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6章 困

  威爾越走越低，地麵開始變得潮濕。


  如果這時候有人堵塞住通道，他將被困在地底。


  經過一處冰冷的淺水溝，地勢開始向上，並呈現螺旋狀的感覺。仿佛是在一圈一圈的繞著圈子。


  威爾耐著性子，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既然來了，那就走罷，總會有個盡頭。


  終於地勢不再向上，地麵也變得幹燥，然後是曲曲折折的向前。


  這漆黑的地道裏的空氣混濁，給人極不舒服的感覺。


  估算一下，威爾感覺自己出了學城。


  在地道裏，很容易就迷失了自己，迷失方向感和時間意識。


  尤其是在黑暗中。


  如果威爾沒有綠之視野，在地道中早就暈了。


  地道明顯有讓人無法分辨方向的感覺，並且故意拉長，讓人在黑暗中感覺到崩潰。


  就好像一道考試題。


  威爾靠著綠之視野的能力，完成了這次考試。


  他來到了盡頭。


  一道沒有把的門前。


  威爾推門，門紋絲不動。


  再次用力，感覺就是在推一座大山。


  人力無法推動一座大山。


  這是一道石門，沒有把手。


  威爾決定敲門，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可可可！

  先是輕敲，無人回應。


  然後用力敲動，嘭嘭嘭！


  腳步聲從外麵傳來，威爾和外麵的世界僅僅隔著一道門。


  一道從裏麵無法打開的門。


  “博士，牆壁裏有聲音。”一個聲音說道。這個聲音有幾分熟悉，但可能是因為隔著密閉的牆壁，聲音變形而虛幻，隱隱約約。


  沒有聽到被叫做博士的人的回答聲。


  威爾加大了力量。


  “博士，你能聽到嗎，有人在敲石壁，這是中空的嗎？“那聲音繼續說道。


  還是沒有聽到博士的聲音，倒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也在變遠。


  最後，聲音沉寂，無聲無息。


  威爾用力敲打，無濟於事，回音在自己的身邊回響，順著地道傳出很遠。


  地道曲曲折折，沒有岔路，但隻是一個黑暗，一個曲折往複，從最初的適度溫度，到地底的寒冷徹骨，再到向上的混濁窒息，最後來到無法打開的門前，如果不能做到在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晝，威爾相信很多人都會在中途崩潰。


  外麵，再無聲息。


  威爾身上沒有帶刀子，無法找到門的縫隙，他沒辦法撬門。推門，不管是上下左右都嚐試過了，沒有。


  時間流逝，威爾無法出去。


  回頭？


  在進來的時候他也曾嚐試推門，沒有用。


  那門就好像是生了根的黑鐵。


  他被堵死在了門內，除非有人來打開這道門，或者回到學城的門前，敲門，艾莉亞等人畢竟還在學城的圖書館裏等著他。


  但威爾不甘心，既然敲門的聲音能傳出去，那就敲吧。


  *

  學城圖書館。


  普蘭博士走出來，在一道門前等候的有艾莉亞、羅索和波德瑞克。


  “威爾大人呢？”艾莉亞問道。


  普蘭博士不回答，搖搖頭，示意大家跟他走。


  於是大家走出來，在圖書館的大門口，見到正在這裏等候的佩特學士。


  “回去！”普蘭示意。


  “回去！”艾莉亞手裏的白鴉吉娜學舌，聲音跟普蘭博士的聲音一模一樣，語調語氣，無不惟妙惟肖。


  “回去，回去！”白鴉說道。


  波德瑞克提著的一個白鴉籠裏，兩隻小白鴉也在呀呀學語，就好像兩個奶聲奶氣的孩子：“回去，回去！”


  “艾莉亞，你現在就可以為這兩個小家夥取名字，然後訓練它們領會話裏的意思，等它們長大，就能明白你的話，就好像你的兩個會飛的小精靈。”


  “是，博士，謝謝您送我們白鴉。”艾莉亞說道。


  她很想問威爾大人在做什麽，怎麽樣了，但是艾莉亞忍住了。看起來，威爾在做著什麽事情，才能最後得到燃燒的蠟燭。


  蠟燭是龍晶打造，煉成，助理學士在成為正式學士之前，為什麽都要在黑暗中渡過一夜，並嚐試點燃龍晶。


  龍晶，在學士們的嘴裏說出來，就是玻璃。


  為什麽要嚐試點燃玻璃？玻璃是無法點燃的，是否就是說，魔法本身是不存在的。


  從總管的看門學士那裏，艾莉亞等人了解到，學城拒絕相信魔法，致力於打造一個純粹科學的世界。


  但偏偏又有一個點燃玻璃蠟燭的規矩。


  艾莉亞看向羅索和波德瑞克，三人都是心中微微不安。威爾大人沒有回來，而總管博士拒絕討論關於威爾大人的任何話題。


  而無麵者還在身邊，虎視眈眈。


  無麵者可不是一個人在這裏，他們是一個團隊，羽筆酒樽存在了六百年，從不打烊，現在推斷一下，羽筆酒樽有可能是無麵者的小分部，當然也有可能不是。


  一行人回到總管閣。


  順著一道螺旋樓梯上去，第二層有很多房間。


  “艾莉亞夫人，羅索爵士，波德瑞克爵士，你們自己挑一個房間休息，有事就喊一聲，我會安排學徒來服侍你們。”普蘭博士說道。


  這裏是總管閣招待客人來的地方。


  每一年，從世界各地來這裏參觀學城的人也不少，學士們的足跡也遍布兩個大陸。狹海對岸的厄斯索斯大陸同樣有不少學士服務於總督、國王、島主、傭兵團、


  隨著艾莉亞等人走動的腳步聲，一些房間門打開，一些人站在門口，打量艾莉亞等人。


  都是陌生人，很多是麵貌和服侍有異的狹海對岸的大陸人。但其中一個引起了艾莉亞的注意，他的衣服和麵貌特別，是艾莉亞在厄斯索斯大陸的魁爾斯城見過的。


  魁爾斯城和索斯羅斯大陸的人做生意居多，很多貨物，兩個大陸之間的貨物貿易，都是在魁爾斯進行交易，再通過魁爾斯的港口發往大陸的其他港口，包括送貨到維斯特洛大陸的各大港口。


  在魁爾斯，因為貿易的原因，就有來自厄斯索斯大陸的人。


  厄斯索斯大陸，一個比維斯特洛大不知道多少倍，比厄斯索斯大陸也要更大的大陸，位於厄斯索斯大陸的南麵。


  南方的天氣炎熱，就好像維斯特洛大陸的南方多恩，多恩人的皮膚就以黑和粗糙為主。


  而索斯羅斯大陸的人們，比多恩人更黑，和盛夏群島的人的肌膚差不多，黑如夜晚。


  盛夏群島人片削瘦，而索斯羅斯大陸的人，高大，敏捷，優雅，身體線條優美。


  艾莉亞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黑炭一樣的高大男子是來自索斯羅斯大陸的人。這在魁爾斯不罕見，很尋常，但在維斯特洛大陸，這就很罕見。


  艾莉亞注意到那個黑皮膚的男子臉上有花紋。


  在魁爾斯，人們傳說，厄斯索斯大陸上的神靈都來自索斯羅斯，索斯羅斯大陸的高山，草原，丘陵，樹林，河流中，據說都住著神靈。


  神靈和人們生活在一起，並沒有單獨分開。據說，神靈也有和凡人進行通婚的。


  當然，那都是傳聞和故事，艾莉亞從未當真。


  但在維斯特洛的大陸上看見來自索斯羅斯大陸的人，這還是第一次。


  雖然僅僅是短暫一瞥，艾莉亞卻對學城的認識提高了一個層次。


  學城對外的交流和交往，走在了大陸王室的前麵。


  不過，一個絕不相信神靈的學城，接納來自住著神靈的大陸的人？


  這令艾莉亞想到了龍晶蠟燭的來源。


  龍晶蠟燭來自狹海對岸的厄斯索斯，來自瓦雷利亞帝國，一個以巨龍稱霸世界的帝國。


  瓦雷利亞帝國在被地火毀滅之前，派出了使者，把四支用龍焱煉製成的龍晶蠟燭送到了學城，請求學城進行保管，這一保管，就是千年。


  威爾和艾莉亞初來的時候，對是否要帶走並保管龍晶蠟燭的意誌並不堅決，直到在舊鎮看見了好幾個無麵者。勢在必得的無麵者的堅決令威爾和艾莉亞知道自己輕視了龍晶蠟燭的重要性，於是，威爾和艾莉亞知道了一定要保護好龍晶蠟燭。


  維斯特洛大陸的龍晶蠟燭，肯定不能落在無麵者的手裏。當年送龍晶蠟燭過來的，是瓦雷利亞帝國王室，而無麵者的創始人，是瓦雷利亞帝國地下礦洞裏的一名礦工，和瓦雷利亞帝國王室，正是仇人。


  艾莉亞和羅索、波德瑞克入住客房，耐心等待威爾大人的回來。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四天過去了……威爾大人毫無音訊。


  艾莉亞去找總管普蘭博士，不見了佩特學士。守門學士告訴艾莉亞，普蘭博士在群鴉島。


  又是群鴉島。


  需要在哭泣碼頭劃船才能過去的群鴉島。


  艾莉亞和羅索、波德瑞克劃船過去，到了群鴉島，助理學士說，普蘭博士剛剛離開。去了哪裏，說是不知道，如果其他的地方找不到他，就去圖書館找。


  學城很大，建築很多，學士近萬人，塔樓、廊橋、房舍數萬座，層層疊疊，站在高空俯瞰，學城就是一座迷宮。


  要在這迷宮裏找到一個人，如果沒有準確位置，漫無目的，也許永遠都找不到。


  *

  “你說什麽？沃格雷夫。”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這地下有人。”一個聲音回答道。


  *

  沃格雷夫？


  等等，沃格雷夫？佩特服侍的老博士，神誌不清，吃住無法自理的老博士。


  佩特已經死了，到前幾天，那個聲音，像極了學徒佩特。被人看不起的佩特，聲音也很特別，充滿了不自信。


  一牆之隔的威爾聽到了說話，聲音比前幾天那個佩特的聲音要清晰。


  也許是深夜的原因，也許是他們的距離足夠近，近到隻隔著一層石壁。


  但威爾無法破壁。


  學城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建築，感覺就是一個魔法的宮殿。


  威爾明明敲擊的是石壁，但是對麵的兩人的對話，說聲音來自地下。


  難道威爾站立的地方，其實就是在地下，學士站在他的頭頂？如果自己站立的位置和學士們的位置成垂直交叉角度，為什麽自己沒有掉下去？


  *

  “有人，地下有人？”另一個聲音問道。


  “石壁，地下，天花板上，都有人敲過。”沃格雷夫的聲音低低的說道。那聲音仿佛就在威爾的耳邊，威爾甚至都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氣息噴在耳邊。


  這令威爾的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


  這感覺很詭異。


  威爾明明從未動過，這裏也就隻有麵前的石壁，他確定自己敲擊的位置從未變過，也改變不了。


  威爾決定敲擊。


  餓了好幾天的他精力還有，困了就蜷縮在地麵睡覺。醒了就敲敲石壁，他能做到的，就隻有這麽多。


  返回去？

  他已經返回了兩次，然後再走了回來。


  意誌薄弱一點的，人已經瘋了。


  出不去，沒有吃的，而且不知道結局是什麽？也許，普蘭博士就是一個無麵者。一個在學城生活了很久的無麵者，誰能知道呢？威爾不了解普蘭博士的過去，也許普蘭博士的本身，就是一個學士，後來才學的無麵者。也許，他在年輕的時候，在羽筆酒樽裏同樣愛上了一個叫做蘿希的女孩，然後……


  在進出無路的情況下，威爾胡思亂想過很多。


  呯呯呯！

  威爾敲擊。


  然而這次，聲音好像並沒有傳出去。


  “沃格雷夫博士，需要我找人來掘開地下麽？”


  “不用。”沃格雷夫博士說道，“加爾溫，會不會有盜賊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到我們這裏。”


  *

  加爾溫博士？

  主管普蘭博士提到過這個名字，學士科本也提到過這個名字，科本曾對威爾說，在學城，他唯一佩服的博士，就是加爾溫。


  加爾溫也研究死靈術，研究解剖，科本說加爾溫的研究比科本更厲害，但科本遭到了學城驅逐，加爾溫沒有。他已經是學城最資曆老的博士，德高望重。


  *

  “盜賊挖地道到這裏，為什麽？”


  “龍晶。”沃格雷夫壓低的聲音再次在威爾的耳邊響起，就好像他就在威爾的身邊。


  “龍晶？黑曜石？威爾大人抗擊異鬼的龍晶武器遍地都是，已經不稀奇。”


  威爾怔住！


  能把黑曜石鑄造成匕首、槍尖、箭頭、短刀，為什麽不能鑄造成蠟燭？


  “我說的龍晶不是龍石島的黑曜石，而是瓦雷利亞帝國送過來的龍晶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