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鬧
田齊等人逛完大殿,又在附近走了一陣,她在前朝感覺不到闖入者的氣息,或許躲到後宮去了,他們幾個人水過鴨背的遊玩後,都有點累了。
“從這裏走,前麵有個可以歇息的地方。”表嫂道,她走在前麵,帶著幾個人通過一條甬道,穿過敞開的院門,來到一處有涼亭的院子。
“這是什麽地方。”提著水壺的藺卿稚問。
表嫂回答:“以前給文官暫時歇腳的地方。”
藺卿稚走上涼亭,伸手摸了一下石頭桌麵:“少堂主,是幹淨的呢。”說著又走回了田齊身邊。
“好。”田齊剛想走進涼亭,院門外忽然有人大叫起來,嚇了所有人一跳,她最先反應過來,攸地轉過身麵對來人。
一個頭發散亂的老者衝進院子,他佝僂著後背,身上的衣服是新的,與他糟蹋的模樣很不相配。
“爺,我的爺,您可回來了,奴才久等咯。”老者一雙渾濁的眼,緊緊盯著珩穆,田齊不著痕跡的嗅了嗅空氣裏的味道,她對闖入者的氣息太過熟悉,那怕隻有一絲,都能被找出來。
老者身上有闖入者的味道,他那身新衣服身上粘的。
田齊不著痕跡拉開藺卿稚,讓老者能看清楚珩穆,而自己則在觀察這個老人。
亭子裏的珩穆一臉莫名:“老先生,我不曾見過你啊。”
“爺,爺,我可把您盼回來了,太後等著您呢。”老者眼睛一亮,快步湊台階下,他抹了一把臉,便把被亂發覆蓋的麵容露了出來。
表嫂‘啊’了一聲,害怕的後退半步:“珩穆,這是個老瘋子,咱們別惹他趕緊走。”
“不是都被遣出去自謀生路了?”珩穆認出對方的身份,緊張得看著表嫂。
表嫂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珩穆給珩玉打了個眼神,珩玉機靈的挪到表嫂身邊,那老者看到珩玉和表嫂,便嘿嘿笑起來,露出一口黃牙:“奴才給大福晉和側福晉請安了。”
“平,身,你,不在老太後身邊伺候,跑這兒來作甚。”表嫂嚇得哆嗦,說話一頓一頓,但仍是很機敏的順著老瘋子。
老瘋子眼睛一轉,又道:“奴才剛從老佛爺身邊過來,她老人家怪想王爺和福晉的,差奴才過來請幾位呢。”
“可富德大總管剛傳話,老佛爺聖體欠安,讓我們先回去了。”表嫂悄悄退開,珩穆見機行事,用自己擋住了她們二人,同時悄聲說:“趕緊走。”
“哥,你怎麽辦。”珩玉問。
“他一個老家夥,還能跑得過我麽。”珩穆低聲道,眼睛看著亭子外的田齊,她一開始就藏了起來,連帶著那個戲子,現在人已經退到院門外,一副他們敘舊不打擾的樣子。
珩穆想要求救,又不敢出聲。
表嫂說這人是老瘋子,珩穆也猜到一二,表哥說宮人被遣出宮後,不少原來的太監生活潦倒,偶爾會從別的地方跑進宮裏來偷之前藏的東西出去變賣。
看他新衣破鞋,這身衣服進典當行也能換出點飯菜錢來,珩穆隻想盡快打發老瘋子走:“怕是公公與大總管錯開了,太後歇息,我們晚輩不好打擾,改日再來請安便是。”說著,就把腰上的繡金荷包扯下:“我少進宮,不知道其中規矩,還多得公公提醒,小小意思,聊表心意。”
“這,這哪使得啊。”老瘋子一步上前,一把奪過了珩穆手裏的東西,珩穆也嚇得臉色一變,隻是背後還有妹妹和表嫂,不能再退。
“奴才,奴才,哎!”老瘋子拽著荷包還沒笑一會兒,臉色就大變,把荷包往地上一扔,抬腳踩上去罵罵咧咧:“好你個不識抬舉的東西,竟然敢糊弄你爺爺我。”
珩穆暗道糟糕,老瘋子要發作了!
他指著珩穆的鼻子:“這是老佛爺賞我的寶貝,你幾輩子能見這麽個玩意,十文錢,呸,你們這幫子狗東西,以前爺爺我風光的時候,你們攀得上我,提鞋都不配。”
“老先生你認錯人了。”珩穆還嚐試和他講道理。
可和瘋子講道理是最愚蠢的,不知哪根筋又被扯上的老瘋子,捶胸頓足:“我不活了,你們也別想活,我和你們拚了。”說著便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珩穆下意識就大喊:“快跑。”
一時間涼亭裏雞飛狗走,珩玉和表嫂先跑出去,老瘋子就盯著珩穆一個人,田齊站在外麵看了一陣,老瘋子身上那件衣服,昨晚絕對被闖入者穿過,所以留下了氣息。
這身衣服突然出現,是有意為之,還是偶然。
田齊能肯定的事隻有一樣,她現在沒有能力同時追蹤幾個目標,上次電擊懲罰的後遺症,其中之一就是超強的感知能力會被削弱。
現在,田齊進退兩難,她不敢妄動,怕自己的現狀被對方試探出來。
“田姐姐。”珩玉害怕的躲到田齊身後。
“現在去找博物館的工作人員,讓他們過來處理,躲在我後麵做什麽。”田齊冷靜的安排。
而珩玉驚魂未定,沒反應過來,呆呆看著田齊,仍是一副尋求她出手的表情,田齊不指望她一個小丫頭如何,直接越過珩玉看向那位表嫂:“去啊,等什麽呢。”
“哦,好,我馬上就去。”表嫂秀臉蒼白,也是年長珩玉七八歲的轉身就往外跑。
另一邊,一個病秧子和一個瘋子,在院子裏你追我趕,珩穆年輕,老瘋子年紀大了,追沒幾下,就氣喘籲籲,看樣子根本不需要用田齊出手去管,耗下去就行了。
“少堂主,喝水。”藺卿稚適時遞了一杯水過來。
“幾點了?”她接過水杯,轉手遞給小白兔一樣驚恐的珩玉。
珩玉隻管抓著田齊的袖籠,嗚嗚搖著頭不敢看。
“嗯,十一點四十分了。”她收回水杯問。
快吃飯了啊,田齊不想耽誤時間,於是衝和老瘋子隔著涼亭對峙的珩穆道:“你還要耽誤多久。”
“我跑不動了。”珩穆一口氣接不上,扶著涼亭的柱子搖搖欲墜。
老瘋子倒比他看起來有勁兒多了,換了一口氣,左右看看,從地上撿了一塊碎磚角,抓在手裏又開始追珩穆。
珩穆撐著柱子把身體往前推了幾步,他腳步虛浮,風中擺柳一般搖搖晃晃。
“田齊。”他喚她。
“你一個大男人!”藺卿稚罵道,抬手護住了田齊,他以前不知道少堂主為什麽要把門當戶對的珩穆推開,現在總算明白,這人,這人就不配,憑什麽要少堂主出手救,自己不會想辦法嗎。
氣呼呼的藺卿稚,把手裏的銅壺擱下,他學了些皮毛功夫,對付一個老瘋子易如反掌,他避開軟腳蝦一樣的珩穆,抬手就扣住老瘋子的手腕,反手擰到背後去。
老瘋子氣得嗷嗷叫,想用石頭砸人,藺卿稚往老瘋子麻經兒上一打,他手一哆嗦石頭哐當掉在地上,後被藺卿稚一腳踢開。
鬧劇結束,藺卿稚抬起臉,輕蔑的瞥了一眼躲過一劫的大少爺。
繡花枕頭,他暗罵了一句。
等老瘋子被人送走,已經是十二點多了,聞訊趕來的王叔問清楚情況,原來皇宮裏一直有些許小道進出,館長一直沒放在心上,畢竟庫房裏的東西都有定期清點。
“田姑娘,對不住,讓你受驚嚇了。”館長道。
“我沒嚇到。”田齊說完,轉身就和王叔商量:“王叔,你去找些兄弟在附近巡邏,我看既然老宮人知道密道,其他有心人也會知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姑娘是擔心有人利用密道來偷寶貝。”
“是啊,巡視巡視,敲山震虎也好。”她看看能不能打草驚蛇,把闖入者逼出來,皇宮是京城最好的藏身之地,空曠,守衛並不嚴密,很多地方都不對遊客開放:“你讓兄弟們去老太監躲的地方,重金利誘,把密道所在問出來。”
王叔領命離去,田齊洗手後,與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在院子裏解決中午飯。
對於吃飯這件事,田齊是認真的,可惜……
“少堂主,嚐一嚐紅燒茄子。”
“田齊,你試一試這道白玉富貴蝦。”
“醋溜肘子。”
“糖醋魚。”
“燒羊尾。”
“喝口湯。”
“熏著吃才好。”
田齊看著自己空碗被填滿,左右倆哼哈二將仍不滿足,桌子上的湯湯水水全都倒騰了一通,她不知道二人忽然掐上是什麽意思。
畢竟,田齊今天沒有給藺卿稚布置任務。
“你們自己吃,不用管我。”田齊抬手遮在自己的飯碗上方,她有手想吃什麽會自己夾,眼神警告的飛過左右執筷的二人,直到他們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聽清楚了。”
珩穆點點頭,藺卿稚也點點頭。
終於能安靜吃飯的人,拿起筷子,看著碗裏的東西,又覺得無從下口,此時,也不知道是誰懂得察言觀色,遞了一個空碗過來。
田齊接過空碗,道謝:“多謝。”遞碗的人是珩穆的表嫂,她適時說話,適時做事,倒沒讓田齊反感。
看到這位表嫂,田齊忍不住想,珩穆是怎麽能單純長大的。
他長這麽大,大福晉恐怕是廢了不少心思的。
哼,好吧,單純到讓人無言以對,又是麻煩體質,走哪熱鬧到哪兒,哎……
想著填飽肚子的人,還沒歇口氣,藺卿稚和珩穆又鬧起來了,原因無他,因為一塊西瓜。
是的。
一塊西瓜。
“少堂主還沒吃。”
“我就是拿給她的。”
“我也是。”
“我先拿的。”
“你喊它它應你麽。”
“西瓜能應人,你莫非是傻子。”
“被一個老瘋子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求著少堂主來救,你比傻子都不如。”
“夠了,我不想吃西瓜,我吃飽了,珩穆,你把西瓜放下。”田齊對珩穆態度不好,珩穆聽了,不情不願放下筷子,手是放下了,嘴卻忍不住抱怨:“你為什麽總偏幫他。”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多話。”
“你偏幫,我還不能心裏不舒服麽。”
“你缺一塊西瓜吃麽,為什麽你不能讓我耳根子清靜一點,我越煩你心裏是不是越舒服啊。”她耐心消磨殆盡,直接就拍桌子警告,珩穆一下就抿緊了嘴巴,表嫂和珩玉都一直給他使眼色。
珩穆立刻意識到自己又差點著了狐狸精的道,讓田齊覺得他是個無理取鬧的人。
看,對麵那個狐狸精正偷偷看自己笑話呢,哼。
“不是,我隻是想著你沒有吃,田齊你不要生氣。”珩穆轉彎很快,果然,他一道歉,田齊臉色馬上緩和下來:“田齊,是我不好。”
“你少給我惹麻煩,什麽都好。”田齊白了他一眼,淡淡的沒有剛才的怒火,隻是無奈。
“我努力,田齊,你喝茶解解膩。”珩穆給田齊倒了一杯茶,桌上的大菜多油膩味重,就算有素菜搭配,也耐不住素菜田齊不喜歡。
田齊沒有猶豫,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吃完飯,他們在院子裏消食,藺卿稚總仗著自己沒見識,一直纏著田齊問東問西,田齊就算說不知道,他也會花言巧語的央求館長解答。
真是好心機呢。
“珩穆,田齊脾氣急,怕麻煩,你要有心想和她開花結果,就不能硬碰硬。”表嫂道。
珩穆盯著那個笑得不知好歹的人片刻,才咬牙道:“我做不來他如此不要臉。”
“誰讓你不要臉了,不要臉有不要臉的做派,要臉的也有要臉的法子,你就是心太直,沒說幾句就被人占了上風。”
“表嫂,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他獻殷勤就忍不住。”剛才就是,好好吃飯不行麽,非要夾菜,難道就他懂得關心田齊,自己不懂。
表嫂恨鐵不成鋼,嘖一聲:“你怎麽不開竅呢,你忍下來,背後給那狐媚子使絆子,就算他去告狀,也抓不住你的把柄,你麵上不和田齊好好相處,她看你當著自己的麵都和狐媚子針鋒相對,人家一告狀,還不是一告一個準。”
“你這是當著田姑娘的麵把自己做成了惡人。”
“全都如了那個狐媚子的心意,你就舒服了,這麽好的姻緣你自己不懂的爭取,將來別怪任何人。”
“表嫂的意思,是讓我表麵一套,背地裏一套。”
“對付狐媚子就要這樣,你堂堂正正吃的虧還不夠多嘛。”
“我就算願意,到時候田齊知道真相,會不會怨我。”
“你非得告訴她知道麽,滿一輩子不行?你難道想日後還讓田姑娘和狐媚子在相遇。”
“不想。”
“不想就要用非常手段,他們唱戲的能使的法子比你想的,知道的,更下流更齷齪,珩穆,你啊,要不打起精神對付狐媚子,就得讓狐媚子騎到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