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村長
李氏得了顧如槿的話,很快便將東西分配好了。幾家來幫忙幹活的,一家一隻野雞四塊點心,點心本來就不多,給各家孩子嚐嚐鮮。教顧老三木匠手藝的老師傅李常運,柳二哥的弟弟柳貴山,李氏同村嫁過來的閨中姐妹李春萍,以及柳氏老族長七爺爺,一家一隻野兔。另外村長家送了一隻兔子,半封點心。隔壁寡居的裴家娘子毛氏送了半封點心,一疊宣紙。
老木匠李常運無兒無女,當年相中顧老三老實本分,想將自己的手藝傳給他,也好有個徒弟給自己養老送終。顧老頭考慮到老三不是讀書的料,學一門手藝總比種田好,就同意了。誰料想顧老三也不是做木匠的料,老師傅帶在身邊調教多年,顧老三仍是隻學了自己手藝的三成,做些簡單的桌椅板凳沒有問題,能賣上價錢的精細物件就不行了。隻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顧家逢年過節該給的孝敬是不會少的。
而柳二哥兄弟倆與顧老三是自小的玩伴,三家關係一直親密,各自有事都會幫忙的,隻是柳貴山家中田地不多,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去鎮上做苦力掙些錢好過冬,今年的活計早就找好了,顧老三便沒有叫他來幫忙。
李春萍跟李氏是沒出五服的本家堂姐妹,閨中時也總是一起做針線活兒,李氏的婚事還是李春萍牽的線,兩人逢年過節回娘家也會問一問對方要不要一起。
柳氏老族長是柳氏的上一任族長,村裏人都尊一聲七爺爺,年輕時也讀過書,知理明事,從來不欺負他們這些外姓人,就是外姓人被柳氏人欺負了他也會給做主的,在村子裏很是有威信。
而隔壁的毛氏也是一個苦命人,新婚沒半年丈夫服了苦役,後來就沒回來過,毛氏貞潔,寧死也不改嫁,一直守到現在。寡婦門前是非多,兩家雖隻隔了一道院牆,來往卻不多,隻是毛氏有困難的時候李氏也會搭把手。不過毛氏的養子十六歲的少年郎,是村裏唯二的秀才,小小年紀已是儀表堂堂風姿不凡,是陳水鎮大多數姑娘的心儀對象。
看著這麽多東西一家一家地送出去,李氏心裏也是不舍,隻是這些人情往來是必要的,閨女剛回家,是要拿些東西籠絡一下人心。李氏不知那些點心一封都要二兩銀子,不然她得當寶貝似的守著,點心屑都不舍得扔。
村長柳學鳴看著桌子上放著的收拾好的野兔和點心,抽了幾口旱煙沉思了一會兒,便叫了自家老婆子進屋。兩人在屋裏嘀咕了幾句,老婆子柳孟氏便叫上了自家長媳小孟氏拿了幾個雞蛋掐了把小青菜便出了門。
柳學鳴今年四十二歲,有三兒一女,女兒嫁了鄰村焦家莊村長的兒子,去年女婿接了親家的班,現在是焦家莊的村長。長子次子都成了家,長子柳智滿是當接班人培養的,娶了孟氏堂兄一個老秀才的女兒小孟氏,懷了幾次隻保住了一個女兒,如今小孟氏在婆家的日子很不好過。幺子柳智淵是村裏另一個秀才,今年十八歲,尚未娶妻,隻是比起裴家十六歲的秀才郎還是稍顯遜色。次子同樣是被忽略的,柳智深是個普通的莊稼漢,娶了同村的女兒,小兩口踏實肯幹,除了上交給老娘的錢,自己也存了不少的銀錢,如今一雙兒女活潑可愛,兩人的日子過的很是舒心。
村長家住在村裏最好的位置,和七爺爺家是鄰居,門口有一大片的空地,是村裏的打穀場,柳氏的祠堂也在那裏。孟氏婆媳兩個出了家門,順著坎兒往下走過兩排村社便到了顧老三家門口。
隔著院牆看到院子裏一個清秀佳人挽著婦人頭,隻單單插著一根看不清花式的銀簪,著一身淡紫色荷葉邊半袖內搭白色衣衫,白皙如脂的臉頰,尖尖小小的下巴,低眉淺笑著對身邊梳著雙髻的女子說著什麽,這應當是三娘了,隻一眼孟氏便知道這顧三娘並不像村裏婦人說的那樣不幹不淨的。隻是這樣的女子哪怕帶著兩個孩子也必定有大把的人上門求娶,何況還有豐厚的資產,難怪他們要說些酸話了。
“書橋家的,在家嗎?”隔著圍牆孟氏對裏麵喊道。
院子裏做工的幾人紛紛看了過來,笑著跟孟氏婆媳打招呼。
“嫂子怎麽過來了!”李氏開了院門引了孟氏往堂屋去。
見有人來家裏,顧如槿忙吩咐翠屏沏茶。
“三娘,這是你學鳴伯家的,叫嬸子!”李氏叫了顧三娘來認人。
顧如槿屈膝叫了一聲嬸子,翠屏在顧如槿身後半步跟著行了禮。
孟氏趕忙上前將顧如槿扶了起來道,“好孩子,你在外邊受苦了,到了家裏就不必如此講究了。”
“這是你清茹嫂子,你智滿哥家的。”孟氏指著自己身後的小孟氏介紹道。
“清茹嫂子。”顧如槿再次曲膝行禮。
小孟氏上前一步拉著顧如槿的手道,“妹妹客氣了!”回過頭又對孟氏說道,“娘,你看三娘妹子這細皮嫩肉的,我都怕給摸壞了!”
“你這猴子,快跟你妹子去玩吧,我們老的在這說說話。”孟氏笑罵道,小孟氏以後要做村長夫人的,在外的臉麵她這個婆婆是一定要給的。
“走,妹子,咱不在這討他們嫌,你給嫂子說說你這臉是怎麽保養的,這臉皮比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還好,嫂子可真是羨慕啊。”
小孟氏扯著顧如槿去了院子裏,又惹來孟氏的一陣笑罵。
“三娘妹子這幾年在外邊過得怎麽樣?跟嫂子說說有沒有受委屈。”小孟氏堆著笑臉拉著顧如槿的手說道,來的路上婆婆已經交代了任務,務必要打聽清楚這顧三娘在外邊到底是幹什麽的。
顧如槿聽了這話便知道了婆媳來的目的,邊看著翠屏挑撿著桂花邊道,“哪裏有受什麽委屈,公婆待我極好,相公和我算是一起長大的,自也是敬我愛我的。”
“這麽好的人家必也是讀書人家吧?”小孟氏接話道。
“家裏是做茶葉生意的,在渭南府也有些名聲,徐家雖是生意人家卻也對家中子弟管教甚嚴,相公也有些學問,就連我也跟著學了些字。”顧如槿笑著答。
“渭南?離咱們這裏有上千裏地呢!”小孟氏驚歎道,渭南是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州府了,在家的時候聽父親說起過,那裏繁華一點不比京城差。
“是呢,我也隻記得咱們這裏大概的情況,連是哪個縣都不知道,一路打聽過來,走了許多岔路,幸好有翠屏她們一路跟著。”顧如槿也十分感慨地說著。
翠屏是半道上買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來前已經說好了是一起從家裏出來的。
“阿彌陀佛,幸好是遇到了好人家,這徐家相公想必也是個俊俏的小郎君吧?看倆孩子生的好模樣。”看著在一旁玩耍的兩個男孩,小孟氏也是暗自羨慕。
“相公在我眼裏自是頂好的。”
此時屋內,孟氏借著給顧如槿說親的名義對顧如槿的事情也是一番打聽,而李氏不知道這婆媳倆的用意隻當是孟氏好心,隻是婚事還是要暗裏問問三娘的意思,自己是不好做主的,便隻說讓孟氏幫忙留意些,有好人家了可以相看一下。
孟氏婆媳又略坐了一會兒,眼看快晌午了,便起身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婆媳兩人對了各自得的信息,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又聽著婆婆提到給顧三娘說親的事兒,小孟氏便動了心思。
家裏的銀錢向來是婆婆管著,隻是那些錢除了家裏的開銷就都用在小叔讀書的事兒上了。婆婆也算開明允許兒子媳婦存些私房錢,二叔是個泥腿子拋得開臉麵去鎮上做些活計,夫妻倆能多存些錢,自己相公是要接公公的班的卻是不能做那些,自己做的繡品也不是頂好的每次也得不了幾個錢,二叔家的兒女經常有零嘴,自己女兒卻隻能吃人家給的,她這做娘的心裏也不是滋味。
再說讀書可是個無底洞,寒門學子有那氣運一舉高中的,沒有背景沒有人脈做了官也是窩窩囊囊,如她們昌陵縣的縣太爺,年輕時也是意氣風發,總是來家中和父親談詩論調,暢想未來,現如今拿著微薄的俸祿,還被縣丞壓的死死的,而有些人時運不濟一輩子也沒個做官的機會,如自己的父親,曾經也是翩翩少年才子,卻一輩子靠娘親繡花養活。
這次是個機會,不說李氏,就是顧三娘身邊的丫鬟戴的耳墜子都是銀的,想來顧三娘身上帶了不少銀錢。若是小叔娶了她,以後小叔身上的花銷就有著落了,再者說小叔也是個讀書人,配她一個守寡的商人婦是綽綽有餘的,如是自己促成了這事兒,那顧三娘還不感激自己?以後她家女兒也能戴上好看的絹花。
小孟氏越想越是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隻是這事兒得先跟自家相公商量了。
婆媳二人回了家,柳學鳴老夫妻倆又是在屋裏一陣嘀咕,孟氏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一一對老頭子說了。柳學鳴暗自琢磨了一下,那顧三娘即是個好的,他也就放心了。他們村子裏可不能出那些不幹不淨的人,不然村子裏未婚的姑娘說親都不容易了。
心裏裝著事情,小孟氏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被孟氏罵了好幾次,心裏也不惱,好容易挨到天黑吃了飯,小孟氏便拉了丈夫女兒回了屋。
看著自家婆娘推著自己進屋,又插了門栓,柳智滿調笑道,“今兒個怎麽這麽猴急啊?”說著便一把抱起小孟氏往床上去。
小孟氏雙手推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丈夫說道,“你個臭男人,我是真的有事跟你商量!”
“有什麽事,不著急,一會兒慢慢說。”柳智滿的一隻手已經解開了媳婦的腰帶。
“你姑娘還在呢!先說正經事!”
柳智滿一回頭果然看見自己女兒正吃著手指站在床邊看著自己,頓時便收了興致。
“今天我跟娘去了顧三叔家……”
“見到那顧三娘了,長得怎麽樣?”不等小孟氏說完,柳智滿接話道。村裏的婆娘們一直在傳,說那顧三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起路來屁股一扭一扭,搔首弄姿的定是從樓子裏出來的,他們男人也開著玩笑說要去偷看呢!
小孟氏太了解自家男人的心思了,當初如不是自己長得好看會寫字,自己男人也不會看上自己。
狠狠剜了自家男人一眼,小孟氏在心裏對顧如槿也有了不滿。
“長得就那樣吧,算是清秀,穿戴也簡單素淨,識些字,並不想村裏傳的那樣。關鍵是有錢,身邊帶著個丫鬟,兩個仆從,兩輛馬車,隻這些都多少資產了,何況頭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好東西。”小孟氏越說越驚歎。
“那是挺有錢的。”聽得婆娘說那顧氏並不是風騷豔麗,柳智滿就失了興趣。
“娘今天說顧三嬸有意讓三娘再嫁……”
“你不是要讓我娶她吧!”柳智滿吃驚道,隻是這事兒也不是不行關鍵看自家婆娘願不願意!
“你想哪去了?就你這樣還想娶個小的,人家那樣的什麽樣的正經太太做不得?”小孟氏怒道,這要是讓婆婆聽到了,婆婆一定會同意的,自己嫁進來也有五六年了卻沒能生個兒子,前頭幾胎都沒保住,這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懷上了,婆婆若不是礙於臉麵,早就休了自己了。
“說正經的,我是想把她說給老三,這樣老三以後無論是念書還是做官的花銷就有著落了。”她一定要把這事兒辦成了省的自己男人再惦記。
“這能行嗎?咱爹娘一心想給老三娶個縣裏的小姐,咱娘指定不同意。”
“那要是老三自己看上了呢?”那顧三娘看著可是比縣裏的小姐還氣派呢!
“你是說……”
夫妻倆人又在屋裏嘀咕了一陣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