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勸說
沈熙沅坐到靈芊兒身邊，柔聲問道：“你怎麽偷偷跑出去了？”
靈芊兒換幹淨的手抓點心吃，瓏玉洗淨手帕，開始擦另一隻手。
沈熙沅見她不回答，便說道：“隨我一起去凝仙山，我會將你平安地交給聞人箛。”
靈芊兒搖頭道：“我不去。”
沈熙沅道：“你是妖王的徒弟，怎麽能在人間流浪呢？”
靈芊兒一愣，忙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妖王的徒弟？”
沈熙沅道：“吳淵妖神的鳥兒送來一封信，裏麵有你的畫像，還有你師父的親筆信，他請我告知人間的道士不要傷你。我今兒還在布莊旁看到了一張尋你的告示，那賞銀可不少呢。”
靈芊兒心道：“花重金尋我？這麽急著把我抓回妖界，難道還想繼續打我嗎？”
靈芊兒愁眉不展道：“回去說不準會被師父打死。”
沈熙沅道：“你師父很擔心你的，怎麽會打你？”
靈芊兒哼道：“你知道什麽？就是因為打了我，我才跑出來的，要是回了靈山，師父肯定會打斷我的腿，萬一我病發……你要是送我回去，你就是殺人凶手。”
沈熙沅笑道：“怎可能？那信的字裏行間都透著妖王深深的擔憂和焦急，你是不是闖了什麽禍，不敢回去？”
靈芊兒道：“我才沒有，是他們冤枉我在先，反正我不去凝仙山，我也不回妖界。”
沈熙沅見她如此執拗，就朝上空拋出了一道符咒，一個透明的結界落下，將這間屋子牢牢罩住了。
靈芊兒氣道：“你真是枉為君子，為了區區幾兩銀子就能把我交出去。你想要銀子的話，我給你就是了。”
靈芊兒將小錢袋扔在了桌子上，幾個金瓜子掉了出來。
沈熙沅盯著錢袋上繡著的水仙花，心道：“我若是將這個錢袋偷過來，就真的是枉為君子了吧？”
瓏玉聽了這話，十分不悅，師父是正人君子，在人間的威望極高，一聲號令，百家響應，怎麽會是貪財的小人？
他想與她爭辯幾句，沈熙沅卻衝徒弟擺了擺手。
沈熙沅聽了這話並不氣惱，溫和地勸道：“人間的日子可沒你想的那麽好過，今日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定會被那個女鬼生吞活剝了吧？你身上連個防身的武器都沒有，就敢夜闖山林？還有，像你這樣沒有印記的妖，道士是可以隨意斬殺的，這客棧裏的師徒三人道行尚淺，你才能僥幸逃脫，若是遇到修為高的修仙士，一劍就能將你殺了。”
靈芊兒眼淚汪汪道：“我師父果然不疼我，他連印記都不肯給我。”
沈熙沅道：“至於你師父為什麽沒給你印記，我猜，他大概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你會離開他的視線吧。芊兒，這麽疼愛你的師……”
靈芊兒捂住了耳朵，點心也不吃了，躺到床上，蒙上了被子。
沈熙沅搖了搖頭，與瓏玉悄悄離開了，回到客房就寫了一封信給妖王，說過幾日他就會帶著靈芊兒去凝仙山，請妖王安心。
第二天早晨，一隻鳥兒帶來了兩封回信，一封給沈熙沅，表達了謝意。另一封是給靈芊兒的，沈熙沅拿著信前去敲門。
靈芊兒還在發脾氣：“我不吃藥，也不吃飯，誰也別來煩我。”
沈熙沅推開了門。
靈芊兒氣哼哼地坐在床上，頭發蓬亂，一臉汙垢，見到他就狠狠地給了他一記白眼。
沈熙沅微微一笑，將信遞給了她：“這是妖王寫給你的信。”
靈芊兒半信半疑地接了過來，拆開後，見信上隻有四個字：師父錯了。
靈芊兒瞬間淚目。
沈熙沅輕輕拍她後背，用哄孩子的口吻說道：“要不要給你燒些熱水，洗個澡。”
靈芊兒抬起頭來，用袖子擦了擦鼻子，抹了把臉，道：“一碗熱水就行了，不過……”
沈熙沅道：“我給你買了衣服，瓏玉……”
瓏玉站在門口等著吩咐。
沈熙沅道：“去我房裏，把放在桌子上的那個包袱拿來。再讓廚房多做些吃的來，還有芊兒的藥，也一並拿來。”
靈芊兒變成了一朵水仙花，在碗裏撲騰著，瓏玉將包裹放在了她的床上。
大約過了一刻，沈熙沅在外麵問她：“換好衣服了嗎？”
靈芊兒道：“好了！”
收到了師父的歉意，靈芊兒的心情好了很多，蹦蹦噠噠地親自去開門。
打開門的瞬間，沈熙沅愣住了。
妖是三界中最嫵媚妖豔的，可靈芊兒卻完全不同，靈氣的大眼睛掩蓋了妖的妖嬈，多了份純真，略帶著幾分憂鬱的臉龐，讓人心生憐惜，白如雪的肌膚配上這一身碧色羅裙，好似一個跌落人間的精靈仙子。
幾名弟子走上樓來，沈熙沅這才收回了目光。
桌上放著兩副碗筷，還有一壺果酒，靈芊兒鬧了一夜的別扭，此時是真的餓了。不過，麵對這四葷四素，還是隻挑酸甜口的菜吃，沈熙沅見狀，便將糖醋排骨放到她跟前，又親自給她挑糖醋魚的刺。
瓏玉看著師父的舉動，略帶不悅，就算她是妖王的徒弟，也不用照顧得這樣細心啊。
見她吃五分飽了，沈熙沅才小心翼翼地問她：“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離家出走？”
靈芊兒拿起一個雞腿邊啃邊說道：“他們冤枉我放火燒了客棧，師父就罰我受杖刑，我被狠狠地打了兩下。”
想起那天的事，靈芊兒還是一臉怒氣。
沈熙沅道：“就為了這個？”
靈芊兒道：“這難道是小事嗎？明明是那個銀發女子放的火，師父不信我，聽信了那群人的，竟然真的罰我。”
沈熙沅道：“也許，你師父不是不信你，隻是，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靈芊兒歪著腦袋問他：“哪有什麽不得不做的事？錯的事就要糾正過來才是對的啊。”
沈熙沅也陪著她喝了一杯酒，感慨道：“要管治一個妖界，哪兒那麽容易，你還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
靈芊兒反駁道：“不容易就可以冤枉無辜、陷害忠良嗎？”
瓏玉聽了這話，罕見地笑了一下，馬上又恢複了一臉的嚴肅。
靈芊兒見瓏玉偷著笑，低頭想了想，“忠良”這個詞是不太恰當，便問沈熙沅：“若換成熙沅哥哥你呢？會為了平息鬼王的怒氣而懲罰無辜的人嗎？”
熙沅哥哥！
沈熙沅將這四個字在心裏重複念著。
見他不回答，靈芊兒追問道：“你說呀。”
沈熙沅笑道：“不會，而且我信你。”
靈芊兒問道：“為什麽？”
沈熙沅道：“因為你說你沒有做過。”
他隨後微微一笑，如暖人的晨曦，能驅散一切陰霾，治愈所有傷痛。
靈芊兒：“……”
她馬上告誡自己：“我已經有了情定終身的黑蟬，眼前的這位，可不是我這個小妖能配得上的。三善會，黑蟬應該也會去吧？這才幾天不見，我又想他了。”
沈熙沅見她沉思，以為她思念妖王了，放下了筷子說道：“明日我們就起程去凝仙山，你很快就能見到你師父了。”
第二天一早，沈熙沅和眾弟子站在客棧門口，他們身上都披著玄狐裘，黃袍老道跟沈熙沅道過謝，就帶著徒弟離開了。
瓏玉準備付房錢，客棧老板連忙推辭：“道長殺了這山中的妖怪，城中百姓萬分感謝，李某若是收了道長的錢，以後恐難在這城中立足了。”
沈熙沅淺淺一笑：“降妖除魔，本就是我等的責任，這幾日在您這裏叨擾，理當付上報酬，瓏玉……”
瓏玉將銀兩塞進客棧老板手中，老板隻得收下，他連同城中百姓一起向沈熙沅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靈芊兒還穿著昨日的一身小羅裙，有些單薄。
沈熙沅將一件紅色狐裘給她披在了身上，帽子周圍還有一層柔軟的狐狸毛。
琅珂劍橫在前方，變大了幾倍，沈熙沅扶著靈芊兒踩了上去，一行人禦劍飛向凝仙山。
城中百姓看著漸行漸遠的道士，口中嘖嘖道：“活神仙啊，活神仙。”
“那是東城沈熙沅，本就是神仙下凡。”
冷風呼嘯而過，靈芊兒微微哆嗦起來。
沈熙沅站在她身後，將帽子給她戴好，又脫下了自己的狐裘，披在了她身上。
瞬間暖和多了，可沈熙沅身上隻剩單衣了。
靈芊兒剛要脫下狐裘還給他，沈熙沅就按住她的手說道：“無妨，路途不是很遠，我說過，要將你平安地交給聞人箛。”
靈芊兒心裏漸漸不安，等下見到師父，該說些什麽好呢？
瓏玉飛了過來，脫下他的狐裘，給沈熙沅披上了。
靈芊兒跟著沈熙沅禦劍，並沒有像跟知羽禦劍時那樣害怕，琅珂劍極為穩當，上下轉彎浮動都很小。
越往北飛越冷，翠綠的群山漸漸遠去，眼前是連綿不斷的皚皚雪山，偶見青鬆，上麵還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靈芊兒從沒見過雪，忍不住四下觀看，沈熙沅捂著她的眼睛說道：“別看太久了，容易雪盲。”
雪盲？雪盲是什麽，沒來得及問他，就感覺琅珂劍在下降。
沈熙沅伸手扶她，靈芊兒抓住了他結實的小臂。
一行人緩緩落了地。
沈熙沅將狐裘還給了瓏玉，瓏玉明顯凍壞了，接狐裘的時候手都在發抖，沈熙沅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溫暖的靈力緩緩注入，片刻不到，瓏玉就緩了過來。
靈芊兒環顧四周，眾人下落的地方是雪山的腳下，前方立著兩個鮮紅的門柱，一塊匾額橫在門柱上，漆黑的匾額上刻著：凝仙山。
門柱後方，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寬大石階，直通山頂。
靈芊兒將狐裘披在沈熙沅身上，並迅速給他係好了領子上的係帶。
周圍一片銀裝素裹，隻有靈芊兒身披鮮紅狐裘，在這銀白的世界中極為顯眼，好似風雪中盛開的紅梅，絢麗奪目，燦若紅霞。
沈熙沅又一次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