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審訊
庭院裏的雪都被道士掃到了梅樹下，樹樹紅梅燦爛如火，爭奇鬥豔。
一陣寒風吹過，如細鹽般的碎雪夾帶著冷香撲向了靈芊兒的臉頰，她冷得打了個哆嗦。
同樣打著哆嗦的，還有跪在梅樹下的女鬼。
沈熙沅道：“鬼王閣下，可認得這個女鬼嗎？她在黃麟山重傷了芊兒，當時她身邊還有幾隻白蚩。”
三位鬼王分別是冷峻的黑蟬、美豔的女羅和奸滑的太叔瑥。
靈芊兒擺手解釋道：“沒有重傷，沒有重傷，就是被抓傷了而已！”
黑蟬聽到“重傷”二字，往前邁了一步，沉聲道：“抬起頭來。”
女鬼抬頭，醜陋的臉龐展露在大家麵前。
女羅仔細地端詳起她來，覺得她這跪相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
黑蟬問她：“誰指使你的？”
女鬼閉口不言。
黑蟬道：“靈芊兒是妖王的愛徒，即便我想讓你好死，也要先問過妖王，你最好識時務些！”
此話一出，女鬼馬上如實講道：“有位銀發姑娘給了我八隻白蚩，她告訴我在黃麟山附近，會遇到一位美麗女妖，她還教給我一套換臉術，所以我一邊襲擊少女，一邊等著她口中所說的女妖。
“一開始以為她騙我，後來等了幾天，還真給我遇見了，我隻想取她的臉，沒想殺她。是她罵我醜八怪，我才狠下心來傷了她。如果我早知道這位姑娘是妖王的徒弟，我怎麽敢？求各位大人饒命！”
靈芊兒道：“師父，你聽到了吧，我沒騙你，客棧的火是銀發女人放的。”
靈芊兒抱著雙臂越想越後怕，心道：“那日上了小船後就睡著了，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難道我被她迷暈了？這期間一直與她同乘一條船？是她把我的船引到了幽州？”
聞人箛轉身給小多使了個眼色，吩咐道：“帶芊兒走！”
靈芊兒道：“師父我不走，她還沒交代清楚呢？通過她，一定能找到那個銀發女人。”
小多知道妖王接下來要用刑了，就拉著她往外走：“走吧，交給你師父審問。”
靈芊兒不滿道：“你要拉著我去哪兒啊？”
小多道：“帶你去賞梅，等下有了結果，我先告訴你。”
聞人箛確定靈芊兒走遠了，便將手放在女鬼頭上，一股妖力從上而下注入，女鬼痛苦的表情讓這張臉變得更加扭曲，她斷斷續續地求饒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何人……”
聞人箛停了手，女鬼跪在地上抖個不停，接著，她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了起來，雙臂張開，雙腿並攏，頭發像被什麽人揪著似的，雙目正對著聞人箛那雙鮮紅的眼睛。
“銀發女人在哪裏？”
“不知。”
“她叫什麽名字？”
“不知。”
“如何能找到她？”
“不知。”
“你剛剛所言，都是實話？”
“是”
“可有遺漏？”
“沒有。”
聞人箛微笑道：“那我留你何用？”
女鬼清醒過來，看著一臉殺氣的妖王，哭求道：“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徒弟，求……”
女鬼升到了半空，全身的骨骼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行掰斷了，整個人被擰成了各種可怕的姿勢，女鬼隻剩下淒慘地哀嚎，連求饒也說不出來。
聞人箛一臉冷漠地盯著她，女鬼在空中翻滾得更甚，雙眼突出，七竅流血，還未咽氣。
突然從門口傳來一聲尖叫。
“啊——”
靈芊兒捂著嘴站在庭院門口，驚恐地看著空中的女鬼。
小多隨後趕到，拉著她的胳膊埋怨道：“你怎麽這樣不聽話，跑回來做什麽？”
見靈芊兒沒反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忙捂著她的眼睛喝道：“別看！”
聞人箛眉頭一皺，女鬼落了地，爆裂開來，化成了一灘血水。
聞人箛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愛徒。
黑蟬愁眉不展地看著聞人箛離去的背影，心道：“芊兒被嚇到了，怎麽辦？”
女羅還在想著這個女鬼的身份，太叔瑥則是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回到靜室，靈芊兒一病不起，時而清醒，時而昏睡，還常伴著胡言亂語。
崔勉來診脈後，開了張藥方，可服了藥也不見好。
半夜，靈芊兒醒了，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一個小燈妖孤孤單單地坐在桌子上。
靈芊兒想下床，忽然一個強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
“要什麽？我拿給你。”
靈芊兒抬頭一看，來人是黑蟬，她驚道：“你怎麽在這裏？小心被師父和小多看到。”
黑蟬道：“你師父在沈熙沅那裏，小多被我支走了，我隻能待一會兒。你怎麽會偷跑出妖界？為什麽沒來找我？”
靈芊兒噘起小嘴：“還不是因為你。”
黑蟬不解道：“因為我？”
靈芊兒道：“客棧的大火燒死了你的手下，他們誣陷我是放火的凶手，師父就罰了我十杖。”
黑蟬驚訝道：“打了你？”
靈芊兒道：“打了，我一生氣就溜出來了，本來想著去找你的，結果乘著小船睡著了，就漂到了黃麟山，遇到了那個女鬼。”
黑蟬懊悔道：“早知道妖界將你拉出來頂罪，我就不追究了。”
靈芊兒道：“幹嘛不追究，我師父暗室裏的寶貝可多了，你沒狠敲他一筆？”
黑蟬抿嘴一笑。
靈芊兒道：“我因為你挨了打，你怎麽補償我？”
黑蟬從袖中取出了一根白玉簪，簪子的一頭雕刻著一朵水仙花，花朵中央嵌著一個鏤空金球。
靈芊兒接了過來，握在手裏視若珍寶。
黑蟬將玉簪插到她頭上，說道：“等三善會結束後，你先隨你師父回妖界好好休養，我會去看你的。”
靈芊兒依偎在他懷裏，小聲道：“每次見麵都是這樣倉促。”
黑蟬道：“下次我偷偷潛入妖界，待得久一點，好好陪你。”
靈芊兒傻傻地問他：“你以後會不會離開我？”
黑蟬道：“不會，君當如磐石。”
第二天早上靈芊兒醒來的時候，發現師父坐在床邊，正看著她。
靈芊兒眨了眨眼，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以為隻是一場夢。
子修道：“氣色好些了，要不要隨我一起去三善觀？”
去不去呢？
靈芊兒下意識地撓撓頭，結果摸到了一根玉簪，拔下來一看，正是黑蟬給她的那根。
原來不是夢！
靈芊兒道：“師父我去。”
兩千年前，聞人箛主動向天界示好，率先表明了他的立場，一，帶領眾妖好好隱藏在靈山，既不會越界，也不會無故挑起爭端；二，成立無間司，親自管束在人間作亂的妖怪，能感化的感化，十惡不赦的直接殺了。
蕭長友聽到這一消息後，喜出望外，親自迎妖王來自己的九德殿，兩人促膝長談了一天一夜，他對眼前這個氣質不凡又明事理的小輩十分喜歡。
三善會也是聞人箛先提出來的，蕭長友捋著花白的胡須問他：“眼善、身善、意善？”
聞人箛輕輕放下茶杯，抿嘴一笑：“上善若水，與世無爭。”
蕭長友瞪圓了眼睛，起身對他行了一禮，就匆匆跑去了鬼界，在黑蟬的府邸磨了他一整天，念叨得黑蟬就快口吐鮮血倒地而亡了，最後才勉強同意參加三善會。
於是每年的二月初十，黃泉鬼王、天界仙官、靈山妖神都會聚集在凝仙山，商議三界事宜。
這一年有沒有鬼王出世，天界又有哪位神仙犯了錯被貶，人間又衍生出多少妖怪來，無間使殺了多少，道士又殺了多少……有時候連人間某處燃起的熊熊大火都要拿到台麵上來議一議，看是不是誰家的“狗”沒看好，出來禍亂人間。
師徒二人來到三善觀，濃鬱的檀香氣撲鼻而來，靈芊兒打了一個噴嚏。
觀內坐滿了人，並沒有主位，左側靠前的位置是留給妖王和吳淵的，弟子和隨從是沒有資格坐在前排的。
聞人箛向大家鞠了一躬，賠禮道：“抱歉，箛來晚了。”
眾人紛紛起立，還禮。
“妖王說哪裏話，快請上座。”一人道。
靈芊兒抓著師父的衣角，偷瞄著說話的人，他年齡很大，感覺比昀陽先生還要年長，頭發花白，精神抖擻，眼睛睿智又明亮。
靈芊兒偷笑了一下，心道：“這眼神可比瓏玉有活力多了。”
沈熙沅走過來笑道：“你今日能下床了，可見好多了。師父，這位就是在幽州救了知羽的女妖。”
師父？蕭長友？
靈芊兒又仔細打量著這位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的仙界師尊，雖然言行舉止極為得體又禮數周全，可卻難掩其清高的姿態，藍色仙袍上繡著白鶴飛天，針法精妙，栩栩如生，站在一身白衣的沈熙沅身邊，反倒透出了幾分世俗來。
靈芊兒越看越覺得這老頭子不像個善茬。
聞人箛提醒道：“芊兒，見過前輩。”
“哦。”靈芊兒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蕭長友道：“無須多禮。”
聞人箛摸了下靈芊兒的頭發，柔聲道：“這裏不比靈山，去跟明禎坐在一處吧，累了就說。”
這一年三界也算相安無事，一些作亂的邪祟要麽被擒，要麽被就地正法，沒什麽真正值得大家討論的。
互相寒暄了幾句之後，沈熙沅就提到了黃麟山的女鬼。
聞人箛也說起了鼠尾巷的大火，這些事情都指向一個神秘的銀發女子，眾人皆看向三位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