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負重前行

  王夫人特別不滿意,覺得這些隨便一個雜役就能做的事被安排給自己的丈夫,實在是太過大材小用了。


  倒是王先生覺得白日裏與眾人一起邊除草邊聊天,對著牆角的大蜘蛛指指點點研究它們的習性還蠻有意思的。但是到底與夫人相處多年,見她眉心都皺出一個疙瘩了,不想惹來一堆抱怨的他識趣的閉上了嘴。


  翌日,一群吊兒郎當,還沒適應鬆州城來了位新的節度使的布防兵們被安排去州學除草和去育養院整修去了。


  滿院子的雜草,在這些人的努力下不過兩天就清理幹淨,甚至連大門都重新補過了,刷上了紅漆,整個州學看起來煥然一新。


  封寒笙中午自下頭的縣學回來,溜達到州學看了一圈,心中非常的滿意。


  “看來,這些人當兵保衛百姓不行,幹活還是很利索的。”


  姬三公子聽了這話,嘴角抽了抽,說:“鬆州城地廣人稀,許多荒地都沒人開墾,既然幹活利落,幹脆把他們派過去算了。”


  本是在開玩笑,卻沒想封寒笙仿佛被他這番話給啟發了一樣,微笑著點頭,“如此也好,總能讓他們忙活一陣子了。”


  姬三公子膛目結舌,封寒笙心裏琢磨著這些人就是好吃好喝慣壞了。俗話說,先禮後兵,禮已經送過去了,現下該讓他們看看他這個節度使的魄力了!


  ……


  鬆州城在一日一日的變化著,那些布防兵們正在水深火熱中的時候,盤陽縣中的張文生正在抄書。


  他父親是一位賬房,依靠著父親的這門手藝,家中存銀不少。早在他八歲時,就在縣裏的一位先生家中進行啟蒙。十四歲時,考入鬆州州學。如今已經十八歲了,本準備參加科考,卻遇上了吐蕃來犯這個變故,如今州學休中秋節假,便在家抄書以貼補家用。


  他父親這個月跟著主家到外地進貨。


  廚房內,張母打扮利落,頭發整整齊齊的盤起來,此時正站在灶台前全神貫注的攪動著勺子煮粥。


  白米被煮熟後散發出獨特的米香,勾的她剛滿十歲的小女兒手把著門框探頭探腦的看過來。


  粥已經熬煮的粘稠,她輕輕的撈起鍋底的兩個熟透了的雞蛋,分別盛進兩個碗裏,再往上澆上稠厚的白粥,對小女兒招招手,“玲兒,你一碗,你哥哥一碗,先給你哥哥送去,再去吃。”


  張文玲脆生生的應了,端著碗離開。


  張文生就著清晨的日光抄寫完一頁紙,剛放下毛筆準備翻書計算今晚能不能抄完這本書,就聽到妹妹怯生生地聲音,“哥哥,該吃飯了。”


  滿滿的一碗白粥,一個雞蛋漂浮在中間,張文玲手巧的剝開了蛋殼,白生生的雞蛋引得她吞了吞口水。


  張文生看她一眼,眸色略暗,一邊不容拒絕的將雞蛋喂給妹妹,一邊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玲兒,哥哥會爭氣的,早日考中進士給你撐腰。”


  張文玲眼睛亮亮的,而張文生在喝完了白粥之後,心中更堅定了幾分。


  中秋休假結束,一大早張文生帶著自己這三日抄寫的書前往鬆州城,熟門熟路的走到州學門口,剛要走進去,腳下突兀的停了下來。


  這完全陌生的紅漆大門,看得清模樣的台階,若不是裏麵探出頭的老樹還有幾分熟悉的模樣,張文生當真認不出來這是他讀了許多年書的州學。


  學監在裏麵瞥到他站在門口,大聲招呼道:“文生,時辰不早了,還不快進來。”


  張文生走進去,卻見遍地的雜草已經被清理幹淨,西邊角落處兩匹棕色的高頭大馬正低頭吃草。透過敞開的房門,可以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書桌前。


  突然,一位穿著淡青色書生衣袍的中年男子走出來,看向他笑容和藹的問:“你是州學的學生?”


  張文生點頭,拱手行了一禮,“學生張文生,見過這位先生。”


  雖然麵孔陌生,但是這時候穿著書生衣袍出現在州學裏,旁邊的學監大人態度熟稔,幾乎是立刻他就反應過來了,眼中迸出一絲期待與希冀。


  ……


  晚間,封寒笙風塵仆仆的回來,洗漱之後與林詩茵一起用晚膳。


  兩個孩子早早的就睡了,林詩茵這會也困了,一邊抿燕窩粥一邊側著小腦袋看封寒笙,眼睛一張一合的,眼看著就要栽倒在餐桌上了。


  封寒笙眼疾手快的伸手托住了林詩茵的小腦袋,見對方下意識的蹭了蹭他的手心,軟軟的嘴唇貼在了他手心處,心裏陣陣發軟,忍不住站起身將她打橫抱起往床榻處走去。


  穿著藕色衣裳的林詩茵側躺在床上,封寒笙撥開她臉頰上的碎發,低頭在她耳側落下一吻,這才回去吃了東西,交代了守夜的丫鬟,匆匆往前院書房去。


  三位幕僚這時已經等在書房裏了,姬三公子今日陪他一起去周邊縣城,這會已經回去休息了。周先生看了謝先生和王先生一眼,上前一步,道:“大人,育養院那邊已經收拾妥當了,那些作威作福的人現下已經被打入牢中,之後會在鬆州城內挖河道上出一份力。”


  封寒笙滿意的點頭,覺得這些布防兵還是有些威懾作用的。這樣想著,他期待的看向另外兩個人。


  謝先生和王先生對視一眼,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州學的學生今日都回來了。共有三十一名學生,最小的今年十三歲,最大的二十七歲,學問都比較紮實。”


  王先生眼角抽了抽,這個學問紮實其實也是有水分的。不知道是學生水平比較一般還是之前州學的教諭等人水平有限,這些學生四書五經那是倒背如流。但是在理解和舉一反三上,就有些笨拙了。


  封寒笙皺了下眉,“一州州學,不過三十一人。”


  謝先生也覺得學子太少了。想他當年在族中授課,每年都能收不止十名學生呢,這還是考慮到他一個人精力不足的情況了。


  封寒笙歎氣,這些日子他已經沒脾氣了,隻道:“慢慢來。”


  窗外,月上樹梢,周圍一片寂靜,眼看著快到子時了。該說的說完了,封寒笙


  看了他們一眼,說:“時辰不早了,先生們也先回去休息吧。”


  眾人各自回去,封寒笙踏著月色回到主院房間內時,卻見屋子裏燈火通明,之前睡著了的小妻子正靠在床頭往這邊看。看見他後,揉了揉眼睛,“夫君,你快些洗漱睡覺吧。”


  她換了身淡粉色的中衣,長發披散在肩頭,人看著很累的樣子,封寒笙心中有些心疼,上前兩步,“是我不好,累的茵茵陪我受苦了。”


  林詩茵一臉懵的被一頓安慰,等封寒笙進了浴室後,才摸了摸臉頰,不解的喃喃道:“他今日這是怎麽了?”


  ……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時間很快就到了九月,天氣逐漸轉冷。


  一大早,林詩茵招來綢緞莊的管事娘子選做秋冬衣裳的料子。


  “夫人,這批布料都是千裏迢迢自蘇杭運過來的。像是這匹織金錦可是今年最時興的麵料,觸感軟滑,金絲點綴其上,在陽光下光彩照人,最適合您這樣身份貴重的夫人穿了。”


  管事娘子好口才,直將林詩茵誇上天。她不動聲色的摸了摸肚皮,心想身份貴重不敢當,肚子裏揣了個小的,身子重了倒是真的。


  這種織金錦緞子是去年開始流行的,因為摻了金絲在其中,價格非常的昂貴。


  林詩茵略過它,看向旁邊的雲錦、妝花緞、古香緞等布匹,道:“這些都要了。”


  她一連選了二十匹布,每匹都價值不菲,管事娘子頓時笑開了,忙不迭地應聲。


  等人離開後,林詩茵將製衣的任務交給紅梅去辦,然後看著窗外,低聲道:“天漸漸冷了,窗紗也得換了,還有床帳、被褥枕套等物。”


  與此同時,育養院被收拾出來,那些往日在巷子裏安家的百姓們終於可以搬進去了。


  王石頭大名已經不可考了,今年不過十三歲的年紀,身後跟著一串弟弟妹妹小蘿卜頭們,每日為了衣食住行操碎了心,小小的年紀已經滿身的疲憊。再也想不到以後是何模樣,更不敢想這個冬日過去,身邊還會剩下幾個人。


  大家都是父母遇難早逝的孩子,為了防止被別人欺壓,團結一心生活在一起,努力的活下去。


  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帶著弟弟妹妹乞討,眼睛緊張地來回巡視左右,時刻準備好一有風吹草動就帶著弟弟妹妹們逃走。


  不遠處便是州學,附近就是府衙,時常有佩戴武器的布防兵出入於此,比其他地方要安全一些。


  “啪嗒——”聲響,一枚銅板落進他麵前的碗裏,他眼疾手快的將銅板取走藏起來,眼睛抬起來,看向已經離開的背著書箱的學子,眼中一閃而過一絲羨慕的情緒。


  他時常帶著弟弟妹妹們來此,不僅僅因為這邊有府衙,更是因為州學的學子們大多手頭寬裕、人也心善,偶爾願意施舍他們一些銅板或是吃食,讓他們能勉強填飽肚子。


  一早就站在不遠處觀察這邊的姬三公子見狀心中歎了口氣,顛了顛錢袋,想了想,往不遠處賣炊餅的攤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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