圖擠出幾滴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