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故人相逢
夏天果然是娃娃的臉，雖然善變，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昨夜裏烏雲密布狂風暴雨，今晨，卻已是晴空萬裏豔陽高照。
這還是夏禾第一次踩點到達安居，但讓人吃驚的其實不是她的晚到，而是向來‘素麵朝天’奉行真善美的夏禾，今天竟然濃妝豔抹。
大地色的濃厚眼影，因著不熟練的緣故，鋪得不是很勻稱，特意描高了的眉尾，讓整張小臉看上去，犀利了不少。
但是結合整個妝容，實在……有些差強人意，好在夏禾底子好，因此又讓人覺得別有韻味，沒顯得太突兀。
這也實在怪不得她，昨晚睡得晚，又失眠了，她能按時踩點到達崗位，都已經是毅力驚人，才能勉強將靈魂丟在了床上，拖著疲累的身體來上班了。
果然應了那句話，身體和靈魂，總有這個在床上，一個在路上。
將自己生生撕裂，強迫著去做違背意願的事，的確是挺痛苦的。
夏禾有氣無力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剛坐下，就聽到了一聲有些失望的聲音:
“你沒發生什麽事？”
見羅銳拉長了臉，幹巴巴的瞪著自己。
“你好像挺失望的。”夏禾抬起眼皮，盯著電腦桌麵，沒再看他。
“切。”羅銳有些心虛，轉身就走了。
夏禾把背包往桌上一放，打起精神開始投入工作，她準備先跟進自己的網絡客戶。
“夏禾！你終於來了，趕緊進來接待！趕緊！”曾林從辦公室裏出來，擠眉弄眼的喊道。
“接待？接什麽待？”夏禾回頭，疑惑的看著他的眼睛:“曾總，你眼角抽筋了？”
“不是！”曾林指了指身後，繼續擠眉弄眼。
夏禾狐疑看了一眼，他身後的辦公室拉上了百葉窗，什麽也看不到，莫非裏麵還有什麽不得了的貴客？
那也不該她接待，若是廠家貴客，自有行政安排專人接待，哪輪得到她？
若是其他什麽領導之類的來了，那就更和她沒關係了！
莫不是曾林又想耍什麽花招？
“我的姑奶奶喲！”曾林走過來，壓低了聲音，湊近她:“就是那個指定找你購房的客戶，已經等你一大早了！趕緊去，我可告訴你，好好表現，指不定又能開十套房！”
曾林兩眼放光，眉飛色舞:“放心，有困難盡管找我。OK？”
“咳咳！”何瓊故意咳了兩聲，殺人的眼刀扔過來，瞪著雙手撐在夏禾椅子上意欲不明的曾林。
聽到聲音，曾林立馬收起笑臉，嚴肅道:“這個板上釘釘的單要是黃了，你也滾蛋！聽到沒！”
“……”夏禾黑著臉回頭，果不其然接收到何瓊的怒視，然後看著曾林狗腿的跑到何瓊身邊，開始各種解釋說明，無語的搖了搖頭。
看來何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隻是曾林這渣，這次是被吃得死死的了。
但是裏麵到底是何許人也？為什麽指定她？購房預算是多少？
這些她一無所知，她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
而且今天這塊硬骨頭，她直覺很難啃。
整理了一下著裝，深呼吸，然後昂首挺胸，走到經理辦公室前，夏禾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她便推開門，禮貌客氣:“你好，我是安居置業顧問夏禾，聽說您指定找我？不知道是否方便進來？”
見對方沒應聲，也沒回頭，夏禾有些猶豫，尷尬笑道:“那我就不請自來了，希望您別介意。”
關了門，夏禾看著坐在老板椅上，麵朝落地玻璃窗安靜坐著的女孩兒背影，一頭酒紅色的頭發張揚披散下來，發尾微微做了內扣，右側的頭發隨意別在耳後，耳朵上是一個拇指大的珍珠耳釘。
一身黑色緊身的旗袍，看背影纖細玲瓏。
但與自身優雅貴氣裝扮不符的，是這女孩兒，竟然抽煙。
倪可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看著窗外的車水馬流，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讓繚繞的煙霧將自己包裹起來，樂此不疲。
她將頭靠在椅背上，對身後的人充耳不聞，繼續又吸一口香煙。
“這位美女。”夏禾皺著眉頭，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吸煙有害健康，雖然您現在的樣子又酷又颯，但我個人覺得，還是應該少抽一些。”
“是嗎？”倪可冷笑起來，仰頭又吐出一個煙圈，將它吹開。
聽到這個聲音，夏禾渾身一震，不敢置信。
“怎麽，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倪可掛著嘲諷的笑:“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擅長多管閑事啊！夏禾。”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椅背，想要看到期待中夏禾一臉震驚的模樣，隨即語氣冷然:“六年未見，你見我就一點兒都不驚訝？”
夏禾的確震驚，眼中欣喜轉瞬即逝，在她轉身的同時，拉下臉，冷漠又嘲諷:“我沒你那麽閑，還真沒刻意去計算過自己做有多少年沒見過你了。”
聽到她的話，倪可心中鈍痛，她果然，根本就沒在意過她呢，嗬，倒讓她自作多情了好多年。
“成吧，怎麽說也算是老相識了，就當是禮貌問候，這六年，過得好嗎？夏禾。”倪可又吸了一口煙，看著她一臉的濃妝，不等她開口繼續嘲諷道:“看樣子，你混得不如我啊！”
“承蒙您惦記。”夏禾也冷笑道:“沒您騷擾的六年，我吃嘛嘛香，好得不得了。”
“那還真是遺憾，可惜從今天起，我倪可又要來禍害你的人生了。”倪可笑眯眯看著夏禾，果然見到她臉上的悲憤和厭惡，滿意道:“你意下如何？可開心啊？”
“無所謂。”夏禾掩了情緒，疏遠道:“您要購房也好，退款也好，請自便，贖我不奉陪了。”
她說完，轉身，手剛拉住門把手，就聽到身後倪可得意的笑聲:“你以為不接待我就能逃得過？大不了你換一個行業我跟一個行業，我有的資本陪你玩。”
“你到底想怎麽樣？”夏禾挺直了脊背，不讓自己流露出絲毫怯懦。
“我怎樣不都看你表現嘛？”倪可將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狠狠按了按，站起身來，高跟鞋的鞋跟敲擊著地板，發出刺耳又有節奏的響聲。
夏禾回頭，看著站定在她不遠處的倪可，麵上無悲無喜，語氣依舊疏遠:“好久不見，倪小姐！請問有什麽能為您服務的？”
“這不就得了！”倪可笑著點頭:“看樣子，六年不見，你倒是學會了事故，學會了圓滑，學會了變通，不是從前那個一根筋的小女孩兒了，這倒是挺讓我意外的。”
“你也挺讓我意外的。”夏禾站得筆直，直視著她:“六年沒見，您依舊一點兒沒變。”
“是嗎？”倪可看著她睜眼說瞎話的樣子笑了。
她沒變？嗬嗬，是夏禾眼瞎還是她沒自知之明？
她看不出來她瘦了？看不出來她滄桑無助？看不出來她病態絕望？
也是，她夏禾，一直自命清高，什麽時候正眼看過她倪可啊？
“是啊，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自以為是。”夏禾上下打量著她:“哦，對了，自甘墮落這一點，保持得也挺好！”
“你！夏禾！”倪可爆發了，她順手拿過身旁桌上的煙灰缸，直直砸向夏禾，下一秒驚恐出聲:“夏禾，夏禾！你怎麽樣？你怎麽不躲啊！你傻啊！”
她跑到倒地的夏禾身邊，見她額上冒出鮮血，驚恐萬狀，哭花了妝。
“吵死了。”夏禾晃了晃，試著坐起來，她也想讓的，但是倪可變臉變得太快了，她還沒來得及躲。
“嗚嗚——你沒事啊！太好了！”倪可淚眼汪汪的看著夏禾，仿佛前一秒針尖對麥芒的兩人，不是她們。
可夏禾沒那麽大氣，她和倪可的恩怨，遠不止六年前的吵鬧。
這六年的時間鴻溝裏，還橫梗著一條人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倪可。
待緩過了神，夏禾站起身來，看著倪可語氣平靜:“好了，倪小姐，你罵也罵過了，打也打過了，氣也該撒夠了，要是滿意了，就去和我們銷售經理把合同簽了，將餘下房款也結了吧。”
“嗬，原來……”倪可坐在地上，看著眼前陌生疏離的夏禾:“原來，隻是為了讓我定房？嗬……”
她站起身來，踩著細跟的高跟鞋，扭著腰肢，先夏禾一步拉開辦公室的門，回頭眼裏還掛著淚珠，麵上笑容明
媚:“你們做銷售的，是不是也太容易開單了？”
“……”
“那就回見了，夏禾，今天先到這兒，這單啊，我還沒想好，回頭再說啊！”倪可說完，揮了揮手。
踩著高跟鞋踏踏踏大不離開。
讓你不好過，我才能好過。六年未見，本該說一聲別來無恙，但是夏禾，你休想無恙。
“怎麽沒搞定？”見倪可冷著臉誰都不搭理的離開了，曾林連忙湊上來。
看到夏禾額上鮮紅的血順著臉頰流下來，驚恐道:“夏禾！你怎麽還和客戶動手？客戶是天，你不知道嗎？”
夏禾冷然瞪了曾林一眼，見對方立馬閉上了嘴巴，冷然開口道:“曾總，我這恐怕算是工傷了，先請假去看看病。”
“你去吧去吧，需不需要找兩個人送你過去？”曾林縮在門後假裝關心的問她。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夏禾說著，走到桌邊扯了抽紙隨意擦了擦，關了電腦，拿上背包往外走。
頭有些暈，感覺又有血順著鬢角往下淌，她伸手捂著，抿著唇，倔強得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呼。
心中五味雜陳，希望永不再見的人，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她麵前，她的心髒破天荒的又開始難受。
為這樣的人，難受什麽呀，真不值得。
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低頭加快了腳步。
一路出來，她恍恍惚惚的看著遇到的同事三三兩兩湊上來，七嘴八舌的問著她:“夏禾，你沒事吧？”
“夏禾，不打緊吧？”
“夏禾，用不用我陪你去？”
“夏禾……”
“夏禾……”
那些聲音，真煩……
下了樓。迎麵撲來的風還帶著酷暑的餘熱，讓人覺得莫名煩悶。
夏禾皺著眉頭，看著遠處的車水馬龍慢慢模糊，看著烈日明晃晃的刺著眼睛，她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液體不爭氣的往外冒。
一切，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她好像聽到有行人在呼喊著什麽……
這個世界，真的太喧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