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趙楨(二)
管家嚇得屁股尿流,連滾帶爬地去了後院的小池塘。
鄭家的院子極大,內裏布局精巧,景色別致,亭台樓閣,九曲回廊,小橋流水,管家一路穿花拂柳地來到後院。
小池塘邊的柳樹下,一個身材微胖,穿著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緊緊地盯著池塘裏的魚漂,青色的魚漂在翠綠的荷葉間幾乎看不到,隻見魚漂突然沉了下去又迅速浮了上來,接著開始劇烈晃動,連周圍的荷葉都被帶動了。
中年男人迅速出手提竿,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被拉了出來。
“老爺……老爺!”一聲急切惶恐的叫聲,打斷了中年男人的動作。
中年男人手下不停,不急不緩地道,“出什麽事了如此慌張?”
“老爺!大公子帶回來的那名護衛沒規矩的很,他在樹下睡覺,老奴上前訓斥,他還拿刀威脅老奴!”管家臉上帶著驚懼,添油加醋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中年男人聽後卻沒多大反應,重新掛餌,甩竿,“大公子的護衛你就去跟大公子說,到我跟前來說什麽?”
“可是老爺,那人如此危險,要是衝撞了府裏的女眷可如何是好!”管家有些不甘心。
那中年男人卻不再理會他。
管家得不到回應,最後不情不願地走了。
微風拂過,柳枝輕輕舞動,荷葉翻飛,中年男人依舊靜靜地盯著魚漂,分毫不管身後之事,看似祥和的麵容上,眼底的精明卻不容忽視。
老管家也沒有出後院,而是在花園中迂回著去了趙姨娘的院子。
鄭家當家人鄭鐸年輕時精於算計,手段狠厲,卻極重規矩,他不像一般的商戶人家寵妾滅妻嫡庶顛倒,無論後院多少女人,鄭家的夫人隻有一個,無論有多少子女,鄭家的繼承人也隻有鄭熙呈一個。
隻是對於後院的爭寵,庶子們的上躥下跳,他視而不見,誰有本事,誰便有實權,誰被算計了,誰就受罰,如此教養出來的兒女,怎能沒有心機手段!
如今一院子六個姨娘,十個良妾,十幾個庶子女,家裏經常烏煙瘴氣的,鄭鐸卻依舊悠悠閑閑地看看美人釣釣魚。
鄭熙呈夫妻倆剛回來,便有人鬧到了他們跟前。
榮華院的正廳裏坐了一群女人,打扮的妖豔風韻的趙姨娘扶著素衣白衫哭的梨花帶雨的周姨娘,開口指責道,“大公子真是什麽人都往家裏帶,六姑娘正是說親的時候,臉毀了還能嫁個什麽好人家?”
鄭熙呈夫妻倆卻並不理睬她,躬身給父母行了禮,“母親怎麽出來了?”
老夫人郭氏慈愛地看著兒子兒媳,伸手拉著兒媳的手,問道,“宴會怎麽樣?手涼了怎麽不披上披風?”
何霜華順勢坐在了郭氏的腳邊,“多謝母親關心,兒媳在宴會上認識了一個姐姐,和兒媳聊的投緣。”
郭氏拍了拍何霜華的手,“那有機會了就請人來家裏坐坐!”
何霜華點頭應下。
周姨娘看那邊母子幾人竟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瞬間提高了音量,“我的姑娘啊!你命苦啊!怎麽就攤上這樣的事情了?”
郭氏不悅地看了一眼周姨娘,身旁站著的老媽媽自然察覺了主子的情緒,上前一步道,“沒規矩的東西,什麽你的姑娘?那是老夫人的姑娘!是鄭家的姑娘!周姨娘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明日還是跟著教養嬤嬤再學一遍吧!”
周姨娘裝慣了柔弱無助,聽了這話似乎被嚇到了,隻是用帕子捂了臉小聲地啜泣。
“李媽媽見諒,周妹妹也是著急了不是?”趙姨娘倒是替周姨娘叫起冤來了。
周圍其他姨娘小妾淡定的喝茶看戲,這周姨娘不知是不是裝單純裝久了把腦子裝沒了,竟然相信趙畫眉那個女人。
“你先收一收你的眼淚,我已經讓人去叫了!”一直任由眾人鬧的鄭鐸發了話,他雖然喜歡周姨娘時不時的使使小性子,掉兩滴眼淚,可遇事卻不糊塗。
“爹,你去叫人了?叫誰?”鄭熙呈不敢肯定地問道。
“昨天跟你回來的護衛,周姨娘說你六妹妹被那人劃傷了臉,如今正在房裏鬧著要死要活的!”郭氏看著哭的淚人一般,卻仍保持著儀態的周姨娘,對鄭熙呈說道。
鄭家的閨女向來金貴更勝男子,被劃傷了臉可是大事。
鄭熙呈轉頭看了一眼身邊跟著的明禮,“去將人攔下!”
“不用了,我已經來了!”
趙楨站在門外,斜睨著攔在門口的丫頭,身後仍跟著那名勁裝男子。
鄭熙呈剛想起身迎接,似是想起了什麽,將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嗯……來了就進來吧!”
攔門的小丫頭看了一眼郭氏,得了對方的點頭,才恭恭敬敬地請了趙楨二人進去。
勁裝男子破軍將坐在鄭熙呈下首的女人轟走,拿帕子仔細地擦了桌椅,自覺地站在了座椅的後麵。
鄭熙呈昨天夜裏帶著人回來,直到現在鄭鐸才第一次見趙楨,他馳騁商場閱人無數,自然能看出趙楨渾身鋒芒逼人張揚邪肆,怎們可能隻是個護衛,這也不難理解鄭熙呈為什麽叫人攔著派出去叫人的小廝。
周圍的婦人有那個眼力的,均是縮了縮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連趙姨娘也坐直了身子,低著頭,拿餘光悄悄地打量著趙楨。
而周姨娘就是沒有眼力的那類人,隻見她抬起水洗過的雙眸怯怯地看著鄭鐸,委屈地叫了一聲老爺。
而鄭鐸拿眼睛警告地瞥了她一眼,轉頭對趙楨道,“不知這位公子怎麽稱呼?”
趙楨斜斜地倚在靠背上,“鄙姓趙!”
鄭鐸反複地在心裏琢磨了趙姓,又看了一眼鄭熙呈,看到對方的眼色,對趙楨更加恭敬了。
“趙公子遠道而來,鄭家定會好好招待!”
更複又轉頭看向鄭熙呈,“這幾日家裏的俗事我先替你料理著,你好好陪著趙公子!”
“不用麻煩,趙某明日就走!”趙楨語氣淡淡的看不出是什麽態度。
鄭鐸拿不準是不是自己今日的處事讓對方不快。
鄭熙呈卻是鬆了口氣,麵上恭恭敬敬的,“趙公子有事盡管吩咐!”
“還真有事,幫我找個人!”趙楨擺了擺手,破軍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鄭熙呈。
鄭熙呈剛要打開看,卻又聽趙楨輕聲道,“應該在昌陵縣陳水鎮!”
鄭熙呈手一抖,那張紙差點掉在了地上,指尖捏緊,將紙又折了一下放進懷中,“公子……放心,一定能找到!”
趙楨輕輕地揮揮手,起身離開了榮華院,對於一屋子的女人,他從頭到尾連一個眼神都沒給。
鄭鐸伸手握住郭氏的手,讚許地看向鄭熙呈,“你好好替趙公子做事!”
鄭熙呈點頭應下,胸口的那張紙卻在發燙,他怕紙上畫的是自己想的那個人,自己在趙楨麵前露出馬腳,不敢當麵打開。
趙楨不徐不緩地走在小湖邊的青石小路上,路兩旁種著名貴的花兒,開的嬌豔無比,微風吹過將花香吹的四散開來,趙楨不適地皺了皺眉,臉色逐漸扭曲,眼底閃過一絲暴虐之色。
“公子,屬下去要一盤紅豆酥來。”
趙楨擺了擺手,破軍飛身離去。
趙楨閉眼斜靠在一棵柳樹上,手指婆娑著腰間的荷包,荷包非常舊,繡的花紋已經退了色,卻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汙跡。
“趙公子!”一道清脆的女聲自身後響起。
趙楨瞬間握緊了手裏的荷包,手上青筋暴起,雙眼緊閉,似是在忍耐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