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雨後初霽訴衷情
皇上並未再為難慕容瑾，許是張泰將慕容瑾那日的反應悉數稟告給皇上，這才徹底打消了皇上的疑心，更何況，慕容瑾的說辭也並未有任何不妥之處，天衣無縫，即便心中疑慮，也沒有任何證據。
慕容瑾如同往常那樣，和雨霜一道在禦書房奉茶，閑來無事，也和月明、碎玉她們聊聊。到底是在同一處當差的姐妹，未免別人說她升做女官之後，便不近人情，她是不是還是回到原來的院子，看看原來的姐妹。
中秋過了，秋夜國也越發地冷了，冬日的淒寒過早地侵蝕了秋夜國的大地，讓慕容瑾覺得，這個冬天，比往日來的更早了一些，更為反常的是，天空竟然毫無一絲預兆地下起了雨。
“今日不用去皇上那裏當值嗎？”慕容瑾站在屋簷下，看著細密的雨絲，正在發呆，卻不防月明走出來，站在她的身邊，忽然開口。
“皇上正在小憩，近幾日天氣不好，皇上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好在幾位皇子分擔了皇上手頭的政務，也讓皇上能夠多些時間休息。”慕容瑾淡笑，回答著。
“是啊，秋夜國遲早是要交給幾個皇子中的一個，皇上此舉，也無非是想考驗他們吧。”月明再一次開口。
此話一出，卻讓慕容瑾有些吃驚，月明一向秉承後宮不得幹政的原則，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不說，卻不曾想今日竟然說出這番話來。
“這話我們說說也就罷了，切不可悲旁人聽見……”慕容瑾忙出言提醒。
“你這樣子，倒是和往日的我一樣了，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月明也笑笑，不再言語。
“罷了，你入宮時間比我長，這些話我也不多說了，既然無事，我便不多留了，冬日裏能采摘的花草本來就少，我得去茶房，多為皇上備些茶葉，先告辭了。”慕容瑾說著，拿起豎在屋簷下邊的傘，撐開，便走進了這冬日彌漫的煙雨裏。
慕容瑾雖然表麵無事，可是中秋夜的那件事一直讓她耿耿於懷，她不知道歐陽清到底要做什麽，可是她卻幫了他，其實說句實話，皇上待她不薄，若是歐陽清心中想的真的是那九五之位，那她又當如何？
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慕容瑾走到自己住的院子，卻見門口站了一個人，一身青衣在風雨中微微揚起，他收起了傘，放在屋簷下，而自己背靠在牆上，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二皇子殿下到我這裏來了？”慕容瑾心中歎息，走近，開口問道。
“天氣寒涼，前來找慕容姑娘討杯茶喝。”二皇子說著，笑了笑，走近幾步，來到慕容瑾的麵前。
“既如此，便去茶房吧，我正好要去那邊。”慕容瑾點點頭，帶著二皇子便去了茶房。
她是斷斷不敢再將二皇子帶到自己的院子，中秋夜那晚，她與二皇子秉燭夜談，煮茶論道的事情也不知是誰說出去的，自那以後，各宮宮女和內侍見到她，總帶著一絲異樣的眼光，大抵是覺得她一介庶女攀上了二皇子，將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吧。
當兩人走到茶房的時候，雨絲漸漸小了，不一會兒，便停了下來。隻是院落中的樹上，還是不是滴落一些殘留的雨珠，打在人的身上，一陣刺骨的冷。
“二皇子請坐，且容奴婢沏茶。”慕容瑾放下了傘，將歐陽清帶進屋子裏，說著。
“你沒有什麽話要問我？”歐陽清在屋子裏坐定，想了想，還是開口。
“沒有，有些事，二皇子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奴婢並不強求。”慕容瑾手中的動作微微一滯，開口。
“這世上，若真的要找到一個人，能夠了解我，那個人，必定是慕容姑娘無疑。所以，這幾日我想了很久，無論如何，慕容姑娘冒死救了我，我該對慕容姑娘坦誠才是。”歐陽清看著慕容瑾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如此說著。
“二皇子可想好了？有些事能說，有些事卻未必要讓別人知道，我隻是一介宮女……”
“慕容姑娘多慮了，我既然已經決定說出來，那就意味著，慕容姑娘在我的心裏，絕對不再是一個宮女。”歐陽清說著，看著慕容瑾的眼睛，微閃。
慕容瑾點點頭，給歐陽清倒了一杯茶暖手，隨即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來，洗耳恭聽。
她沒有想到，歐陽清竟然如此毫不避諱地就將自己的野心暴露在她的麵前，他甚至直言不諱地告訴她，他想要那個位子，想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成為這秋夜國甚至是天下的至尊王者。
慕容瑾是相府庶女，自小受盡欺淩，她又怎麽會不明白歐陽清話裏的意思？即便他的生母是皇貴妃又如何？他到底也隻是庶子，之前有歐陽海這個嫡長子，先在還有歐陽澈，不管他怎麽出色，他始終都是庶子。
歐陽清的童年並不是慕容瑾想象的那般好過，皇貴妃就這麽一個兒子，自然不希望就此埋沒，更何況，皇長子歐陽海並不見得有多出彩，這才讓皇貴妃萌生了別樣的希望，歐陽清便在皇貴妃的希冀中，走上了這樣一條路。
他走上了一條完全不靠皇上的路，這麽些年，韜光養晦，辦事沉穩，成為秋夜國群臣和百姓人人稱頌的賢王，隻是希望皇上能夠在一眾皇子中看到他的存在，看到他的努力，看到他並不比其他的皇子差。
然而，秋夜國皇子並不多，可是卻都不是無能之輩，三皇子歐陽沛在商界闖出了一番天地，四皇子在朝堂上也頗得人心，六皇子領兵作戰在軍中地位日盛，七皇子雖漂泊在外，可淑妃的娘家還在朝中占據重要的地位……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歐陽清不得不考慮其中，於是，當慕容瑾出現，皇上選擇了將朝中政事分派給皇子處理，當三皇子先他一步成功治理了北方的旱災回到朝中，當四皇子在朝堂之上提出了幾個連他也讚歎不已的見解，當他聽聞承乾宮放著從各地官員呈上來有關每個皇子行為記錄的冊子，他便不由得起了心思……
“慕容姑娘，或許，你能理解，我不想再當一顆沉寂的種子，破土而出，才是我最希望的……”歐陽清的話很是隱晦，可是慕容瑾卻聽明白了。
“你信我，所以告訴我這些，可我日日在皇上身邊，你就不怕，我將這些事情，都告訴皇上？”慕容瑾低頭，似乎不忍心看到歐陽清眉眼中那隱忍的神色，開口問道。
“你不會的，慕容姑娘，因為，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在這黑暗裏的獨行者，我們所求的，不過是在這個紛亂的世間尋找一個安身之所，你是相府庶女，隻有推到了相府，才有你的立足之地，而我是皇子，想要高枕無憂，便隻能成為這個世上的最高者……”歐陽清篤定地說著，目光灼灼，看著慕容瑾，語氣裏充滿了肯定。
慕容瑾在聽了歐陽清的話之後，霎時間抬頭，看著歐陽清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她沒有想到，他一語中的，說中了她的心事，也知道她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為娘親報仇，搬到慕容府。
因為，你和我一樣……
歐陽清的這句話，一直回響在慕容瑾的腦海中，讓她震驚不已。是啊，他們是一樣的，雖然身份低微有些差別，可他們的遭遇卻是如此相似，庶出子女，在這個嫡庶尊卑森嚴的時代，若是不能厚積薄發，讓自己變得舉足輕重，那麽，便隻能被淹沒在人潮中，連塵埃都不如。
“罷了，慕容姑娘怎樣都好，這是我答應你的解釋，如今，我總算做到了。”歐陽清見慕容瑾一直未曾說話，便開口說著，語氣裏盡是無奈。
說完這句話，歐陽清起身，朝著慕容瑾拱手告辭，便走出茶房，拿起放在屋簷下的傘，準備離去。
“二皇子，若有一日，你能登上大寶，能否答應我這件事？”慕容瑾在歐陽清離開的那一瞬間，忽然轉身開口。
“定不相負。”歐陽清聞言，嘴角泛起一絲微微地笑意，回過頭，鄭重的跟慕容瑾許下這四個字的承諾。
慕容瑾聽了這話，淡笑，點點頭，有些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他們彼此懂得便好。看著歐陽清離開的背影，慕容瑾甚至在想，自己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回想起進宮之前，寧姨跟她說過的話，借助二皇子的力量，或許能夠更快地實現她心中所想的事情，可是，真的隻是因為這樣嗎？還是因為，這個人是他，所以讓她這麽的義無反顧？身處這波譎雲詭的宮廷，早就知道掙脫不了命運的安排，她本可以選擇雲淡風輕地麵對一切，可是如今，她卻自己選擇了跳入這碌碌塵寰的棋局中。
歐陽清，既然我們是一樣的，那麽，就一起顛覆這個天下吧……我要的不多，隻是一顆心罷了……
慕容瑾在心中低語，垂下眼簾，將皇上需要的茶葉收好。沒有人知道，就在這個雨後的下午，她和歐陽清談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此刻的慕容瑾，已經與前一刻截然不同，從今以後，她的目的不隻是報仇，還有，那個讓她午夜夢回，仍會想起初逢時那一抹淡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