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沈驕的出現, 使得時藥覺著自己的一整天都是在戚辰的低氣壓裏度過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周一上學。
在往教學樓走的校園路上, 忍了將近兩天的時藥終於忍不住了。她挪到戚辰身旁, 在兩人橫向距離不超過幾公分的時候, 伸出手去拽了拽男生的袖子。
“哥, 你別生氣了……我也不知道他會去那裏。”
這話來得突然, 戚辰卻沒露出多驚訝的情緒。
他隻側過視線看向勉強能到自己肩線下的女孩兒, “……我沒生氣。”
“可你從前天看見他，就一直看起來都很不高興……”時藥沮喪地說，“我不是沒理他嗎, 以後就算再偶然碰見，我也會裝不認識的。”
……偶然？
戚辰壓下眼簾，遮住了黑漆漆的眸子。
沈驕無論是家裏還是學校, 距離這兒都是跨了大半座城市, 他怎麽可能會“偶然”跑到三中校外不遠處的快餐店裏？
除非……
戚辰心裏重霾難散，襯得眉眼間也多了幾分陰鬱。但看見時藥惴惴不安的表情之後, 他便將那些情緒壓了下去, 轉而抬手在女孩兒的頭頂揉了揉。
“一個多月沒來上課, 我都快找不到教室了。你來領路吧, 兔子？”
時藥抬起頭, 望見戚辰麵上淡淡的笑意, 不由自己也彎下了眼角。
“好。”
“……”
戚辰和時藥進到教室裏，不知道誰喊了聲“戚神回校了”，那話音一落, 呼啦啦的一片目光落了過來。
時藥心裏有些窘然, 但戚辰卻顯然沒那些顧慮，就好像別人看的不是自己。
時藥伸手拉了他一下，“我們班裏座位輪換了，我們現在在中間那排。”
戚辰側回頭，唇角勾了勾，“你領路。”
兩人一回到座位，一堆學生就嘩啦一下圍了上來。
“戚神，競賽感覺如何？”
“是啊戚神，這次還能拿滿分嗎？我們高二年級現在可都指望你壓過高三的學長學姐們了。”
“剛剛誰問的，把滿分當大白菜了啊，這個也看運氣和發揮的好不好？——戚神，真還能拿滿分嗎？”
嘈雜密集的人堆讓戚辰本能地皺起眉，他壓抑下心裏翻騰起來的暴戾情緒，剛準備開口，就聽身旁椅子嘩啦一聲響動。
——
時藥站起身，五官精致的小臉難得繃得嚴肅又認真。
“競賽初賽成績要等之後才能公布，你們現在來問他也是沒用的。我還要做課前準備，請大家不要擠在這裏了。”
“……”
時藥的反應讓同學們都愣了好一會兒，他們見慣了平常說話都乖巧柔軟的女孩兒，還從沒見她哪一刻像現在這樣。
眾人有些訕訕，也有人心裏不滿，但都知道戚辰和時藥是兄妹，再加上旁邊戚辰似笑非笑地看著站起來的女孩兒，一副很受用的模樣。他們自然也沒法再說什麽，紛紛散開回了座位。
時藥這才坐下。
之前憋了好幾口氣才鼓足底氣把那一串話大聲說了出來，這會兒女孩兒的臉蛋都通紅通紅的。
“兔子。”
旁邊突然傳來個低啞帶笑的聲音。
時藥轉過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那眉眼如畫的男生正用噙著滿滿笑色的桃花眸看著她，“知道你自己剛剛像什麽嗎？”
時藥：“……？”她直覺不是個什麽好的形容。
“刺蝟，很小的那種刺蝟。”
“…………”時藥抿了抿嘴巴，“我在你眼裏就是個野生動物園吧？”
戚辰輕笑了聲，“是真的像。”
“你才會真的像刺蝟呢。”時藥咕噥了句。
“你沒見過我說的那種刺蝟。”戚辰抬起手到女孩兒耳邊，指腹順著她微微泛紅的耳廓落了上去。
在女孩兒呆住的視線裏，他笑起來，“是那種護自己果子的小刺蝟。看起來刺很硬，但隻要避開那個尖銳的地方，所有刺捏起來都是軟軟的。”
話音一落，時藥就感覺自己的耳尖被人輕輕地捏了下。
“是吧？”
“……”
時藥很想反駁，但僵了幾秒之後，她就燙紅著幾乎能烙煎餅的臉蛋，默默地縮回去了。
兩人之間安靜了幾秒，戚辰剛把手收回一半，教室後門便突然躥進個學生來——
“班裏好像又要來轉學生了！就在走廊頭上，班主任正領著他往這邊走呢！”
教室裏一聽，頓時嘩然，也有不少學生把目光落到“前任”轉學生的身上。而時藥此時也好奇地看向教室前門。
她並沒注意到，在那個學生話音落時，身旁戚辰眼底的笑意就驀地一冷。
十幾秒後，班主任秦楓出現在教室外麵。
而他身後確實正跟著個新學生。
看清新來的轉學生那張臉以後，時藥眼睛都睜得圓了幾分。等回過神，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戚辰，“哥哥……”
“給同學們介紹一下啊，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學生，沈驕。在未來的兩年時間裏，沈驕會跟我們共同完成高中學業，大家互相幫助一下。來，鼓掌歡迎。”
嘩啦嘩啦的掌聲裏，戚辰半垂著眼，神色漠然得近乎冰冷。
時藥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和意外相關的情緒，也是在這一刻，時藥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想法——或許前天看到沈驕後，戚辰身上持續的低氣壓，都是因為他已經猜到了沈驕要轉學來的事情。
帶著這樣不安的想法，時藥轉向講台。
和之前不同了，此時站在講台上的沈驕雖然仍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情模樣，但耳朵上紮眼的金屬耳圈已經摘掉，之前驚到時藥的挑染成奶奶灰的幾縷碎發也已經尋不到蹤影，不知道是染了回去，還是幹脆剪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時藥的目光，講台上的沈驕突然抬起視線望了過來。
時藥避開了目光接觸。
學生們都聽見，台上的男生嗤笑了聲。
“咳，沈驕同學有什麽要自我介紹一下的嗎？”秦楓臉色微微變了點，隻不過想到之前主任的囑咐，還是按捺下了不滿的情緒。
沈驕笑笑，“其實也沒什麽想說的。……不過既然有人都看我了，那我什麽都不說也不太好，對吧？”
那痞裏痞氣的說話方式讓班裏一多半女生笑了起來。
而時藥分明感覺每次對方的視線掃過，就會重重地刮一下在自己的身上。對於沈驕將要說出口的話，時藥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首先，我糾正老師剛剛說的一點——我來三中，不是來互相幫助、共同學習的。”
“……”秦楓臉上笑容一僵。
他早就聽主任說這個學生轉來前就是個刺頭，但為了他身上那個幾乎可以預見的競賽保送資格這個學生他們也要收下來；想想班裏之後可能至少會有兩個保送生，作為普通班的班主任，可沒什麽比這個更值得驕傲的了，所以秦楓也就答應下來。——但秦楓沒想到，這學生能刺頭到這種程度。
……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
底下學生的反應也沒比秦楓好到哪裏去，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低呼了聲，然後各自小聲議論起來——也不乏一些女生用特異的眼神盯上了沈驕。
而沈驕我行我素，那痞裏痞氣的笑都沒變，他眉眼一挑，“別誤會——我不是來拉低你們班平均分的差生，前不久我還有幸跟你們班……你們怎麽稱呼他的，戚神，是吧？”說著，沈驕嗤笑了聲，目光在戚辰身上一落即收，也接上了前麵的話聲，“有幸跟你們班戚神一起在競賽訓練基地待過一段時間，隻不過我是物理組的。”
他換了下站姿，笑著說，“所以來三中，我不是來學習的。”
“那你是來幹嘛的啊？”
底下有學生問了句，秦楓表情不善地瞪了過去。那學生連忙縮回腦袋，然而講台上沈驕已經接過話頭。
“我…………”他唇角一翹，要笑不笑地看向教室裏某個方向。
坐在那兒的女孩兒從和他對視過0.1秒後，就再沒抬起過頭。看神情口型，似乎是在低聲和身旁的人說著什麽，柔軟的眉眼間都帶著一點安撫。
真是……
叫人忌妒且不爽啊。
沈驕垂眼笑笑，“我是為某個人來的。”
旁邊站著的秦楓實在是聽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他強露出個笑來。
“我們新同學還是很幽默的啊，不過就要上課了，為了不耽誤第一節課老師正常授課，有什麽還需要介紹的部分我們之後再說。——沈驕，教室裏麵還有三個空位，你自己看看哪個位置合適就先坐過去吧，我們之後再做調整。”
沈驕本來也就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聽秦楓開口，便點點頭，拎著包下了講台。
秦楓頭疼地看了他背影一眼，轉身出了教室去追年級主任去了。
班裏的學生們還正好奇地觀察著這個新來的轉學生，便見他沒到任何一個空位上去，卻是突然在教室中間停了下來。
“……”時藥瞥了一眼自己身旁過道上那雙長腿，隨即微皺了下眉。
但她仍舊沒有抬頭，甚至還往戚辰的方向挪了一點。
戚辰眼底原本幾乎要結了冰的情緒，在見到女孩兒這個動作時，便也軟化了許多。
“嘖，還真是叫人心涼。”沈驕側轉過身，倚到跟時藥隔了一條過道的那張桌上，低頭睨著女孩兒，“時藥同學，你就這麽不待見我麽？”
沈驕話聲一落，班裏好些學生眼睛都亮了。
“新同學是為時藥來的？”
“之前轉學生說的就是她呀，這運氣也就太好了吧？現在我們班裏最帥的兩個，一個給她當哥哥，另一個還在追她？”
“是叫人羨慕……不過感覺戚辰怎麽不太高興的樣子？時藥好像也不理新同學哎……”
“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的，有點複雜，再看看。”
“嗯……”
時藥本是鐵了心的不想理沈驕，但眼看自己的不予反應反而惹來更多關注，她隻得抬頭看向那人。
“我跟你應該沒什麽可說的……第一節課就快開始了，沈同學請你不要耽擱我們上課。”
“不管怎麽說，你去那天我也算是盡心盡力地幫忙了吧？”沈驕玩笑著抱起手臂，“這樣撇清關係，時藥，你都不覺著有點心虛？”
“……”
自從被時恒喚起了“鬆子兒和小胖子”的童年記憶以後，時藥還真是一想起這人就會覺著心虛。但這時候顯然不是什麽承認的時機，於是時藥隻能抿住嘴不說話。
沈驕還要再開口時，時藥身旁的戚辰驀地站起身。與之同時，他的目光也橫了過去。
兩人一個帶笑一個漠然，撞在空中的目光裏卻像是要擦出火花來似的。
“……想打架？”
片刻之後，戚辰開口，聲線低啞得有些駭人。
沈驕冷笑，“那試試？”
“……”戚辰收回視線，拔腿就要出座位。
隻不過在那前一秒，時藥的手先一步攥住了他的袖口。
“哥……”迎上戚辰垂壓下來的目光，時藥搖了搖頭，“別去。”
女孩兒的目光裏帶著近乎乞求的情緒。
便在這時，教室前門，第一節課上課的老師走了進來。她訝異地看了一眼格外安靜的教室，笑著問：“怎麽這節課不吵吵鬧鬧的、這麽聽話？……好了，大家回座位吧，準備上課。”
戚辰沒有掙開女孩兒的挽留，沈驕也沒再在任課老師的麵前鬧什麽幺蛾子，班裏看了一場虎頭蛇尾的大戲，學生們慶幸又有點遺憾地坐了回去。
但這份表麵平靜，隻維持到下午競賽成績公布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