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顧溫知
顧老三得了父親的囑咐,每日勤勤懇懇的去老宅打掃,還專門從顧如槿那裏要了一隻小瓷瓶,折了枝杏花插上,擺在堂屋正門。
早春天氣還很涼,山上的杏花更是隻打了花骨朵,顧老三折來的這支,還是找了好幾棵樹,才找到這麽一支開著兩朵花的。
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倒是開的爛漫。
俗話說,清明前後種瓜點豆,清明節快到了,氣溫升高,正是春耕的好時節,村裏家家戶戶都忙了起來,
顧老三除了每日看顧老宅,便是和顧安郎一起去地裏拾掇自家的十五畝地,他的腿傷早已恢複,如今看不出一絲異樣,看著他行動自如,李氏感歎著,銀子果然沒有白花。
家裏的十五畝地,有十畝是顧老頭年輕時買下的,都是良田,現在種著麥子和玉米,麥子是年種下的,現在正是瘋長的時候,玉米是前幾天剛撒了種的。
當初顧老頭夫妻倆搬去鎮上,就將地全留給了顧老三,老夫妻倆也不要他的孝敬錢,隻需他每年秋收後送來十石糧食。
剩下的五畝地,是顧老三父子三人開的荒,才開了沒幾年,還沒開始交稅。因為是荒地,肥力不夠,並不怎麽產莊稼。顧老三盤算著種些豆子,還能喂家裏的牲口,顧如槿便提議,種些蠶豆和花生,等收獲了,還能給茶樓添兩個零嘴兒,顧老三自是一口應下。
清明這天,一早起來天邊朦朦朧朧的,看著是要下雨。
李氏出門折了柳枝插在自家屋簷下,這種做法一是為了驅鬼辟邪,二也可以利用柳條判斷天氣。
等李氏將自家屋簷下插滿,顧老三將剩餘的柳枝抱去了老宅。
李氏用艾葉做了青團作為早餐,每人一碗紅棗大米粥,就著青團吃得飽飽的。
吃過飯,顧老三剛出門,便見二哥家的馬車進了村。
見自家男人背著鋤頭回來了,又將大門打開,李氏猜想著定是貴人要到了,趕緊將院子裏瘋耍的孩子們趕回屋,自己也回屋將剛才弄濕的衣服換了下來。
顧如槿給兩個孩子換了輕便的衣服,準備拿著顧安郎給二人做的紙鳶去外麵放著玩兒,就是見顧老三夫妻倆手忙腳亂地拿茶葉擺果盤。
“娘,這是做什麽?”顧如槿一手牽一個孩子,身後跟著茶藝和來喜,好氣地問道。
“顧家老爺回來了,你爺爺說了,咱們要好生招待不能怠慢了。”李氏一股腦地抓了兩把茶葉放進茶壺裏,扭頭又對顧如槿說道,“你快領著出去吧!他們這些貴人最難伺候了,有我和你爹在就行了!”
“隻怕來不及了!”
顧如槿話音剛落,隻見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進了門。
打頭的正是古書生的馬車,墨書駕著馬車,上邊坐著顧書生父子倆。
後邊一輛馬車甚是樸素,車簾子都已經被曬得掉了色,一個仆人打扮的老漢將馬車停穩後,恭敬地站在一車旁,叫了一聲老爺,車簾子被掀開,下來的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青年人做書生打扮一臉憨厚,他下了馬車,轉身向車內伸出了手,扶了一位老者出來。
老者看著有七十多歲了,卻精神十足,雪白的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在頭頂,隻用一個黑色布條束著,穿著的一身灰袍不見一絲褶皺,連幹枯的手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正是顧家老主子,當年的顧秀才顧溫知,而青年人是他的長孫顧遠圖。
顧溫知眼神慈祥,嘴角含笑,看著整潔的院落,暗暗點頭,看來子硯的後人也是個勤快的。
突然,顧溫知打量著院子的眼神頓住了,隻見他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顧如槿的方向,眼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你……你……”顧溫知如同結巴了一樣。
“大人,這是我家孫女兒。”顧子硯上前介紹著,“三娘!快來見過大人!”
“妾顧三娘拜見大人!”顧如槿垂著頭屈膝行了一禮。
聽聲音,顧溫知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想,兩人針鋒相對這麽多年,他怎麽可能聽不出她的聲音!
“祖父怎麽了?”顧遠圖見顧溫知一直盯著那年輕的婦人看,疑惑的一瞬間上前問道。
顧溫知看了看婦人打扮的顧如槿,又看了看她身後搖搖晃晃站著的顧璟弘,來回幾次,搖頭道,“看著有些眼熟,應是我認錯人了!”
顧溫知收起了臉上的神色,也沒有進屋,直接吩咐顧子硯帶路去了老宅。
老宅這幾日被顧老三看顧的很好,院裏新冒頭的雜草都被清理的一幹二淨,連案幾上擺著的杏花都還帶著晨露。
顧溫知頗為滿意地誇了顧子硯幾句。
顧子硯隻是稱都是應該的。
顧溫知吩咐著顧遠圖將屋裏的物事又重新擦了一遍,將父母的靈位小心翼翼地擺在了案上。
“不孝子溫知,今帶父母之靈位歸鄉,特此祭告,以慰先父先母思鄉之情!”
顧溫知痛哭流涕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顧家離家幾十年,顧家老爺夫人臨終前都念叨著沒有回鄉看看,顧溫知讓父母抱憾而終,愧疚了幾十年。
身後的三人也跟著跪了下來。
顧遠圖紅著眼勸著顧溫知,莫要傷心。
顧子硯也泣不成聲,顧家老爺夫人對他有救命之恩,當初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沒人願意買他,是顧家老爺將他領回了家,說是書童,吃用卻也不比顧溫知差多少。
行完祭禮,顧子硯、顧溫知二人互相攙扶著,一路回了顧老三家。
見一行人回來,顧老三趕緊請了幾個人上坐。
李氏將按照顧如槿說的方法重新沏的茶端了上來,顧遠圖伺候著顧溫知喝了茶,又勸了幾句,顧溫知的情緒才平複下來。
見顧溫知情緒稍微穩定了,顧子硯這才介紹了顧老三夫妻倆。
“我這三子沒什麽本事,就在這鄉裏種了地,順便看護著家裏。”
顧溫知聽後點了點頭,“你這也算是耕讀之家。”
這可是很高的評價了,顧子硯笑的見牙不見眼。
“若沒有顧家的恩賜,哪裏會有老奴的今天!”
“唉!都幾十年的事情了,還提來做什麽!現在你這二子也在鎮學做先生,可不能再自稱老奴了!”顧溫知不讚同地看著他。
“別說是幾十年就是幾百年,隻要老奴還活著,就一直記著少年的恩情!”
“你要是能活幾百年,那不就成老妖精了!”顧溫知笑罵道。
“好了,你們也忙活了一上午了,先回吧!我想在這村子裏住一段時間。”
此話一出,顧子硯父子倆自是歡喜不已。
顧溫知原本的計劃是今天就回府城的,沒想到現在改了主意。
顧遠圖也沒有多問,隻是一臉順從的點頭。
顧子硯說什麽也要留下來服侍主子,顧書生卻因為要在學堂教學,下午便要趕回去。
老房子幸得顧元娘住了幾個月,有些人氣,不然一時之間還真沒法住人。
顧子硯又吩咐著顧老三夫妻倆張羅主子的住行。
最緊要的便是衣食,顧老三當即趕著驢車去了鎮上采買,順便將周氏接回來伺候顧老爺,這是顧子硯囑咐的。
還好家裏新蓋了三間磚瓦房,也夠住了。
顧溫知找了理由支開顧子硯和顧遠圖,這才有了機會與顧如槿說話。
“你怎麽在這裏?”顧溫知的語氣聽起來甚是平淡,隻是沒人知道他內心的波濤洶湧,天知道他當初聽說這女子得了急症,心裏還難過了幾日。
“老大人不在京城待著看著陛下,怎麽來嶽州了?”顧如槿反問。
“這小娃娃……”
不待顧溫知說完,顧如槿警惕地看著他,“老大人想如何?”
弘哥兒長得太像他父親了,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來。
顧溫知吹胡子瞪眼道,“我想怎麽你現在還能來的及跑嗎?”
“你們放心地待在這裏,我不會背叛主君的!”算了看在她生了小主子的份上,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個婦道人家計較。
“你待在這裏會把別人的視線引過來的。”顧如槿卻頗為嫌棄他。
“我會想辦法的!”出京前陛下就說了,等他見到人就知道攆他來嶽州的目的了,顧溫知本以為是陛下在糊弄他,沒想到還有這個驚喜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