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刁難
今日是第一天任職,裴還特意來的早了點,沒想到卻被攔在了門口,即使拿出了介紹信,守門的老頭兒卻說他不識字,不知道真假。
府學大門前怎麽可能有不識字的人,裴還猜測老頭兒怕是得了什麽人的命令,也不多做糾纏,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石凳是專門為學生親屬準備的,此時已經有一行人坐在那裏了。
為首的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後跟著兩個仆人,青年似乎有些煩躁,不停地拿扇子敲著手心,見裴還過來,禮貌地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話。
兩方人馬等了有兩刻鍾,才見有一書童匆匆出來,問了守門的老頭兒一句什麽,老頭兒點頭哈腰地陪著小心,快步走到裴還二人麵前,恭恭敬敬的請了二人進去。
裴還走在中間,青年一行人走在最後,由書童引著去見府學教授。
教授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留著山羊胡,兩鬢已經斑白,穿著灰色長衫,身上帶著讀書人的儒雅,麵目溫和。
裴還二人行了禮,教授含笑請二人坐下。
“黎公子!裴公子!老夫姓杜名載字學舟,是嶽州府學的教授!”
聽完杜載的介紹,裴還二人再次起身行禮。
“二位公子應該也好奇對方的身份,如今教諭之職僅有一缺,你二人隻能留下一位,三個月後由在職的學正評判,合格的那個留下。”
杜載邊說邊觀察著二人的表現,見裴還沉穩內斂,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而那位黎公子卻是迅速抬頭掃了裴還一眼。
杜載心裏已有了自己的考量。
這兩個人,一個是通判大人塞過來的,一個是老友推薦的,哪個杜載都不想得罪,隻好想了這個法子,最後誰去誰留專看個人本事。
教諭的責任主要是輔助學正教導學生,新入職的頭一年並不能授課,卻需要隨叫隨到。
等教授見過他們後,書童又領著二人去了為他們準備的書房,書房十分擁擠,一眼便看完了,進門一左一右放著兩張桌子,中間用屏風隔開,桌子後是一張軟塌,供他們午歇,這間書房原本是為一個人準備的,另一張桌子是臨時加的。
書童離開後,二人便開始安置自己的東西,裴還隻帶了自己慣用的筆墨紙硯,那位黎姓公子卻連茶杯茶壺都帶了,他的兩個仆人仔細地將角角落落都收拾幹淨才離開。
“在下黎子瑜小字鶴亭!還望裴兄多多賜教!”等人都走完了,黎子瑜猶豫了一會兒,上前跟裴還打了招呼。
裴還聲音清清冷冷的,“在下裴還!黎兄客氣了!”
見裴還並不熱情,黎子瑜也沒再湊上來,無聊地翻著案上的書。
“請問哪位是裴還裴夫子?”門外一個穿著學子服的少年敲了敲門,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我!”
那學子朝裴還行了師禮,“韓夫子說請裴夫子幫忙準備課業!”
裴還合上手中的書本,起身跟著那名學子往外走,黎子瑜思索了片刻也起身跟上。
韓夫子名韓世光,有三十多歲,在府學已經教了十幾年的書了,當年也是受人追捧的少年英才,如今熬了這麽多年仍在學正的位置上徘徊。
此刻韓世光正皺著眉頭看著裴還,白淨的臉上寫滿了不悅,“裴夫子第一天來就遲到,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裴還拱手行禮,禮數周全,“多謝韓夫子指教,裴某知道了!”
他麵上一片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仿佛被指責的不是自己,道歉的也不是自己。
看裴還不冷不淡的樣子,韓世光似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氣憋在了心裏。
黎子瑜倒是焦急地辯解了起來,“韓夫子有所不知,我們被攔在了門外,拿了介紹信,那看門的老奴也不認!”
沒想到聽了黎子瑜的話,韓世光竟然惱了,拍了拍桌子,大聲斥責,“來晚了就是來晚了還不承認,府學怎麽能有你們這樣的夫子!今日的工作先不做了,去將庫房的書搬出來曬了!”
黎子瑜一時也懵了,這位韓夫子怎麽說惱就惱?
裴還忍住額角跳起的青筋,轉身去了庫房。
黎子瑜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可也知道是自己闖了禍,連忙跟上了裴還。
“裴兄!那韓夫子為什麽罰咱們?”
裴還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身邊嘰嘰喳喳的人有葛鴻文一個就夠了!
沒有得到回應,黎子瑜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說話。
府學庫房裏的藏書當然不會少,可二人還是低估了這巨大的數目。
隻見一眼望不到頭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摞摞書籍,這要全曬了,隻怕房頂上都要擺上了。
看守庫房的男人見二人站在門口,似乎被驚到了,幸災樂禍地開著玩笑,“你倆是新來的吧!怎麽就得罪了小氣又記仇的韓夫子!”
黎子瑜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周圍,壓低了聲音道,“原來他是那樣的人,難怪我就說了一句話,就被罰到這裏來曬書!”
那男人勾了勾手指示意黎子瑜靠近些,輕聲道,“你們也別傻曬上幾十本就行了,以往那些學子都是這麽幹的,韓世光也不會派人看著。”
黎子瑜拱了拱手道了聲謝,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荷包,“這珠子是我新得的,送給嫂夫人戴著玩。”
男人摸了摸荷包,裏麵裝著兩顆不知道是什麽的珠子,臉上掛上熱情的笑,“這府學裏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你倆以後需要幫忙了可以來找我!”
黎子瑜再次拱手道謝。
二人說話的功夫,裴還已經站在了書架前,掃了一眼,從中抽出了一本詩集看了起來。
另一邊杜載很快就知道了韓世光罰二人曬書的事情,揮了揮手讓書童退下,卻並沒有打算幹涉。
見裴還沒有動手的意思,身為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少爺,黎子瑜更不打算動手,拿出帕子把桌椅擦了擦,曬著太陽昏昏欲睡。
平時懲罰了學生就不再過問的韓世光,這次卻是鐵了心刁難二人,黎子瑜才剛剛迷迷糊糊地睡去,就聽見一聲暴嗬,“簡直無可救藥!我讓你二人來曬書,你們竟然糊弄我!”
裴還不緊不慢地合上了手中的書,黎子瑜卻被嚇得一激靈險些跌倒在地上。
“沒……沒有……我們就是歇一會兒!”黎子瑜結結巴巴地狡辯。
韓世光卻以為揪住了二人的小辮子,甩袖就要走人,“等我稟報了教授,定將你二人趕出學院!”
“別……別……別呀!”黎子瑜趕緊走上了,拉住韓世光。
裴還歎了口氣,輕聲道,“敢問韓夫子是以什麽身份懲罰我們?”
低沉的嗓音如埋藏已久的佳釀般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黎子瑜鬆開了手,韓世光怒瞪著裴還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裴還諷刺地輕嗬一聲,眼神戲謔地看著韓世光,“韓夫子不知道裴某是什麽意思嗎?裴某是教諭不是學子,應該不歸韓夫子管教吧!”
黎子瑜雙眼發亮地看著裴還,他原本以為裴還是個老實內向的書生,沒想到還有如此剛直的一麵。
韓世光怒目圓瞪,指著裴還‘你你你’的喊著,卻說不出個丁卯來。
“你從裴某進門開始處處刁難,裴某不願跟你計較,還望韓夫子能專心課業,少操心別的事情!”
裴還說完看也不看韓世光一眼,倚在書桌旁,翻開了剛才合上的詩集。
韓世光麵皮顫抖,臉色漲紅,最終眼神怨毒地看了屋內三人一眼,轉身離去。
看守庫房的男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他連我也恨上了,我這是無辜受累啊!”
麵上卻看不出有絲毫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