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傷敵一千
她說的話,就像是十分禮貌的晚輩對長輩的謙虛和敬畏,但她的口吻,卻滿是快意。
看到讓自己不開心的人也不開心,這是多麽讓人開心快樂的一件事情。
秦安妤的心,被汙濁的顏色染上,一點一點的吞噬。
她自己毫無所覺,就算已經察覺,卻也已經不知道如何抽離了。
眼眸又被捂住了。
“你不想看,但你卻無法改變什麽。”她聲音平靜得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一樣,手輕輕地放在霍詡的大手上,比起來她的手竟然還多了幾分溫度,但那溫度卻隻是到了空氣裏就漸漸散開,穿不透人皮,去不到人心。
“放開吧。”
不知道是在勸誰。
“你處心積慮做這麽多,甚至一點都沒有想要瞞著我,是為了‘報複’還是為了秦家?”男人的聲音極冷,那氣息落在了秦安妤的脖頸上,生生的刺出一層冷汗來。她動了動,頗有些不安,但男人還捂著她的眼睛。
他不是怕看到什麽,而是不想要看到什麽。
“我不是……”秦安妤低聲狡辯。
連自己都騙不過,還妄想要騙過眼前這個看過各式各樣扮豬吃老虎的戲碼的男人?秦安妤旋即便從男人的嗤笑中反應過來自己的愚蠢。
“你將我的行程曝光給媒體,甚至不惜出賣自己被‘包養’的事情,你做這麽多,隻是為了‘報複’?是我去哥倫比亞之前對你太好了嗎?秦安妤,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你還記得自己現在在霍氏做什麽嗎?你是我的私人秘書,私自將總裁的行程透露出去……”
“是時代周刊沒有教好你,還是駱平遠那個被女色蒙了眼的東西寵著你,沒有告訴你什麽叫做‘職業道德’和‘職業素養’?”他一開口,便滿是嘲諷,不爆粗口,卻將她和周遭她最在乎的人事一並罵了進去。
秦安妤氣急,一把想要將他的手睜開,惱火上頭了,甚至還想要好好的和眼前的男人理論一番。
但便聽著那寒冷到入人心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重複著:“你應該是忘了吧,自己不過是我的一個情人而已。”
秦安妤頓住,便落了下風。
“既然你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公布自己和我的關係,那就去吧。”
霍詡從保鏢那些隻言片語中便能猜到秦安妤做了這麽多,絕不是要大義犧牲自己,將秦氏再次推入火坑之中
她要秦氏活過來,他就偏不讓她如願。
“霍詡!”秦安妤慌張了,一下子抓住了霍詡的手腕。他的手還捂著她的眼睛呢,這回她反倒不是那麽著急要把人的手睜開了,反倒恨不得把他留下來一樣。
男人的反應,她沒有料到。
她麵前的霍詡,卻隻是冷冷的俯瞰著眼前無助的她。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他冷笑道,“無論你想說什麽,也都給我憋回去,我不會聽的。”他是個獨裁的商人,另一隻手毫不猶豫的果決地將秦安妤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來,在那觸到光芒還有些迷惘的眼神下,飄然離場。
客廳恢複了安靜,似乎男人從未來過。
秦安妤的眼眸中閃過很多東西,她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就要往外麵走,被霍詡留下來的保鏢攔住了。
“秦小姐,請您留步。”
和之前霍詡留下來的那個“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命令不同,這些保鏢又換上了更加嚴肅的神色,秦安妤隻愣了一會兒,便明白霍詡離開的時候,恐怕還不忘控製住她。
她外出的決定隻能暫時擱置。
轉身回到沙發的這個動作她做得很慢,不過幾步的事情,她硬生生地走出了曹植作七步詩的那種沉重,即使坐在軟得沒有一點負擔的沙發上,肩膀也沉重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壓製住了她一樣。
如果霍詡真的把一切公之於眾,那秦氏就真的完了。
可霍詡,也並不會因為公布了所有真相而得到什麽好處,反倒……這是一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棋。
但秦安妤摸不準霍詡的意思,那個男人的心思太過深沉,誰知道他會不會真的這麽做呢……
就這麽一個思索的功夫,男人留下來的那個行李箱裏發出了一段旋律,像是手機鈴聲。
不會吧?
這麽想著,秦安妤打開了霍詡的行李箱,從裏麵拿出一個正響得不亦樂乎的手機。
她手一滑,按在了接聽鍵上。
“霍詡?到了嗎?怎麽這麽打你電話都不接的?”段皓的聲音很有特點,秦安妤幾乎是沒有一點猶豫就猜出來了。
沒有收到回複,段皓也不覺得意外,可如果是平時,他就會覺出一些不對勁來,但今天實在是太累了,沒有一點懷疑,就接著往下說:“董事會那群老頭都在會議廳等著你呢,你要是到了就往這邊來一趟,我可不幫著你對付這群狐狸。”
秦安妤:“……”
這下,段皓總算是察覺到不對了,霍詡再如何冰涼沉默,也不會在電話裏和他玩這一套。
他麵色完全冷凝起來,聲音一刹那便充滿戒備,像是一柄上了子彈的槍,蓄勢待發:“你是誰!”
“是我,秦安妤。”
不過一段簡單的話,秦安妤便在腦子裏過濾了好幾下,終於得出了對她有利的線索來。
“董事會的人已經在堵著霍詡了?”她可沒有要瞞著段皓的意思,霍詡那人精明得很,兩個人要是一碰麵,總會知道是她聽到了這段話的。
段皓一聽是她,整個人都不對付起來了。他凶巴巴的斥責道:“怎麽是你?霍詡那個蠢貨,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嗎?”
看起來是之前和霍詡聊過她的事情了。
秦安妤並不想深究,隻是說:“霍詡剛從我這兒離開,段皓,我看他有想要公布我是他的情人這件事情,你必須攔下來。”
“……”段皓那邊一下被這麽一個大炸彈轟了一下,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摸著腦袋胡亂地說,“霍詡要公布你是他的情人?他是瘋了嗎?不對啊,你一直在做的不就是要公布這個事情嗎?怎麽反倒來要我勸著霍詡,你們兩口子鬧什麽呢?”
被段皓那一句“兩口子”撩撥得心上跳動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現在不應該是想著這些旖旎的事情的時候。
她嫌棄地嘖了兩下嘴,半解釋半命令道:“你腦子裏就裝了這些東西嗎?原因我還不能和你說,不過要是霍詡真把包養門給坐實了,霍氏的股票可就拉不回來了,你還不攔著點啊?”
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段皓還想要說些什麽,就看到一個人迎麵氣勢洶洶地趕來,他一愣,張開嘴就喊:“霍詡,你回來了!”
直到霍詡到了他麵前,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麽,耳邊通話的聲音安靜了下去,卻沒有掛斷。段皓心上浮上那一句“霍氏的股票可就拉不回來了”,急忙深處雙手把霍詡攔住:“你要去做什麽?霍總大人,你冷靜點!”
霍詡見他這幅蠢樣子,眯著眼盯著他手機頁麵上的“正在通話中”,磁性的聲音裏帶上了些許危險的尾音:“你在和誰通話?”
“呃……”段皓答不上來,霍詡便徑直奪過那手機,按了掛斷。
他走得快,段皓小跑著才跟上了他,喘著氣著急地問:“你真的要承認包養門?你什麽時候變成一個愣頭青了?這麽經不起刺激,變得這麽衝動的?”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直到霍詡冰冷冷的目光掃過來,才住了口,嗤笑道:“我就不該相信秦安妤那個女人的鬼話。”
想來想去,霍詡這個人除了精明,也就過於冷靜這個優點讓他放心了。
“我有想過要公開。”結果霍詡一句不冷不熱的話,一下就將他噎住了。他見鬼了一樣看著霍詡,肇事者卻麵色不亂地盯著電梯的升降字數,一直到會議室那樓。
“你什麽時候……”有過這麽危險的想法的?
霍詡警告地看了他一下,他立馬就住了口了,電梯門在這個時候緩緩打開。
“也就一會兒,你放心。”
在秦安妤癲狂似得告訴他,她不想要看著這些讓她不開心的人舒坦的時候,他居然動了那樣可笑的念頭。
閉眼,睜眼。眼眸中的一切風暴沉下,所有回歸平靜、死寂。
在別墅裏,秦安妤盯著手掌中那個被手機主人親自摁斷的通話,眼眸中顯現出幾分複雜來。
她一言不發地打開了電視。如果霍詡沒有要將一切都捅出去的意思,那做這麽多就隻是在警告她。
有些事情不在她的控製範圍之內,她再如何蹦躂,也隻是男人手中的一個棋子。
如果不聽話了,隨時都可以被遺棄。
她抱住了自己的雙膝,歪著頭看無所輕重的新聞,嘴角漸漸染上些許的悲涼,半張臉埋在膝蓋中,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淡去、冷去,就連從那雙膝裏發出的一聲輕笑,也在空蕩的客廳中消散得毫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