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藺卿稚這幾日都沒有因為容貌妖冶發愁過,他走在大街上,就算有人調笑兩句也不似過去那般糾結於凶,鬱鬱不得歡。
他隻會想,你們有種看,卻沒膽子碰,自己背後是什麽人,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該知道的都知道。
藺卿稚無懼無憂的在曾經讓他擔驚受怕的地方自由穿行,他仿佛穿上了無形的甲胄,隨身都有數十個手握利刃的護衛保駕護航。
如此,藺卿稚體會到了簡單的快樂,一種暢快。
他是仗勢欺人,還欺的是十惡不赦的人,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歡喜的麽。
少堂主給予藺卿稚的一切,如夢如幻又太過真實。
他能抓得到,他口袋裏有錢,加起來比自己唱戲多年賺的還多,少堂主似乎並不在意錢,王叔私下從餘爺賬上轉來的錢都丟給了藺卿稚來處理。
少堂主甚至不擔心他攜款潛逃。
藺卿稚有權,那怕是狐假虎威,想從前他還得割肉喂虎才能換來苟延殘喘的一絲契機,如今,他做的不過是一個最平凡隨從都會做的事,整個京城除了餘爺和少堂主無人敢對他不敬。
“少堂主,我很開心。”他喃呢。
田齊做沉思狀,須臾嘟囔一句:“你的開心真簡單,回去睡吧。”
“少堂主,還是按一按,明日你不是說有要事,還要我一起去的麽。”
“對啊。”
“明天太累的話,我就沒辦法幫少堂主按壓了。”藺卿稚就是想碰一碰她,說不出的一種渴望,特別是聽了田齊東瀛的那段經曆後。
她一如既往的善良,對弱者心懷仁慈。
藺卿稚惋惜傑克的遭遇,他也明白傑克選擇赴死的原因。
誰願意連累一個對自己真心的人。
如果是藺卿稚,他絕對不會連累少堂主。
“呃,好吧。”
得到少堂主同意,藺卿稚擰暗了台燈,他坐到病床邊,從她的腳開始按壓,藺卿稚不是個沉默的性子,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少堂主說話:“少堂主,餘爺和您認識好久了,您見過餘爺的媳婦麽。”
“你怎麽對他媳婦感興趣。”
“京城人都在傳,餘爺的媳婦是個大美人,讓他看不上其他美人。”
“哦,不是美人,是個很有能耐的女人。”
“原來,餘爺喜歡才女。”
“可以這麽說吧,他容易被強勢而且能力超群的女人支配。”
這句話,藺卿稚就聽得半懂不懂,好多詞他沒聽過,大概意思是餘爺喜歡厲害的女人,這個倒是不難懂的,也不難理解,畢竟少堂主就是很厲害的。
藺卿稚還有其他事情想了解:“少堂主,你會不會怕,麵對比你厲害的人。”
“為什怕。”
“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會不會怕。”
“不會,有什麽可怕的。”
“那是少堂主膽子大。”
“不是,我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要怕一個普通人。”這句話說起來有點玄乎,藺卿稚聽得也很玄乎,怕一個普通人,但是她在東瀛麵對的就不是普通人,如果少堂主不認識餘爺,她在京城要對上的就是錢五爺,在京城呼風喚雨的人物。
少堂主不會害怕嗎,藺卿稚覺得少堂主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性。
“我不太懂,少堂主這句話的意思。”
“沒什麽特別的,能被殺死的就是普通人,不能被殺死的才值得害怕。”
“少堂主說得我更不懂了。”
“你順帶把我的特勤隊也訓練一下,別浪費了。”
“你還真順手啊。”
“能不順手嘛,你都先順手了,我就順了個後手。”
“哼。”
田齊走出餘官桂的病房,轉身就和藺卿稚說了明天的安排,至於今晚,她讓藺卿稚去準備幾隻烤鴨,她今晚要大吃特吃一頓,要開始幹活了。
藺卿稚問要做什麽。
“訓練餘官桂的特勤隊。”
藺卿稚當場傻眼:“少堂主,您以前在洋人哪裏都學了什麽啊。”
“沒學什麽,明天你也要去,開槍嘛,得多開幾次,什麽槍都摸一遍才行,去吧,去準備幾隻烤鴨,拿到診所來,我和餘官桂好好吃一頓。”
“是,哪我就要四隻烤鴨,讓老板送過來。”
“春餅,甜麵醬,小菜都要齊全,我一想到都開始覺得餓了。”
“是。”
藺卿稚買來的烤鴨,意外符合田齊和餘官桂的口味,師傅親自送過來,一共五隻烤鴨,帶皮的部分全進了田齊和餘官桂的肚子裏。
田齊吃得七分飽,又開了一瓶餘官桂自釀的葡萄酒,對著瓶子直接當果汁喝,一餐下來十分舒爽,賓主盡歡。
釀酒的家夥看得眉頭打折,一臉暴殄天物:“你就不能好好對我的佳釀,牛舔牡丹,真是浪費。”
“我說,你真是越老越講究了。”
“我看你是越老越放得開。”
“彼此彼此,好了,吃飽喝足,不說廢話,你特勤隊的名單拿過來。”吃飽飯,該幹活了,田齊也不是白白占人家餘官桂便宜的,雖然一直是占著,餘官桂翻了個無所謂的白眼,手裏還抓著未吃完的烤鴨卷,揮手讓人進來。
來人手裏拿著一本冊子,直接就擺在田齊手邊。
“這是我特勤隊的名冊,上麵啥信息都有,你看看,我這次可是花了大價錢給他們上了一個一日提高班,你得挑出有用的毛病來,我日後改進。”餘官桂道。
“他們現在住哪兒?”田齊擦幹淨手拿起名冊粗略的翻了翻,兩百號精銳,資料齊全附帶照片,還不錯啊。
台賬整得清楚明白,她啪一聲合上冊子:“正好,吃飽了沒事幹,去會一會他們。”
“他們散居在京城裏,你去哪裏會一會。”
“你沒打算集中管理?”
“又不打仗,集中管理幹嘛,有事叫過來就好了,現在算半個太平天下,神經老繃著沒意思。”
“那你一周特訓幾次?”就算五成太平天下,戰鬥力也得保持吧。
“一周三次射擊訓練、體能訓練。”
“就這?”田齊發出了鄙夷的問句,連同表情都十分配合的抖了抖眉毛。
餘官桂抬手,打住她要翻的白眼:“小姑奶奶,你不能用現世界的標準來衡量這個軍閥割據的小世界,我這幫散兵遊勇,都是業界良心了。”
“是我要求太高了。”
“沒錯。”
“我不應該在一群還在養親兵的人麵前談論現代戰爭的概念。”
“沒錯,朝前的代價是個人無法承受的,小姑奶奶,您就接受現實吧,明早我就集合好人,你專業輔導一下。”
“不行,我還是心裏不舒服,明天早上你讓他們繞著京城跑一圈,來個體能測試再說。”良心被大大刺痛的某人,痛定思痛後覺得不能如此含糊,基本要求還是要達到的,她實在不想被自己這樣的經曆拉低水準。
田齊也是個有要求的人,她也是有要求的。
田齊無奈中拿出了京城的地圖,用筆在上麵畫了一個閉合的圈,算算看從總巡捕房開始,一路跑多久,跑多長時間才能達到三公裏荷槍實彈奔襲的要求。
就這麽畫呀畫的,竟然把珩穆借助的府邸也畫了過去。
“好好休息,明天你就忙了。”看了一眼她在地圖上描畫的線條,餘官桂把剩下的烤鴨都吃了,這人一條腿不方便,胃口倒是不減反增:“這烤鴨做得很符合我們的胃口,我得賞點東西,不然顯不出我闊氣。”
吃飽咂咂嘴的人,呼來仆人洗手洗臉,又把烤鴨店的老板叫來。
藺卿稚一直在外麵候著,期間吃了不少烤鴨肉配飯,特勤隊的兄弟也跟著吃個飽,他聽餘爺要見老板,心裏是一點都不擔心,老板卻是被嚇了一跳,惴惴不安的搓著手走了進去。
藺卿稚安慰老板,少堂主喜歡的,餘爺不會不喜歡。
如此篤定,完全是因為他家少堂主的性格和餘爺相似的地方挺多,他們在東瀛的時候並不隻是因為尉遲陽的關係才成了忘年之交,藺卿稚很敏銳的察覺到,他們二人之間有太多秘密。
秘密是不容許被窺探的,藺卿稚沒有興趣窺探這些,他隻是察覺到,餘爺對少堂主心存敬畏,甚至有點言聽計從的感覺。
他們說話的語氣,甚至少堂主指使餘爺做事的神態,那種熟稔的霸道,真不是一般交情能做的。
“餘爺,少堂主。”藺卿稚帶著烤鴨店老板進去,餘爺坐在沙發上,少堂主也在,不過正在看地圖,看得愁眉苦臉。
餘爺正樂嗬嗬的招呼他們過來:“做的很好,你叫什麽。”他問的是烤鴨店老板。
老板作揖,顫顫巍巍道:“小的,小的姓農,是四喜烤鴨店的老板。”
“你的烤鴨做得很合我的口味,你以後每隔三天給我送一隻到總巡捕房來。”餘爺這句話,意味著以後四喜烤鴨店,入了餘爺的眼裏,有人照著了。
老板撲通一下跌坐在地,嚇得藺卿稚也好一陣驚詫看著他,過了一陣,他才連忙把農老板從地上拉起來:“農老板,您做什麽呢,趕緊謝謝餘爺和少堂主提攜,愣著幹嘛。”
農老板回過神,立刻道:“多謝餘爺提攜,多謝少堂主提攜。”在京城混,不是那麽好打開場麵的。
這裏老師傅忒多,地頭蛇也多,更別說想要闖出名堂來砸別人招牌的。
“明天晚上給我準備兩隻。”正在桌上不知畫什麽的人提了一嘴,農老板連聲稱是,事後,藺卿稚送農老板出去的時候,對方悄悄給了他一個大紅包。
藺卿稚知道行裏的規矩,逐收下了紅包,待他轉身把紅包原封不動交給少堂主的時候,少堂主隻看了一眼。
“你留著當零花錢吧。”
“少堂主給的夠多了。”他知道少堂主不缺錢,隻是他不想自己有事情瞞著她,藺卿稚清楚,自己越是沒有秘密,少堂主就越不能舍棄他。
田齊折起地圖,說:“你就收著,要花錢的時候再說,你車開得怎麽樣,學會開車了麽。”
“小陳教我了,但是還不熟。”
“不熟沒事,明天練一練就好了。”
“明天?”
田齊點點頭,把地圖擱在床頭的桌子上,她忍不住在空氣裏嗅了嗅,診所的藥味,還有已經無法察覺的闖入者的氣息,大概明天她又能收到某些闖入者成為實驗品被白楊殺死的消息。
哎,可惜不能引起內訌,自己少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機會。
她不與藺卿稚解釋明天要作甚,直接拉開被子躺下休息,說實在睡一天也不是很夠,九號聯絡站還不知道有什麽爛攤子等著。
“少堂主,需要幫您鬆骨按摩麽。”藺卿稚收拾東西後,轉回來擰掉床頭燈前詢問。
“不用。”她毫不猶豫的拒絕。
“我看珩穆少爺之前按得不是很盡心。”某人努力邀請。
田齊莫名的睜開眼,抬手又把台燈擰亮,燈光照在藺卿稚臉上,他就站在床頭,一張臉還是漂亮的,隻是少了幾日前的警惕和算計,更單純愉悅,一雙上飛的眼,笑盈盈的,清澈如冷泉。
他是怎麽了,田齊這才有時間端詳自己撿回來的助手,她一直都不太在意對方的容貌,知道長得好看,和一直念著長得好看是兩碼事。
皮囊與她,其實除了辨認對方是誰,還真沒更重要的作用。
一個人的內在發生變化,會最直觀的反應在眼神裏。
藺卿稚就是如此,十八歲的青年,眼滿透著一種憨憨的歡喜。
憨厚感讓他妖冶的麵容銳減,顯得普通幾分,卻不想是他最好的狀態。
被看半晌的人,有些扭捏的不自然的詢問:“少堂主,怎麽如此看我。”
“你很開心?”
“是啊,怎麽了。”
“為什麽”
為什麽?
藺卿稚想了想,便沒猶豫的把心中所想告訴了眯著眼審視自己的人:“因為有人護著,自然開心的,卿稚以前,沒有被人保護過,也不像現在,自己做什麽都有底氣,也不怕誰欺負。”
“就因為這個。”
“對。”就因為這個,少堂主出現得突然,自己向她求助也是賭,誰知道賭來一片豁然開朗,以前的種種天大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什麽問題在少堂主眼裏都不是問題。
更重要的是,少堂主和他身邊的人對自己的容貌並無所圖,甚至因為他的臉,心生反感如珩穆少爺一家的也有。
因為少堂主的態度如此,所以餘爺的態度也是如此,並沒因為這幅皮囊多看一眼或者刻意避嫌,仿佛他生的如何對他們來說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