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總巡捕房
藺卿稚一輩子都沒如此跌宕起伏過,他坐在總巡捕房的偏廳中,有個巡捕鞍前馬後照顧,甚至桌子上擺了最好的茶水和糕點。
“姑娘,這是煮開的水。”巡捕和顏悅色,與之前真是天壤之別。
“這是點心,餘爺請的廚子,以前在宮裏當過禦廚的。”
“我知道了,餘官桂什麽時候過來。”田齊捧著茶杯問巡捕,同時轉著她手上的漂亮瓷杯,藺卿稚說不出詳細來,隻是覺杯子很好看。
藺卿稚安靜的坐在她手邊,把盤子裏的糕點夾一塊出來,放到小蝶子上,擺到田齊跟前,巡捕目不斜視,笑道:“餘爺他出去了,有點事兒要辦,很快會回來的,姑娘稍待片刻,有什麽需要的與我說。”
田齊點點頭,揮手讓巡捕先出去休息,她自己和藺卿稚在偏廳吃東西就行。
巡捕連忙應是,也沒敢走多遠。
呆在門口一旁,如同誰家的門房一樣守著。
“少堂主,你是餘爺的親戚?”難怪她在火車上很鎮定,甚至不在意他身上的官司,不過有一點藺卿稚不明白,就是為什麽明明餘爺還在衙門裏,卻要謊稱自己不在呢。
如果不在,守門的巡捕不會態度變化這麽大的。
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翻臉如翻書。
藺卿稚話說完,田齊沒有回答,隻是小口小口吃著點心,吃了三口,就不吃了,擱在盤子裏,然後又拿了另一個,也是吃了三口,又不吃了。
她不搭理自己,甚至一個眼神都不曾有,藺卿稚心頭一涼,忽然意識到自己越雷池了,想要解釋,又怕此地無銀三百兩,話含在口中,囫圇不上也不下。
而又吃了三口各種點心的人,忽然抬手,召來巡捕:“餘官桂他腦子瓦特了,吃這麽甜的,還是舌頭廢了,嚐不出來糖太多了?”她一開口就言語不善,有種很橫的感覺,橫出天際了。
比宮裏的老太後還高高在上,在人家地盤是,橫行霸道。
進來的巡捕也不好接話,畢竟劈頭蓋臉,不是好言辭啊。
“哎呀,哎呀呀,誰惹小姑奶奶不高興。”尷尬間,一個洪亮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門外一道身影,來人穿過廊子,徑直走進偏廳。
來人是京城裏一方梟雄,原來跟著大帥打仗,後來和大帥的小舅子平分京城,劃地而治,錢五爺的親戚就是大帥小舅子的二姨太,最受寵的一個,所以,藺卿稚才憂心忡忡。
餘爺有一副行伍出身的健碩體型,粗眉大眼,方臉,很精神的漢子,隻是今天與往常有很大的區別,餘爺今日的外套扣子全扣上了,領子也翻出來,整整齊齊貼在脖子上:“小姑奶奶,這個不和胃口,我們就換,換到合胃口為止。”
田齊挑眉,瞥了一眼來人,嘴角一彎笑說:“餘官桂,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知道,知道,我嗜甜的老毛病,我注意,我肯定注意。”
“那行,這個人是我找的助手,他身上好像掛著一件案子,怎麽回事我聽聽看。”田齊抬手一指,蔥根一樣的手就點在藺卿稚麵前。
藺卿稚剛才低著頭,現在微微抬起,眼神落在少堂主的麵上,帶著點無懼和坦誠,因為他並沒有和少堂主說謊,關於姐姐和官司的事情,一開始藺卿稚就很聰明,對於田齊來說,她太敏銳,說實話更好,說謊的話,她一旦揭穿你,後果是不是她還有閑心大發慈悲,沒有人知道。
藺卿稚也不知道。
餘爺站在田齊眼前,似乎沒有她開口他不會落座,田齊抬手示意,餘爺才坐下道:“您也知道,弄堂裏的事情,都不是事兒,就是那個錢五爺,可能要擺一桌和頭酒,談一談。”
“那就擺吧,你來定,我很忙,今天能處理好麽。”她一開口就定了日期,分明是不想商量的語氣。
而餘爺也沒拒絕,一口答應下來,田齊點點頭:“把車鑰匙給我,我還沒逛過京城。”
“稍等,你去我桌上把車鑰匙拿過來。”餘爺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和顏悅色,臉上笑眯眯的沒有半點兒不舒服,甚至田齊頤指氣使到了一種連藺卿稚都感覺到,怎麽說呢,就是感覺到過分的程度。
可被使喚的人,一臉開心,還有點兒緊張。
“對了,我還沒看過你工作的地方,這衙門挺不錯的,原來是什麽地方。”小巡捕去拿車鑰匙後,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很有興趣的打量起偏廳來。
餘官桂回道:“是王府。”
“王府,嗯,好地方。”她笑了,便開始看屋裏的擺設。
偏廳是三開間格局,簡單卻不簡陋的擺著圓形的茶桌在中間,花幾上擱著幾盆清雅的蘭草,牆上掛著山水畫,靠牆的半月桌則擺了一副繡屏。
整個屋子透著清水衙門的味道,和總巡捕房肥差半點都不契合。
田齊看完屋子裏的布置,不算太滿意,清湯寡水的:“走吧,餘官桂呆了多年的地方,我還是很好奇的。”希望其他地方稍微好點,田齊對餘官桂的審美一直不存任何信心。
“小姑奶奶,我倒是能陪你逛一逛,也不能逛太久,這戲子得罪的錢五爺是個飄忽不定的人,我要擺和頭酒,也得找到人啊。”餘官桂嘿嘿搓著手,嘴裏的話忽然圓滑起來。
“行,我就逛五分鍾,然後開車帶人去買些細軟。”
“全聽小姑奶奶的,您買什麽都記我賬上。”
過了一陣,去拿鑰匙回來的小巡捕,看到偏廳隻剩下藺卿稚一個人,他摸了摸臉問:“餘爺去哪兒了?”還有那位小姑奶奶也不在。
藺卿稚他認得,唱戲的,花名小鳳凰,長得忒漂亮,不過與他們這些人沒甚關係,他是大爺們的玩物,還輪不到他們小嘍囉染指。
“餘爺帶著少堂主去逛王府了。”小鳳凰答。
逛王府,哦,怪不得,剛才讓他們趕緊收拾收拾,原來是應付那位小姑奶奶的,來頭太大了,跟欽差大臣一樣。
可如此人物,怎麽餘爺這麽多年都不曾提過一句,別人忽然上門來,真是捧起來的樣子,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啊。
餘爺可是連以前宮裏的皇親國戚都能打臉,甚至王爺們也是不放在眼裏的。
也不知道姑娘是誰,怎麽就讓小鳳凰給撞上了,之前餘爺對他不感興趣,抓進來後,錢五爺聞訊而到,餘爺直接就收了銀子讓人提走。
小姑奶奶一開口,馬上就擺和頭酒,麵子真比天大啊。
“小鳳凰,你這是哪裏請來的大羅神仙。”小巡捕問。
“路上遇見的。”藺卿稚回答。
“什麽來頭。”
“我不知道,偶然遇上的,趕巧,少堂主不說,我也不好去問。”
“那你叫她少堂主?”
“她確實是少堂主,要不你去問餘爺吧,他比我清楚,我怕說錯了惹來餘爺不高興。”
小巡捕皺眉看著他,眯著小眼睛分辨他話裏幾分真假,切,不說就不說,他自有辦法打聽出來的。
藺卿稚被留下和小巡捕等田齊和餘爺回來,走出去的兩人,漸漸往王府的後花園走去,前院是辦公,後院以垂花門做隔斷,是餘官桂的私宅。
餘官桂領著人到了自己的書房,他一個大老粗,但是王府之前的藏書是一本沒動的留下了,書房還是維持原來的樣子。
多寶閣,書櫃,什麽都一應俱全,田齊看了一眼,感覺書房被使用的次數不多,就算長久打掃,四處幹幹淨淨,可是放在書桌上的書本,扉頁上根本沒有人翻閱過的起皺,那本可憐的遊記,不但不被前主人喜歡,也不被餘官桂青睞。
“稍等,我把箱子拿出來。”餘官桂打開一個書櫃後麵的暗格,拿出一個紫檀木箱子,箱子不大,讓人聯想到首飾盒。
他把盒子搬到書桌上,直接壓在那本無人問津的遊記上麵。
“小姑奶奶,好了,我幫你守著,你可以發電報了。”
田齊走過去,打開箱子,裏麵有她需要的東西,把機器架設起來後,她立刻向係統發了一份電報,很神奇的是,係統是秒回。
隻是。
秒回的內容。
知識就是力量,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解決。
一句話風涼話,真的是風涼話啊。
田齊當場就氣得捶桌子,怎麽搞的,闖入者都殺上門了,係統還在佛係中,不,他一直在佛係的路上,永遠看不到終點那種。
“小姑奶奶,係統還是老樣子。”守在門口的餘官桂問。
氣得腦仁疼的田齊哼了一聲,抬手示意他先別說話,她又迅速向各地的聯絡點發出信號,加密信號用的是最新的密碼。
密碼是田齊自己寫的,目前是第一次使用,而且是千方百計讓係統加持,隻有在破譯者生命不受威脅和機器檢測不到闖入者訊號的時候能使用,其他情況田齊手裏這台機器是不能運轉的。
給自己加了小小保障的人,很快就從機器嘟嘟嘟的聲音裏收到了喜訊和噩耗。
喜訊是闖入者最近忽然安靜下來,像在蟄伏中。
壞消息是,他們在蟄伏之前又破壞了起個聯絡站,聯絡站裏的人全軍覆沒。
田齊收到消息,除了讓他們注意防範,也做不到長臂管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闖入者也無法做到,他們之間的對抗完全在一個起跑線上。
這也是係統最喜歡的事情。
把兩方都放在一個相較公平的環境,輸贏自負。
好吧,她的老板就是這麽大公無私的存在啊,田齊能說什麽呢。
“京城最近有沒有闖入者進入過。”田齊一邊收起機器,一邊詢問餘官桂。
“城外檢測到一次信息,但是一直沒進城,我帶著人去抓,也沒有抓到,後來信號一直消失到您來。”
“好吧,既然是在城外消失的,那我就先把和頭酒的事情解決,然後借遊玩為名,四處尋找一下,我這麽大一個目標,他們總不會輕易放過吧。”
“小姑奶奶,你是要自己做誘餌。”
“是的,我想活捉一個闖入者,問一件事情。”田齊心裏還是惦記鐵玫瑰書簽的事,那個神秘人,是怎麽出現,又怎麽忽然消失的。
他為什麽要跟著自己,作為闖入者,又有什麽目的。
畢竟他當時可以偷襲,田齊是沒辦法全身而退的。
不殺,為什麽。
留下,又為什麽。
一切的問題都需要尋找證據,她需要一個窗口,去突破闖入者,總感覺這波闖入者比過去的更專業,更難對付。
以前的闖入者都是橫衝直撞,現在的闖入者開始講潛伏了。
搞得神神秘秘的,讓人心裏發毛。
田齊懷揣心事,又去了前院的辦公區走一遭,辦公的地方還算幹淨,走完王府,她就要去給自己的新助手置辦一些體麵的衣服。
“少堂主,你會開洋車?”車子駛離總巡捕房,往京城最繁華的大街去,車上除了田齊和藺卿稚,還有一個餘爺的心腹,他一上車就坐在後排,很安靜,不多話,長相很普通的一個中年男子。
“會開車怎麽了,沒什麽大驚小怪的,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現在我帶你去給你買衣服,我的助手,需要整整齊齊的。”
“買衣服。”
“對,買長褂和洋人的衣服,你都要裝扮上,今晚餘官桂給你和錢五爺擺和頭酒,無論如何不能失了麵子,知道麽。”開車的人說。
“少堂主今晚去麽。”藺卿稚還是怕的,如果少堂主去的話,他會很安心。
可少堂主卻說:“我不去,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辦,你和餘官桂去就可以了,放心,他會教你怎麽處理的,你很聰明不要讓我失望。”
“擺了和頭酒,你過去的恩怨都要一刀兩斷,我要用的人,必須完全為我所用,知道麽,我不想還要處理的其他的事情。”
少堂主的話,一下就堵死了藺卿稚想要開口詢問姐姐的念頭,他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自己剛才是怎麽了,才會想和少堂主提自己的姐姐。
少堂主出麵,讓餘爺找錢五爺擺和頭酒,已經是天大的恩惠。
自己怎麽能得寸進尺呢,自己為什麽忽然就覺得少堂主把他當自己人了,藺卿稚你沒有任何借口和少堂主提更多的要求。
明明,她已經給了最好的。
在奢求就是不知進退,會被厭惡的。
藺卿稚在心裏不斷警告自己,要隻分寸,要守規矩,回京城後,竟然是這個結局,他也是不敢想的。
現在是最好的了,不要再做多餘的事情惹少堂主不高興。
“我全聽少堂主的,少堂主怎麽安排,藺卿稚就怎麽做,不會讓少堂主失望。”
田齊笑了,眼睛還是直視前方:“很好,我喜歡聰明的人。”
“是,少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