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間惆悵歸離路
夜色幽幽,慕容瑾是何時與兄弟們喝到一處的,她自己也不記得了,隻記得她先幹為敬之後,所有的人都來向她敬酒,稱讚她巾幗不讓須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隻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眼前的人影變成了一雙,似乎有什麽樣的畫麵在腦海中飛過,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瑾,我們去休息。”耳邊傳來不知是誰的低喚,那樣親切,那樣清晰,也透著一絲絲熟悉。
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點頭,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了帳中,隻覺得有一雙溫暖的手為她褪去了外衣,蓋上被子,然後沉沉睡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宿醉後的昏沉讓她知道昨夜的一切並非一場夢境,歐陽澈真的不避諱她是女兒身藏在軍中的事實,將所有的一切,都坦誠地告訴了眾位將士,而大家也沒有因此而怪罪她,反倒是對她真心以待。
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掀開被子起身,剛剛穿好了衣服,卻見歐陽澈手中端著水走了進來。
“起了?用熱水洗個臉,會舒服些。”歐陽澈熟練的語氣沒有一絲違和,聽起來那麽自然那麽和諧,仿佛天經地義就該這樣。
慕容瑾愕然,這才打量四周,看到這帳篷並不是她往日住的杜將軍的營帳,而是她之前來過一次的主帥帳篷,看來,昨夜是歐陽澈在她的身邊,照顧了她一整夜。
心中歎息,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得開口:“多謝六皇子。”
“你是否在想,我以皇子之尊為你做這些事,著實不妥?小瑾,我說過,從今以後,你不必把我當外人,既然父皇已經賜婚,你就是我歐陽澈的妻子,丈夫照顧妻子,天經地義。”歐陽澈如此說著。
想來,這應該是歐陽澈所說的話中,為數不多的長句子。
說不感動,是假的,慕容瑾心有感念,可是她卻知道,自己不能再陷在這樣的熱女私情中無法自拔,畢竟,她再也受不起第二次的傷。
都說皇家無情,況且,一登九五,六親情絕,誰知歐陽澈日後會不會也如同歐陽清一樣呢?更何況,她向往的是那種逍遙自在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想要絕對的自由,而這一切,是歐陽澈給不了她的。
就算她和歐陽澈成了婚,日後的日後,還是會有變故。若歐陽澈當了皇上,那麽日後他會有很多妃嬪,若他隻是個王爺將軍,除了正妃,還會有側妃,侍妾,他的身邊,也永遠不會隻有她一個人。
想到這裏,慕容瑾搖了搖頭,將自己心中那複雜的念頭斂去,隻是朝著歐陽澈淡笑一聲:
“畢竟還未成婚,此時說這些為時尚早。對了六皇子,冬雷國可有說什麽,幾時議和?”
“說起這些,你倒是比誰都來勁。也罷了,這戰爭的勝利有你一大半的功勞,說到底冬雷國能夠退兵,也多虧了你。晨間冬雷國的和書已經送來,我想,咱們該及早啟程,進京回稟父皇,再行定奪。”歐陽澈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著。
“你是軍中的主心骨,你拿主意就好。”慕容瑾低頭,用熱水洗了臉,說著。
“此番回京,你可做好了準備?”歐陽澈並未在之前的問題上糾纏,反而如此問道。
慕容瑾一陣愕然,看著歐陽澈,有些不知所措。
沒錯,她的確是沒有做好準備,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她卻覺得恍如隔世,如今要她再次回去麵對歐陽清和慕容珮,她卻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態。
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歐陽清武功到底有多高,每一次看到歐陽清出手,都是歐陽清自己刻意安排的人,這次回京,新仇舊恨,麵對京中的那些人,她怕她一個忍不住,用手中的玉笛,殺了他們。
隻是,她原本沒想過歐陽澈會知道這一切,想來應該是月明將她的事情悉數告知給歐陽澈知道,她實在不明白,當歐陽澈知道了她有著這樣一段過去,當歐陽澈知道她幫著歐陽清明裏暗裏做了那麽多事情,為什麽還會這樣對她呢?
“無所謂,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也讓他們知道,我勢必會向他們討回公道,不死不休。”慕容瑾神情淡淡,說出的話,卻如同臘月的寒冰,讓人生冷。
“小瑾……”看到慕容瑾這個樣子,歐陽澈從心底無端端生出一種心疼。
他最初看到她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她像是山間的白雲,語笑嫣然,不染纖塵,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就被仇恨所困擾,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然後再也無法自拔。
他了解她的一切,正因為知道,所以不想再傷害,因為知道,所以才想給她最好的保護。
“六皇子,你不必多說了,人各有命,這也是我的命數,希望你不要阻止我。”慕容瑾固執地說著。
她分明看到歐陽澈眼中一閃而過的心疼,可是,她卻強迫自己不去相信,因為她的出生,就是帶著仇恨,娘親多年的痛苦,她被折磨這麽多年的淒楚,慕容嘯的不聞不問,歐陽清的背叛,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便讓她無比的恨。
她慕容瑾這輩子要做的,就是為娘親和自己報仇。
這是她當初回到京城便立下的誓言,如今,時隔三年,她隻不過是奪走了些許彎路,而這一次她回到京城,便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她要做的,隻是為自己討回公道。
還有秋夜國的那個上位者,她在他的身邊伺候兩年,深刻地知道,自己也不過是他安排下的棋子,無論她走哪一步,都逃不過被利用的命運,可是這一次,她不會再讓別人主宰她的命運,她的未來,她要自己掌控。
“既然你已經決定,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麽,可是小瑾,你要記住,不管你怎麽選擇,我會始終站在你這一邊。”歐陽澈歎息了一聲,如此說著,便再也沒同慕容瑾多說什麽,轉身走出了營帳。
慕容瑾一個人靜默地佇立在營帳中,想著歐陽澈所說的話,心中卻充滿了矛盾。
該不該相信,能不能相信?在娘親被騙了二十年,而我自己又傻傻地被人騙了一次之後,你覺得,我還能相信徹底地相信一個男人?
眼中閃過一抹黯然,慕容瑾聽著外麵的聲響,她知道是歐陽澈吩咐軍隊班師回朝。
雷將軍和方副將自然是被留在這裏駐守,同時留在這裏的,還有二十萬大軍,剩下的人跟著歐陽澈班師回朝,並且為駐守邊境的將士們送來過冬的衣物和糧食。
她換上了自己在聊城準備的衣服,一身素白色女裝,頭發上沒有任何飾物,隻是一個簡單的流雲髻,插著一支通體晶瑩的碧玉簪。腰間的玉笛一如往昔,藏住它本來應該有的鋒芒,讓人看起來隻是一個樂器。
慕容瑾和歐陽澈並肩而立,同時翻身上馬,帶著三軍將士以及慕容琛,從北方的邊境,浩浩蕩蕩地踏上了回京的路。
從北方邊境回到秋夜國的都城,按照軍隊的行軍速度,須得一個月,那麽從她離開秋夜國皇宮到再次回京,便是四個月了。
四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到物是人非。
雖說北方的冬日很冷,可是南方似乎也一樣,秋夜國的都城並沒有比北方的邊境好到哪裏去,同樣的溫度,一樣的寒風刺骨。
慕容瑾和歐陽澈將三軍將士留在都城門外,兩人和慕容琛當先一步,進了城,朝著皇宮而去。
“籲——”
卻到了宮門口的時候,慕容瑾忽然勒住了韁繩,讓馬停下。
“怎麽了?小瑾?”歐陽澈轉頭,看著慕容瑾,問道。
“此刻我並不宜進宮,讓歐陽清和慕容珮看到我還活著,你先進宮打探一下消息,敵明我暗,才好隨機應變。”慕容瑾沉吟片刻,再次開口,“軍中並無人跟隨進宮,朝中也隻知道邊境有個木兄弟,屢立奇功,正好,我並不需要這樣的榮耀,皇上若要封賞,直接賞給阿琛便可,我倒要看看,當他們看到阿琛還完好無損地活著的時候,會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
“放心吧姐姐,我一定把他們臉上那表情都記清楚,然後回來講給你聽。”慕容琛笑著說道,“往日我以為,害我的人是四皇子,如今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二皇子在幕後推動,今日我倒要看看,當他看到我又好好地回來,還立了功,到底有什麽話說。”
“既如此,你先拿著這玉佩,去六皇子府等我。”歐陽澈並沒有多加反對,隻是點了點頭,說道。
“這玉佩,我記得我遺落在皇宮裏,怎麽又會到了你的手上?”慕容瑾有些詫異。
“此事日後再跟你解釋,等一切都水落石出,你便會明白了。這玉佩,本來就是我送給你的,如今還是交給你保管。”歐陽澈說著,便調轉馬頭,朝著宮門處疾馳而去。
慕容瑾看著歐陽澈的背影,心中湧起一種異樣的深思,他在宮中到底是安排了多少人,才會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忽然想起往日在宮裏,若不是這個人庇佑著,她隻怕活不了那麽久。在那個步步殺機的宮廷,在歐陽清第一次對她動了殺機的時候,她就已經喪命。
歐陽澈,我能做的,便也隻能如此,這秋夜國的江山,需要你這樣心懷天下之人,才能夠撐得起來。
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就會尋找另一個適合我的地方,開始我自己的生活。