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策馬北行一壺殤
旦日清晨,雨霜捧著昨日準備好的露飲站在寢殿的外麵等著,不久功夫,月明從裏麵出來,朝她開口道:
“進去吧,當心些。”
雨霜捧著茶盅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卻見月明早已經將一切打點完畢,皇上一身明黃色龍袍,看起來精神不少,雨霜將手中的茶呈上,開口:
“皇上請用茶。”
隻見張泰從雨霜手中接過茶盅,遞到皇上的手中,皇上掀開蓋子,在茶麵輕拂幾下,輕微地抿了一口,而皇上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雨霜一直提著神,悄悄地看著皇上的臉色,十分緊張。
“這茶……”皇上凝眉,看著手中的茶盅,有些微微出神。
當雨霜看到皇上開始變化的神色,再聽到這語氣,心中不由得一抖,立即跪了下來,慌忙請罪:
“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換了皇上的茶,隻是因為……”
“行了,朕並非由怪罪的意思,朕隻是想說,這茶比朕往日喝的雨前貢茶,味道有過之而無不及,確為上品,日後清晨就用此茶。”皇上說著,張泰帶上皇冠,便朝著朝堂而去。
雨霜聽見皇上如此說,心中一直吊著的石頭瞬間落地,身子不由得一軟,癱在地上,看著皇上遠去的背影,才發現自己已經是冒出一身冷汗。
“走吧,虧好有慕容的露飲茶,皇上這才沒多追究。”月明進來,看見地上明顯鬆了一口氣的雨霜,如此說著,將雨霜扶起來。
雨霜點點頭,素日裏謹慎小心,若是因為這一次的疏忽而犯下大錯,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不過,這一次真的要感謝慕容瑾,若不是她及時出手相助,恐怕自己也難逃這一劫,想起慕容瑾昨日因為教她烹茶而耽擱到很晚,心中便不由得更加感激。
“我去找慕容,她昨日沒睡多少時辰,今早又要打掃前殿,想必辛苦,我得了她的恩惠,總還是要幫她才是。”雨霜說著,便轉身去了前殿。
月明看著雨霜離開的背影,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也回去了,過一會兒,碎玉也該來打掃了。
慕容瑾和往日一樣,正在打掃前殿,遠遠的卻見雨霜手中拿著撣子也進來了,她知道今早這一關,也算是過了,心中高興,便朝著雨霜點頭微笑。
“其實前殿日日打掃,也不見得有多髒,沒多少活計要做,你不用特意來幫我的。”慕容瑾淡笑著說道。
“就算不髒,真要清麗整個前殿,也不是件易事。皇上已經去上早朝了,左右我無事,來陪陪你也是好的。”雨霜也笑了笑,回答著。
“既如此,那我感謝的話也不多說了。”
“咱們幾個還謝什麽?所句實話,原先以為千金大小姐多是飛揚跋扈頤指氣使之人,卻不曾想你竟是這般隨和的人。”雨霜拿著撣子,幫著慕容瑾掃去那一對景泰藍花瓶上的灰塵,說著。
“我也並非正經的大家閨秀,說好聽了,是丞相千金,其實,我隻是丞相庶女,真正的千金小姐,是慕容珮。”慕容瑾聽了雨霜的話,一時感歎,便說了自己的身世。
“庶女又怎麽啦?比起你的姐姐慕容珮,你可要好太多了,或許你還不知道,慕容珮在紫煙宮,還不知把淑妃娘娘得罪成什麽樣兒呢。淑妃娘娘性格豪爽,本不是愛計較的人,可也被慕容珮氣得不輕。”雨霜知道,嫡庶有別,如慕容瑾這般不尷不尬的身份,在丞相府定然是不如她姐姐慕容珮受寵的,於是便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講給慕容瑾聽。
“自來了承乾宮,我隻顧著日日打掃,也無暇顧及其他,倒是不知這些。”慕容瑾點了點頭,說著。
慕容珮在儲秀宮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選擇了皇貴妃的陣營,此番被派到淑妃身邊,若是肯收斂了性子,日子還會好過些。可她也知道,按照慕容珮的脾氣,隻怕是不肯輕易低頭,也難怪淑妃要與她為難了。
“其實照我說,事情本可不必這麽麻煩的,這次說好聽了是選秀,其實就是為皇子選妃,要不怎麽地咱們秋夜國一共六個皇子,卻偏偏選了你們六個人留下呢?日前聽秋姑姑說,是皇上存了心思要考驗你們,這才會有這樣的安排。”雨霜搖了搖頭,忙活著手中的動作,卻不經意間說出這一直困惑著慕容瑾的事情。
慕容瑾本不知道皇上費盡心思的選秀,卻隻是挑選了幾個身份顯赫的宮女,到底欲意何為,如今被雨霜這麽一說,卻是恍然大悟。就單說她們六個,陸苑莛是淑妃的表侄女,卻偏偏被派到了皇貴妃身邊,而阮香羅是皇貴妃的侄女,卻送至賢妃處,至於慕容珮,並未與後宮妃嬪扯上關係,卻出現在淑妃娘娘的紫煙宮。
這樣的交叉,無非就是想讓朝堂和後宮相互製衡,幾位皇子與自己的母妃接觸,也勢必會和幾家的小姐接觸,就單說皇貴妃處,若是將阮香羅放在悅仙宮,則勢必會跟二皇子歐陽清接觸,母族勢力越來越大,到時候,就會更加無法控製,甚至會造成外戚幹政的局麵。
知道了這個消息,慕容瑾原先想不通的事情頓時豁然開朗,她也終於知道這麽複雜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麽,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麽她會被留下來。她進宮本無可厚非,頂著丞相千金的名號,又年滿十五周歲,符合條件,可在宮裏,她並無什麽出彩的舉動,何以會被留在儲秀宮?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
“此事尚未有定論,還是別說的好,更何況,我本是庶女身份,又怎能嫁入天家呢?”慕容瑾心思千回百轉,卻化成這樣一句話,笑著說道。
不管皇上打什麽主意,存什麽心思都好,她隻需要做自己的事情,想要為娘親報仇,接近皇上是最重要的,如今,她已經成功走出了第一步,所有的一切,絕對不可以就這麽前功盡棄。
“說的也是,好了,這前殿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過一會兒皇上下朝會經過這裏。”雨霜說著,便和慕容瑾相攜著離去了。
慕容瑾回頭看了看,發現並無什麽不妥,便和雨霜一同離開了,卻在回後殿的路上,再次遇見了從朝堂出來的幾位皇子。
“奴婢參見二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慕容瑾和雨霜同時福身行禮。
“免禮。”歐陽清率先說著,讓慕容瑾和雨霜起身。
“聽聞雨霜姑娘的茶藝乃是一絕,今日正巧碰上,不知雨霜姑娘願不願意借方寶地讓本王討杯茶喝。”四皇子歐陽津看著雨霜,眼中閃過莫名的神色,說道。
雨霜在皇上身邊伺候多日,幾位皇子認識她不奇怪,但是慕容瑾卻很好奇,為什麽卻要在這個時候跟雨霜提這個要求。
“也好,六皇弟日前說過,回到京中不過半月,明日又要遠赴邊境出征,咱們兄弟幾個來不及在望江樓為六皇弟設宴踐行,不如借了雨霜姑娘的寶地,以茶代酒為六皇弟踐行,不知六皇弟意下如何?”歐陽清也說著,看著歐陽澈。
“二皇兄安排就好。”歐陽澈看著慕容瑾,眼神微閃,如此說著。
幾個皇子當下決定,便要去茶房,此事那裏容雨霜拒絕?還不待雨霜說什麽,歐陽清等人便自動地朝著茶房走去。
雨霜無法,隻得拉著慕容瑾,戰戰兢兢地跟在幾位皇子的身後,去了茶房。好在茶房除了皇上每日清晨要喝的雨前貢品缺少外,其他的茶還一應俱全,現下雖事出突然,卻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雨霖不當值,便沒在茶房,而是留在房間,好在慕容瑾也算是茶道高手,有她幫著,雨霜也輕鬆很多,慕容瑾記起歐陽清說的,六皇子歐陽澈明日便要領兵出征,想起那日在承乾宮門口,歐陽澈對她說的話,心中感念,便親自動手,為歐陽澈泡了一杯茶。
歐陽清等人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石桌上還放著紅泥小爐,爐火燒的正旺,上麵放著水壺,呼呼作響。
“三位皇子請用茶。”雨霜端著茶出去,分別放到三個人的麵前,說著。
“咦,六皇弟的茶,怎地和我們的不一樣?就連味道也不一樣——”四皇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此開口說著。
雨霜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便將求助的目光轉向慕容瑾,沉默不語。慕容瑾見此情狀,心中微歎,為了六皇子日前那句說中了她心事的話,她泡了這杯茶,早知這四皇子是這般的人,就該多事。心中雖想著,還是躬身行禮道:
“請四皇子殿下恕罪,奴婢隻是聽二皇子殿下說,六皇子殿下明日領兵出征,故而才有此一舉,六皇子戰場殺敵,無非是為保家衛國,奴婢身為秋夜國臣民,自然希望六皇子旗開得勝,於是奴婢為六皇子泡的茶,用了紫凱葉和玄心草,取凱旋二字,以祝六皇子早日得勝歸來。”
“你這小丫頭伶牙俐齒,一杯小小的茶,也被你說的頭頭是道,那你倒是說說,本王這茶,還有二皇兄杯中之茶,有何道理?”四皇子輕笑一聲,再次問道。
麵對四皇子的追問,慕容瑾心中有些無奈,可表麵不動聲色,仍舊開口:“兩位殿下的茶,乃是雨霜所衝泡,所用的茶葉,乃是上好的天寶玉葉,兩位殿下乃是天家貴胄,身份自然不同一般,以寶玉來寓意兩位殿下,也是再恰當不過了。”
慕容瑾的話剛落下,卻見三個皇子臉上神情各異,二皇子歐陽清露出微微讚許的笑意,四皇子歐陽津見難不住慕容瑾,便也噤聲,而歐陽澈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